第十三章綁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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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是就是了,上麵寫名字了?這是我大哥的錢袋子,還給我!”
春俏被他氣的笑起來:
“居然還敢胡扯,今兒非把你送去見官,到了縣衙,縣太爺幾十棒子打爛你的屁股,看你還敢不敢這麽嘴硬!”
小男孩一聽要把他扭送衙門,頓時急了。雙手雙腳並用,撒潑瘋了一般狂扭,春俏雖比他年長許多,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怎麽抓的住他這般使勁全力,一時失力,叫他掙脫開來。
小男孩奸詐機敏,得了機會落地飛奔便跑,跑之前居然還一伸手奪了春俏手裏的錢袋,轉頭衝春俏做個鄙視的鬼臉,順著縱橫交錯的卵石小巷跑走。春俏氣的七竅生煙,哪裏肯任由他逃跑,口中叫著:
“小壞蛋,想跑,給我站住!”邊叫邊追了出去。
陳儀在後麵叫春俏停住。春俏追紅了眼,壓根聽不見陳儀叫她。陳儀隻得跟在後麵追著兩人跑,無奈陳儀兩條小短腿,哪裏追得上。不多時就不見了兩人蹤影。
陳儀氣喘籲籲停在巷子裏。青石板鋪就而成的巷子,走道細長又狹窄,陳儀左看右看辨不清方向。恨得牙癢癢。
這春俏,性子也太急躁了。一個錢袋子就把她給扔了。
不遠拐角處忽然傳來一聲驚呼,陳儀聽那聲音,正是春俏,急忙往聲音來源跑去。剛拐彎,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陳儀後頸一疼,眼睛一黑,失去了知覺。
————
高睿言聽追風回報的消息。了然和尚那日見得小姑娘,竟是忠勇伯府那個小丫頭。追風打聽回來詳細情況,這丫頭被家中鎖在院子裏,已長達半年之久。而她與了然和尚相識,家中並無一人知曉。高睿言覺得十分有趣。
半年?她要是被鎖了半年,那清涼寺裏,莫非是見鬼了?這忠勇伯府真是高睿言牙疼一般直咂嘴,同追風說:
“這小丫頭不僅偷偷溜出去,還接手了她娘的遺物,各大商鋪運轉正常,忠勇伯府竟然無人發現?”
“是。”
“因為什麽被鎖起來半年,這麽個小丫頭,忠勇伯府好大的陣仗。”
“聽說是陳紹文生前所住出雲閣,日日夜夜鬧鬼,鬧得闔府不得安寧,老人小孩病了不少個,不得已隻得先鎖了出雲閣,說是要尋到好辦法,再開出雲閣。”
“真是狗屁不通。”高睿言輕蔑的了笑:“就如此看不得這麽大點的小姑娘。當真是冠冕堂皇的理由,鬧鬼鎖院門?嗬嗬。”高睿言越說越覺得可笑:“忠勇伯爺臉皮丟著丟著,索性全然不顧了?”
“忠勇伯府沒了陳紹文,本就是一盤散沙。外麵有傳聞,說是忠勇伯爺懼內的很。”
高睿言不知想到了什麽,陰沉著臉,半晌不說話。迎風捅了捅追風,努嘴問道:
“爺這是怎麽了?”
“王妃。”
追風隻說了兩個字,迎風便沉默不語。
房中靜悄悄,一片壓抑。
高睿言心中煩悶,少宣的病由來已久,他們四處尋醫問藥,總不得法子。寶山散人見過少宣,清風說寶山散人斷言他隻有兩三年的命。什麽狗屁寶山散人,他的話,他一個字也不信!
師傅說,少宣的病,如果真有人可醫治,隻能是空域大師。隻是十年前空域大師閉門修煉,世人極少見到他,上一回他見客,還是三年前皇上去清涼寺避暑,得了急症,空域大師勉為其難,不得已出現過一次。
他找不到他,可他必須要找到他。萬一不沒有萬一,少宣一定能活,他要死了。那些人,他們在乎的人,一個都活不了。到時候血流成河,隻能是人間煉獄。
陳儀是突破口,至不濟也能搭上了然和尚,空域嫡傳弟子,空域大師一生隻收過這一個徒弟。隻要了然和尚出麵,空域大師定然肯出手!
陳儀
“那小丫頭這會在做什麽?”高睿言打破沉靜,開口問道。
迎風聽見他開口問話,鬆了口氣。爺拉著臉實在太滲人,爺極少這樣,每回這樣,他們心裏都難過的不行。
追風回答道:
“一個時辰之前,從忠勇伯府後門溜出門,去了福源樓。”
高睿言一拍折扇,咧嘴一笑,折扇一指,說:
“走,去瞧瞧這小丫頭又做什麽去了!爺這兩日無聊的很,看看熱鬧去。”
——————
陳儀張開眼,鼻尖聞到一股子刺鼻的臭味,幾欲做嘔。
這是一間雜物房,不,應該是一間破爛不堪,四處淩亂的破房子,午後陽光毫不吝嗇灑滿房間每個角落。一床黑的發亮,已經看不出原來是什麽顏色的被子,就墊在她身體下麵,這臭味正是被子發出來的。
陳儀明顯能感覺到被子上油膩膩,黏糊糊的質感,胸口一陣惡心,差點吐了出來。
她一刻也不想在這被子上呆著,想趕緊走開,這才發現自己雙手雙腳都被麻繩綁了嚴嚴實實。停止無謂的掙紮,陳儀沉下心思考。
是誰?
