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吊唁

  ,最快更新最新章節!


  醜時四更天,深夜寒氣正重。


  春俏叫醒陳儀,陳儀打著哈欠,從溫暖的被窩裏爬出來,哆哆嗦嗦穿上衣衫。春俏見她凍的厲害,想找件鬥篷給她披上。


  陳儀覺得找東西麻煩,半夜三更容易把其他人驚醒。便拉住春俏,說:


  “咱們快去快回,趕得及時,被褥熱氣都沒散盡。”


  春俏想想也對。


  兩人躡手躡腳不帶燈籠,廊下掛著風燈,四周看的柔和清晰,靠牆邊往庫房摸去。今夜月光明亮,整個兒出雲閣籠罩在月光中。路麵也看的清清楚楚。


  出雲閣五六年沒有主人住,丫頭婆子懶惰散漫慣了,陳儀是個小姑娘,雖說被周三夫人敲打了一番,卻沒人聽進心裏,下人們早早上床睡覺去了。


  出雲閣裏寂靜無聲。隻花草樹木隨風撲簌簌沙沙的響。夜裏看出雲閣,有別於白日的精致秀麗,多添了幾分莊重肅穆。


  兩人輕輕鬆鬆直奔庫房。


  進了庫房迅速找出做了標記的箱子。春俏抱著木箱放在門外,手腳麻利的把庫房門鎖好。陳儀在前,她抱著木箱在後,兩人默不作聲憋著勁往回跑。


  剛要到正房,忽然前麵人影一閃而過。陳儀眼疾手快,連忙停住腳步,轉身拉住春俏,一邊小聲說話:

  “別動,有人。”


  春俏埋頭苦跑,這一拉嚇了一跳,差點丟了懷裏木箱。陳儀趕緊用手托住木箱。她整個人比這木箱大不了多少,木箱下墜之勢,硬生生砸在她雙臂和心口,撞得胸口處傷口隱隱作痛。


  陳儀一聲不吭,示意春俏先把箱子放到地上。春俏點頭,小心翼翼照做了,看著陳儀滿臉擔憂問:

  “小姐可傷到了?”


  “無妨,噤聲!”


  春俏忍下擔心,順著陳儀手指方向看去。正廳幽幽燭光中,可不正有人鬼鬼祟祟走近,遠遠望去,那人穿著綠色襦裙,身影偏瘦腳步輕盈,邊走邊警惕的看著四周。


  陳儀拉春俏俯下身,輕聲說:


  “你別動,我去看看。”


  春俏有些擔心,卻還是點點頭。


  陳儀仗著身量嬌小,動作敏捷快速穿花過草,來到客廳前,縮手縮腳掩在屋前花叢陰影之中,探頭望去。


  隻見女子跪在靈前,不聲不響連磕好幾個頭。直起身就那麽跪著,呆呆望著陳紹文夫婦棺材。那滿身悲傷四溢出來,陳儀隔這麽遠都能感覺到。她跪了許久,久到陳儀站的雙腿酸疼,久到春俏若非看得見陳儀,隻怕立時三刻便要衝過來救人,方才站起來。


  大約是跪的時間太久,腿腳麻木,綠衫女腳步踉蹌,扶住停靈的桌椅緩了緩,三步一回頭往外退走。


  陳儀邊圍著花叢繞圈躲避,窺探綠衫女子樣貌。無奈花叢茂密,縫隙淩亂,隱隱約約瞧不清楚。隻知她年歲不大,耳垂掛著一對珍珠耳環,燭光裏珍珠搖曳。珍珠反光,劃出一道絢爛的光芒。


  綠衫女子行至花叢邊,駐足回首又看了一會,方才扭頭急步匆匆離去。


  看著她身影消失在垂花門外,陳儀若有所思。那人一走,春俏急忙抱著木箱跑過來:

  “小姐”


  “噓,進屋再說。”


  兩人回到屋內,陳儀叫春俏把箱子先藏到床底,不準備在春俏麵前開箱子,錢財易動人心,她不想測試春俏人品。床底並不是什麽安全所在,她還是得找個更為隱蔽的地方。


  收好了箱子,陳儀脫了外衫重新鑽進被窩,果然熱氣還在。陳儀舒服的歎氣,在被窩裏扭來扭去。春俏笑著說:


  “小姐這樣才像個小孩,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用了,給我到杯水,有些渴了。你也躺著吧,明兒還有的忙,先前跟你說的,記住了?”


  春俏拚命點頭:


  “記著呢!少說話,多哭兩聲。小姐放心保證不能出錯。”春俏捂嘴樂,想起來綠衫女子,春俏問:“小姐,剛才那人怎麽半夜來咱們院?”


  “我也不知道,不過這人肯定同爹娘是舊識。”


  “剛才應該拉住她問問。”春俏懊惱的說:“鬼鬼祟祟的,肯定沒存什麽好心。說不定她知道什麽內情。”


  “咱們今夜的任務就是把箱子拿回來,不好節外生枝。她鬼鬼祟祟,咱們何嚐不是鬼鬼祟祟。萬一她叫嚷起來,指不定誰抓誰。況且我瞧她不像生事,倒像是來祭拜。這事咱們以後留意就是,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祖母可不喜歡我。”


  “嗯,奴婢也看出來了。奴婢覺得,老夫人看小姐的眼神像恨不得小姐和大爺夫人一道才好。小姐你說,大爺夫人的死,會不會是老夫人?”


  陳儀微微一笑,說: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不排除。不過就憑這,不能判斷祖母是否是幕後黑手。她非我親祖母,我死了,與她與二伯,與這伯府,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對我不親厚也屬正常。”


  “也不是,奴婢看二爺就挺喜歡小姐的。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看二爺差點就落了淚。”


  陳儀對這句“男兒有淚不輕彈”嗤之以鼻。男人就不會假惺惺的哭了?那劉備可就靠著哭哭啼啼,穩穩當當坐到了皇帝。


  “不說這些了,日子長著呢。誰好誰不敢,咱們多留心,總是能看得出來。睡吧,明兒還有事。”


  陳儀長長打了個哈欠。


  第二日一早,忠勇伯府門外掛上喪幡,正門廳搭建靈棚。族中長老打開祠堂,陳紹文夫婦停屍祠堂,請了和尚道人念經超度祈福。因著謝幼璿母家在淮安一帶,得等謝家來人見了謝幼璿方能大殮扶棺落葬。淮安離天京不算太遠,來回兩日也便到了。


  陳儀年幼寫不了靈牌,由陳家文長子陳嵐庭代寫,發了訃聞遍告親朋好友。陳儀並不懂這些繁文縟節,叫她做什麽她就配合便是。幸好年紀還小,不懂也是正常,並沒叫人懷疑。


  府裏嵐字輩的兄弟姐妹們不多,都是早早起身,各司其職。陳儀到現在隻見了二房二姐陳嵐蓉,和三房四妹妹陳嵐柔。


  陳嵐蓉今年七歲,尖尖的下巴,笑起來有個小酒窩,十分俏皮可愛。就是看人時候眼睛總喜歡斜著眼,神態之間有股子恃才傲物的感覺,叫人看著不甚舒服。和陳儀說話時也是陰陽怪氣,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


  “聽說你是我妹妹,都說你長得好看,我怎麽覺得一般,墨香,你也來看看,難道是我看錯了,如今略微端正些的小姑娘都叫漂亮了?”


  陳嵐蓉貼身大丫鬟墨香也學她主人,斜眼看了看陳儀,恭恭敬敬回陳嵐蓉:

  “小姐,奴婢也瞧不出,大概是奴婢眼拙。”


  “算啦算啦,她剛回來,大家都心疼她,自然是要誇一誇。咱們也別給說破了,三妹妹,我是你二姐姐。”


  陳儀簡直啼笑皆非。


  這是根棒槌啊!


  七八歲的孩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怎麽跟個二百五一樣?得,棒槌總比妖精強些,陳儀自嘲,棒槌至少好哄不是。


  “二姐姐好。”


  “嗯,行了。墨香伺候我給大伯大娘磕幾個頭,咱們就回去吧。三妹妹原諒則個,實在是管著我們二房俗務,如今又添了大伯大娘的喪事,忙的焦頭爛額。隻得抽空來給大伯大娘磕了頭就走。你不會怪我吧?”


  “二姐姐多禮,二姐姐慢走。”


  “嗯,是個知禮儀的,我走了。”


  說完主仆二人磕了頭轉臉邊走。陳儀心裏樂了一陣,張二夫人看著頗有心機的一個婦人,怎麽教出個這樣的女兒。日後多觀察觀察,興許是故意在她麵前如此行事,還是壓根瞧不起她,故而對她毫不在意?