陳儀第一反應是陶掌櫃,再一想不可能。他求財,事情沒到圖窮匕見這一步,不至於。再者陶掌櫃並不知道味源齋老板是她。若真知道倒好辦了,忠勇伯府好歹也是有爵位的。
那是誰?陳儀左思右想,想不出頭緒。屋子大門吱呀一聲打開,說是大門,其實隻剩個框架。門一開,陳儀看過去,門外立著兩尊土地像,其中一尊早已倒塌,另一尊歪斜著,仿佛隨時都會倒塌。
原來是座廢棄的土地廟。
推門進來兩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那小的,正是偷錢袋的小男孩。
陳儀苦笑,抓賊的落入賊手,真是無言以對。
小男孩眼珠亂串,嬉笑著跑過來,得意洋洋地說:
“我說了大哥很厲害的,現在信了吧,還要不要把我送官府了?哼!”
“丁二!”大的那個青年喚了一聲。青年看起來十七八歲左右,穿著一身泛白的粗布衣裳,衣裳到處都是補丁。青年相貌平常,平常到你看他一眼,一轉臉,張的什麽樣立刻忘得一幹二淨。
陳儀心裏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這青年這相貌,普通的著實不普通,普通的萬中無一。仿佛他要是往人群裏一站,你便如論如何也找不到他,隱形了一般。
陳儀開口問他:
“我的丫鬟呢?”
“她沒事,就是實在太吵了,給她用了點迷魂香,正睡著。不用擔心,那迷魂香不傷身體。”青年衝陳儀施了一禮,繼續說道:“我叫丁一,這是我弟弟丁二。我們兄弟二人逃難逃到京城,混了兩三月,實在是吃不飽,丁二才去偷東西。姑娘能不能網開一麵,饒了他這一回?”
丁一迷暈了春俏,卻把她弄醒,她可不信自己醒的時機這麽巧合。要送丁二見官的明明是春俏,卻和她賣慘,這是算好了她是主子,又年紀小好糊弄,隻要得她一聲不追究,春俏也不好再說什麽。
陳儀心思微動。臉上顯得十分害怕,咬了咬嘴唇,帶著哭腔說:
“你們殺了春俏,是不是殺了她,哇”
丁一傻眼。這小姑娘剛才還好好的,有條有理的問自己丫鬟,怎麽一轉眼就哭成淚人。他沒說清楚?丁一手足無措的說:
“噯,你別哭,沒死,沒殺春俏。她就躺在外麵,不信我帶你去看。”
“騙人騙人,你是不是想把我帶到外麵,也殺了我。哇哇哇,娘啊,我手疼腳疼肚子疼,我要死了”
丁二也傻眼。傻乎乎的撓撓頭,和丁一說:
“哥,咱們是不是太過分了。她看著比我還小,要不咱們把她繩子解開吧,綁壞了手腳就完了。”
丁一抬手重重敲了他腦袋,咬牙切齒說:
“還不是因為你,告訴你別搶東西,這是京城不是老家鄉下,到處都是達官顯貴。指不定碰到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人家一句話就能叫咱們死無全屍。說了多少回,你耳朵呢,腦子呢?”
“哥!”丁二跳起來,跳到一邊,扯著嗓子喊:“誰說我搶了,我是偷,沒搶”
“沒搶人家丫鬟追著你跑?”
“那是偷東西的時候被逮到了,我不跑等著被抓啊。隻不過那臭丫頭嘴巴太毒,要抓我進衙門打我板子,還說要縣太爺打爛我的屁股。我氣不過才順手抓了錢袋。”
“那就是搶!偷東西要技術,搶東西就是匪類,土匪!咱們家鄉要不是遇到土匪,咱們能逃荒?你還敢做土匪,不打你打哪個,我還嫌打的不夠重!”
“你冤枉人,你才是土匪,你胡說”丁二急得直跳腳,爭得麵紅耳赤,委實吵不過自己大哥,直接衝上去對著丁一拳打腳踢。
丁一見弟弟果真惱了,趕緊哄他:
“別踢別踢,我說錯了,好好好,不是土匪好不好,哎呀你往哪兒踢呢!再不停我不管你了,就叫那臭丫頭把你送官府了。”
丁二勉勉強強停了手。
陳儀看的瞠目結舌,早忘了哭。這兄弟兩唱的是哪一出?偷要技術沒事,搶是土匪不行?