  陳嵐柔將將才兩歲多,抱在奶嬤嬤手上,不哭不鬧,吐泡泡自己能玩半天。陳儀特別喜歡這個小丫頭,看見她白白嫩嫩的饅頭臉,手癢癢就想掐兩下。可惜她現在上不了手,隻能乖乖跪在地上哭靈。


  天光大亮,賓客陸陸續續上門吊唁。陳儀本來就隨父母生長在定遠縣,誰也不認識,有人上門埋頭痛哭就是。


  喬嘉慧跟著祖母王老夫人一塊兒,不情不願來到忠勇伯府。原本這種場合小孩子並不適合上門,但她繼母身懷有孕,祖母不放心她調皮搗蛋一個人在家,硬是拉著出了門。


  喬嘉慧噘著嘴,一張小臉蛋沉沉的掛著。看什麽都不順眼,挑剔的邊走邊說:

  “表姨家一點沒意思。陳嵐蓉最討厭,整天嬌滴滴的,看誰都鼻子仰天。每回見了我非要比這比那,討厭死了!”


  王老夫人知道她不快活,陳嵐蓉和她一般大,性格嬌氣,兩個小姑娘像兩隻烏眼雞,見麵就鬥。一路嘀嘀咕咕便隨她去了。


  喬嘉慧磨磨蹭蹭好容易走到靈堂。一眼就看見跪在靈前的陳儀。頓時來了精神,驚歎的拉著王老夫人,說:

  “祖母你看,她長得可真漂亮,她是誰?”


  王老夫人寵溺的彎腰說:

  “她就是忠勇伯府三小姐,叫陳儀,算起來是你表妹。”王老夫人說著,也不免讚歎:“儀姐兒確實是漂亮,和她父親一樣漂亮。”


  喬嘉慧撇了王老夫人,歡快的跑過去,蹲在陳儀麵前,猛的伸過頭去做個鬼臉,嚇了陳儀一跳。她見陳儀貓兒一樣的眼睛,驚嚇之下眼珠竟然由深黛色變為墨黑色。顯得眼睛愈發圓滾滾的,十分可愛。


  陳儀被她驚著,緩過神再看她。


  小姑娘神采飛揚,不說話時,嘴巴眼睛眉毛仿佛都在跳動,那麽鮮活明亮。陳儀一見就從心裏喜歡,這朝氣蓬勃的氣韻,正是陳儀前世豔羨不已的。


  喬嘉慧盯著陳儀腦袋,湊進了仔細看,驚奇的叫:


  “啊呀,你的眼睛可真有趣,真像我養的“雪團”,你叫陳儀嗎?我叫喬嘉慧,祖母說你是我表妹,我今年七歲,你多大,以後我就叫你儀妹妹好嗎?”


  陳儀滿頭黑線,雪團這名兒一聽便是貓兒狗兒。還姨妹妹呢,太難聽了點。她聽胡嬤嬤說過自己有個小名,隻得父母親叫過,便說:


  “慧表姐好,我今年五歲,有個乳名叫桃桃,桃花的桃。”


  “桃桃啊?那我叫你桃妹妹,這個名字真心不錯,像你一樣圓溜溜的可愛。”喬嘉慧更加高興的說道。


  陳儀點點頭說:


  “嗯,慧表姐。”


  “我太喜歡你了,講話細聲細氣的,比陳嵐蓉好多了。桃妹妹你跪在這裏幹嘛,跟我去玩兒。”喬嘉慧拖著陳儀就跑。她人雖小,力氣可大的驚人,一把拖著陳儀就站起來。


  王老夫人見了,急忙嗬斥:


  “慧姐兒不得無禮。儀姐兒懂事,你以為都跟你一樣。還有,什麽陳嵐蓉,蓉姐兒比你大,應該叫姐姐!”叫住喬嘉慧,王老夫人連忙向一同哭靈的周三夫人致歉:“周夫人見笑,我這孫女兒被我寵壞了,一向沒規沒矩。她今兒是被我老太婆硬拉過來,一早起來就鬧別扭,誰知見了儀姐兒歡喜。瞧儀姐兒這模樣,實在漂亮,別說慧姐兒,就是我看了也滿心歡喜的很。”


  王老夫人可是喬中星喬尚書親娘,王老夫人年紀輕輕就守寡,孤兒寡母把兒子養大,喬尚書十分尊敬母親。王老夫人是京城出了名的睿智老人,連皇上見了,都得恭恭敬敬稱一聲“老祖宗”。尚書府二兒媳婦和忠勇伯府張二太太,是拐著彎的堂姐妹。周三夫人怎麽敢叫她賠禮,趕忙說:

  “老太太您太客氣了。慧姐兒活潑開朗,任誰見了都隻有說一個好。儀姐兒傷心太過,剛回咱們府裏,誰都不認識,難免孤單。慧姐兒多來陪陪儀姐兒,那可是求之不得!”


  “哦”喬嘉慧嘴巴哦成圓形,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死了爹娘的,忠勇伯府四小姐”沒說完,她猛的反應過來,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對不起對不起,桃妹妹你別生氣,別難過,我不是故意的。以後我就是你姐姐,你要是一個人在家難過,就去我家找我玩。雖然我娘也不是親娘,不過我祖母”喬嘉慧指指王老夫人,神秘的說:“這就是我祖母,很厲害的。你放心的來我家,我陪你保證不叫你被人欺負。”


  王老夫人被孫女說的哭笑不得,打是舍不得打,佯裝生氣輕輕拍了她後背一下:

  “這孩子,慣會胡說。儀姐兒家裏有哥哥有姐姐,哪裏輪得到你衝鋒陷陣,還不給我閉嘴。”


  喬嘉慧嗤之以鼻,一臉我都懂,你們別以為我是小孩,什麽都不懂的樣子。說道:

  “哥哥姐姐怎麽了,再多也不是親的,祖母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繼母就是不喜歡我,每次她看我和哥哥都是那樣。桃妹妹我跟你說”


  王老夫人這下真生氣了。


  “再不閉嘴,祖母家去請你祖父拿鞭子抽你!越說越不像話!”


  周三夫人開始還挺樂意聽聽童言童語,她家柔姐兒還小不會說話。喬嘉慧活潑可愛,陳儀端莊大方。兩個小姑娘一樣長得好看,柔姐兒將來也差不了多少。


  聽了喬嘉慧說到繼母對她和哥哥不好,周三夫人尷尬的臉都白了。她本膽子小也沒甚急智,但也不能任憑一句話不講,隻好顧左右而言他,把話題岔開,說:

  “小孩子都是活潑好動,儀姐兒跪了一上午,腿也麻了酸了,既然慧姐兒來了,儀姐兒,你領慧姐兒和老祖宗去見見咱們家老夫人。”


  陳儀點點頭:

  “是,三嬸嬸。”


  其實哪裏用她領,自有下人領路。


  忠勇伯府劉老夫人院中未掛白,隻特別鮮豔的花草用白紗薄薄的蒙了一層。其他的於往日並於不同。


  劉老夫人在耳鬢象征性的別了朵白花,穿一身藏青色寬大襦裙,正坐在正堂和幾位吊唁的太太說著話。


  王老夫人一進門,眾人都停了話。向王老夫人行禮寒暄,陳儀喬嘉慧各自行了禮,眾人照例對著兩個小姑娘誇讚一番,兩人站在一旁。


  劉老夫人早就起身行禮讓座,見她們寒暄完,趕緊說:


  “老祖宗這兒坐,您怎麽還親自來了。今兒天氣陰冷,若是凍著老祖宗,那這罪過可大了。澄兒,去給老祖宗拿個毯子來,給老祖宗蓋腿。”


  王老夫人健朗的笑著說:

  “我不冷別忙活了,哪有這麽嬌氣。中星前幾天和被皇上派出去辦事,我那兒媳婦長年臥病在床。隻得我老太婆一人閑著無事可做,再說也是我自個兒想來送一送紹哥兒夫婦。坐下都坐下。咱們娘倆也坐下說說話。”


  拉著劉老夫人坐在上首,眾人見王老夫人坐穩,才分別依次坐下。王老夫人歎口氣說:

  “我都聽說了,紹哥兒和紹哥兒媳婦回京路上出了事。今兒一早聽見我魂都要嚇沒了,可見你心裏也不好受。紹哥兒去河北省就值前,還特意去我們府上,給我磕頭,怎麽就遇到這樣的事。該死的賊子,絕不能清饒了他們。”


  “老祖宗說的是。我們家二爺昨天晚上回來,沒見他大哥之前就說了,一定要給他大哥報仇雪恨。”


  “嗯,文哥兒是個好孩子,他同紹哥兒自小親近。這兩個孩子我從小看到大,最是清楚。你如今年紀大了,要小心自己身體,不可傷心太過。”