陳儀忍俊不住,噗呲笑起來,笑的前俯後仰。真想跟他兩說一句,綁架呢,你兩能不能嚴肅點兒?
陳儀痛痛快快笑了一場。她來了這裏大半年,真正笑的心裏輕鬆唯有這一次。她一直在壓抑自己,走一步算十步。截殺,送葬,安置,鬧鬼,店鋪一樣一樣,每一件事都想了又想,步步為營。這兩兄弟,真是太好了!
丁一丁二看著陳儀笑靨如花,齊齊傻眼。
“哥,她不是嚇傻了吧,要不還是給解了繩子?”
“看她一會哭一會笑,腦袋好像有點”丁一做個傻的手勢,說:“估計也沒什麽危險,解了。”
兩人上前解了陳儀的繩索。
陳儀笑痛快了,也不鬧也不跑,鬆了鬆綁的太久的四肢,活絡筋骨血液。望著哥倆,笑眯眯的說:
“你兩是準備把我放了?”
“隻要你答應這事兒就這麽算了,立馬放了你。”
“就不怕我反悔,回去就報官抓你們?”
丁二梗著脖子,伸手掏出錢袋遞過去說:
“我們也不是故意的,都把你們放了,喏,錢袋也還你。你還想怎麽樣?”
陳儀接過錢袋,用手掂了掂,一抬手。又把錢袋扔給丁一。丁一下意識接住錢袋子,有些詫異看著陳儀。陳儀微笑著說:
“錢袋還給我,今天你們吃什麽?我不想報官,但是又不想放過你們。你叫丁一?我且問你,往後你何以為生,養活你和你弟弟?”
丁一似乎極為疑惑,不明白陳儀用意。陳儀收起笑容,緩緩地說:
“有句話叫京城居大不易,跟著我,往後保你兄弟吃穿不愁。你們可願意?”
兄弟兩麵麵相覷。
陳儀並不多說,好整以暇梳理衣裳,等待他們的決定。
丁一想著來京城之後,種種艱難困阻。沒手藝沒力氣不識字,四處碰壁。兩人身無分文,隻能將就討些吃食,他甚至沒有弟弟討的多。每日靠著弟弟乞討之物,勉強活著。最慘的一回,弟弟生病發熱奄奄一息,他急得差點發瘋,卻毫無辦法可想,隻能抱著弟弟一遍一遍用涼水給他搽拭,甚至連口飽飯都給不了他。那一回他才下定決心,哪怕去偷,也要叫弟弟吃口飽飯。
他望著弟弟瘦弱泛黃的臉,爹娘被土匪打死那晚,他偷偷返回去,爹娘拉著他,叮囑他照顧好弟弟,方才依依不舍咽下最後一口氣。他對不起爹娘,沒有照顧好弟弟。
陳儀,眼前這個看似天真爛漫年紀尚幼的小姑娘,叫他跟著她,認她為主。可以嗎?可信嗎?丁一下定決心,噗通跪在地上,跪在地上陳儀也不過同他一般高,他直視她的眼睛,沉聲說:
“姑娘說的,我信!在那之前,丁一厚著臉皮,能否求姑娘答應一件事?”
陳儀點了點頭說:
“你說。”
“不瞞姑娘,我家沒遇到土匪之前,也是良籍,家中祖上也曾出過讀書之人。丁一可以奉姑娘為主,全心全意為姑娘辦事。隻是丁二能不能不入姑娘門下,還做他的普通人,將來念書科舉娶妻生子,也算是給我們丁家留個念想。求姑娘成全!”
“我讓你跟著我,誰說要你們兄弟賣身為奴了?”陳儀知道他所思所想,誠懇的說:“你跟著我,不過是大家一起混口飯吃,沒有誰賣誰,誰買誰。將來你和你弟弟,是留是走,隨時隨地都由得你們自己決定。可還聽明白了?”
丁一吃驚的看著陳儀,她竟不是要他兄弟二人賣身為奴。她就這樣就這樣肯帶著他們,給他們活路?
陳儀繼續說道:
“可能你們兄弟這一路,經曆太多,對人心本惡看的太多。我這話今兒說出口,便落地成釘。往後日子長著呢,你且看便是。隻有一點,你要記住。這話我跟春俏說過,再和你們說一遍。一旦決定跟著我,必要忠心。隻要我說的話做的事,有一星半點傳出去,咱們主仆緣分便到了頭,你可做得到?”
丁一胸中激動莫名,眼眶濕潤。不再多言語,行五體投地跪拜大禮,重重給陳儀磕了三個頭。磕完站起來,按著滿臉糊塗的丁二,也給陳儀磕了三個頭。
多年以後,有人問丁一,為什麽他死心塌地願意為陳儀賣命,明明有更好的條件等著他。酒過三巡之後,大名鼎鼎的羅刹鬼丁一,流著淚回了一句話: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