  “老祖宗”劉老太太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說:“哪兒能不難過不傷心,雖說紹哥兒非我所生,這麽多年當他自己兒子一般養大。不瞞您說,昨夜我一夜未眠,滿腦子都是紹哥兒哭著喊疼,我的心啊,碎了千萬遍。”


  王老夫人不停地拍她的手,點頭說:


  “都道生恩不如養恩大,就是這個理兒。紹哥兒那麽聰明的孩子,這是命啊。”王老夫人不經意的問旁邊有些白胖的夫人,說道:“我記得你是胡將軍府上的內眷,胡將軍從前征戰沙場所向披靡,老太婆佩服的很。”


  胡將軍大兒媳何夫人驚喜的回答:


  “老祖宗記性真好,正是我家翁翁。向老祖宗請安,我是胡將軍長子長媳,姓何。”


  王老夫人點點頭,邊笑邊說說:


  “是了,記得你剛進門我還去吃過酒。白白淨淨一臉福氣,特別討人喜歡。那時候羞答答一句整話都說不出口,現在大大方方還是滿臉福氣,更叫人看著舒心。不瞞你們大家夥說,上了年紀的人,看著那些瘦成麻杆一樣的小姑娘小媳婦便不順眼,還是這白白淨淨的有福氣,各位說是不是?”


  眾人哪有和她反著來的,紛紛附和稱是。一時間大廳笑語喧闐。


  陳儀看的稀奇,喬嘉慧見她不解,咯咯咯笑,在陳儀耳邊偷偷說:

  “桃妹妹,告訴你。我太婆年紀雖然不大,也就和你奶奶差不多,可我太婆輩分最高,你奶奶也得叫我太婆一聲老太太。她們見了我太婆,自然要起身行禮。”


  “原來是這樣,慧姐姐有太婆真幸福!我看太婆特別疼愛慧姐姐,哎,我就沒有這麽好的的太婆,祖母祖母不喜歡我。”陳儀對喬嘉慧頗有好感。小姑娘天真爛漫,讓她不想和她說假話。


  喬嘉慧看她心情低落,連忙挽著陳儀的胳膊,絞盡腦汁說:

  “雖然我太婆平時看著和善,其實可認生了,真的桃妹妹你別笑。像劉子琪,曹安然太婆見麵也誇她們好,我一說不喜歡,太婆立馬就說她們哪兒哪兒不好。太婆最喜歡我,可太婆也說我笨,哼!其實我不笨,太婆說我心眼少腦子少,將來一定要看著我成親,說不放心我,怕被人騙。”


  喬嘉慧手一攤,歎口氣說:


  “太婆就是這樣,總喜歡瞎操心!”


  “慧姐姐有這樣的太婆,是你的福氣,旁人想求都求不來,反正我聽了是真心羨慕的。”


  喬嘉慧挽著陳儀的的胳膊,貼著她豪氣的說:


  “旁人定是求不來的,不過我喜歡你,你就有福氣,以後我太婆就是你太婆。說話算話!”


  說話聲大了些,叫王老夫人聽了去,王老夫人無奈的對眾人笑了笑,逗著喬嘉慧說:


  “瞧瞧,慧姐兒這話說的頗有些俠女之姿。也不問我同不同意?”


  喬嘉慧撅起嘴,撲到王老夫人懷裏,一通蹂躪,撒嬌的叫:


  “太婆我好容易認了個合心意的妹妹,您就拆我台,我不依我不依。”


  王老夫人給她揉的笑聲連連,摟著她說:


  “好好,太婆不能逆了我寶貝慧姐兒的心意,麵子定是要做足的。你放心,慧姐兒說的太婆都認,好不好?別揉了,瞧太婆這身衣服,被你揉成什麽樣了,等會叫太婆見不了人了。”


  喬嘉慧得了王老夫人的承諾,心滿意足跑開,又去挽著陳儀的胳膊。


  王老夫人假裝生氣的指著她罵:


  “你這潑猴,剛得了巧兒就不理太婆,正是女生外向。”喬嘉慧對著王老夫人扮個鬼臉,也不理她。王老夫人笑了笑,轉臉對胡將軍兒媳婦說:

  “叫你看笑話了,不瞞你說,咱們府裏,老太婆我誰都不怕就怕慧姐兒耍橫,哎”


  何夫人見王老夫人說的這麽不見外,滿心歡喜,連忙道:

  “慧姐兒這樣才好,都說含飴弄孫,孫兒們就要這般粘人,長輩們才高興。我看啊,這是慧姐兒的福氣,也是老祖宗的福氣。老祖宗您這是故意來氣我們的吧?”


  眾人紛紛點頭逗趣。


  “可不就是,老祖宗今兒特特過來顯擺呢!”


  劉老夫人見王老夫人給陳儀抬轎子,心裏別扭難受的要命,卻不敢給王老夫人臉子瞧,隻陰沉著在一旁不講話。心裏恨恨的罵了幾句過世的謝婉蓉。都是賤人!

  王老夫人瞄了一眼劉老夫人,心中曬然。都說忠勇伯府要敗,依她看,根兒裏就有這劉老夫人的原因。一代好兒媳三代好兒孫,真真是一點不假。不過是個孤女,她就能這般失了分寸,枉費她也是做了祖母的人。


  王老夫人這些年對忠勇伯府的破事,全都看在眼裏。她本來是不想管,不過是拐了好幾道的親,遠的不能再遠。京城裏住久了,誰家沒有幾個不成器的遠房親戚,誰家能管得過來?

  今天她來,也是和陳儀父親陳紹文有些淵源,本想送一送也就得了。偏慧姐兒瞧著儀姐兒順眉順眼,她就算給儀姐兒撐麵子,她姓王的又能把她,又敢把她怎樣?


  王老夫人想到這,臉上帶出幾許感歎來,悵然的對何夫人說:


  “說起兒孫福,胡將軍膝下子孫不旺。你是個有福氣的,以後要給你們府上多多開枝散葉。我記得服侍貴妃娘娘的唐女官,手裏有副宜子孫的方子,改明兒我進宮,向她討來給你送去。”


  何夫人聽的滿臉驚喜。


  宮裏貴妃娘娘的女官,旁人平時想搭一句半句話都難。唐女官的方子,必然是貴妃娘娘吃的方子,這可是千金不換,錢買不來的好東西。何夫人有些懵圈,王老夫人能拿到方子她信,可平白無故的,為什麽對她這麽好?

  何夫人想不通,驚喜散去,倒有些怯怯的說:

  “這,這”


  “什麽這那的,你別多心。方子拿到你就安心吃便是。我年紀大了,就願意看著晚輩們多子多福。想來貴妃娘娘也是如此想法。”王老夫人假意生氣的說:“瞧你也是當人家媳婦的人,竟然這般畏首畏尾。腰杆子直起來,坐好了。”


  何夫人那敢再說別的,隻能感激不已的說:


  “老祖宗教訓的是!都是老祖宗心善,托老祖宗的福氣了。”


  “這才像話。”


  話題說到這,王老夫人一句話略過,再不提此事。和旁人說起閑話來。


  何夫人回府,見幾日沒動靜,想來王老夫人也就是說說而已,便拋之腦後,誰料隔了一日,王老夫人當真尋人將方子抄寫好,送到何夫人手上。


  何夫人忐忑不安,終是不敢自專,把方子拿給胡將軍,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胡將軍問清了當日情況,心中明了。隻對媳婦說:


  “沒事,老祖宗給的都是好東西。叫你娘尋個穩妥的大夫,照方子抓藥。盡管安心吃著便是。”


  何夫人得了胡將軍的話,心中安定,歡歡喜喜找她婆婆去了。胡將軍思量再三,當即叫來幕僚,兩人商議一晚。次日胡將軍便跟著張道恒寫的折子後頭,追了一道折子,上奏折請皇上追查陳紹文歸京途中遇害一事。皇上準了奏請,交由刑部著手調查。


  隨後陳儀聽了喬嘉慧的小道消息,心裏感慨萬千。


  王老夫人不過是吊唁之日,隨口說了方子一事。陳紹文被害之事便擺在了明處,她也被擺在了明處。雖說刑部查案讓陳儀心裏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君哥兒一事露出馬腳。可這事好處比壞處多。


  君哥兒的事,最多是她們多慮多疑,人之常情。可陳紹文被害擺在了明處,誰想要接著害死她,害死君兒,隻怕要考慮再三,值得不值得冒這個險。


  如果她是賊人,絕不會冒著風險殺人,一個小孩子。什麽都不懂,肯定先放過,徐徐圖之。這對她來說,是再好不過了。


  她太小了,小的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這樣一來,最少給她爭取了三五年的時間,有這些時間,她就能給自己建立一層防護罩,外敵來犯時總算有點防禦力了。


  陳儀念著王老夫人這份情,默默記在心裏。將來若有機會,她是一定要回報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