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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出雲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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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老夫人負氣一走,周三夫人和張二夫人麵麵相覷。說是要見見旁的兄弟姐妹,也隻好作罷了。周三夫人看張二夫人沒有想動的念頭,便上前上前拉起春俏,安慰她說:


  “快起來別跪著了。趕緊陪著儀姐兒一道,你伺候慣了儀姐兒。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如今隻有你最了解,還得你伺候。路上多虧你了,別往心裏去,老夫人是悲傷太過,一時間沒有考慮周全。你這丫頭是個好的,且放心沒人賣你。”


  張二夫人見周二夫人開了腔,跟在後麵也說:

  “可不是,咱們老夫人,慣是嘴硬心軟。平日裏最慈悲不過,你這丫頭一看就是有本事的,還會醫技,改明兒沒事也教教我的丫頭們。正經好本事!”


  春俏低眉順眼點頭,不在多一句話。


  周三夫人說:

  “二嫂說的是。儀姐兒也隨我來,出雲閣可是咱們府上最大最好的院子。我雖未見過大嫂,卻早對大嫂神往已久。出雲閣大嫂布置的精巧別致。不怕二嫂笑話,我是沒有這個眼光的。”


  張二夫人口中稱是,心裏卻不以為然。


  謝幼璿可是川北謝家的姑娘,謝家三代經商,據說金子都堆成了山。大嫂又是謝家第三代中唯一的女兒,自小嬌生慣養。大嫂嫁進來的時候,陪嫁的擔子可挑了一百二十八抬,那箱子裏頭,房契地契,金銀首飾,壓的箱子沉甸甸。


  她要是有這許多銀子,也能有這樣的品味。忠勇伯府表麵上風光,內裏早就窮的不行。他們二房過得緊巴巴。二爺那點子俸祿,杯水車薪罷了。如今陳紹文夫婦離世,這陳儀年紀還小,大嫂的嫁妝鋪子可沒人打理想到這,張二夫人熱血沸騰!


  對,她得趕緊去跟娘說說這事兒,這府上聰明人多著呢。不對,這事兒不能現在說,顯得太過急切。等大哥大嫂下葬再提不遲。


  張二夫人算盤打的劈裏啪啦,再沒了心思搭話。


  陳儀能不開口便不開口。言多必失,她還沒適應做個真正五歲的小孩。府裏不比外麵,她要謹慎小心。這張二夫人眼珠亂動,一看就不是善茬。周三夫人倒是有幾分良善,可幾分到底是幾分,陳儀卻沒有半點把握。一切還以小心為上。


  四人各有心思,並兩位夫人的貼身丫鬟。一行人隻周三夫人一路溫言細語的說著話,往出雲閣而去。


  出雲閣在忠勇伯府最南邊,陳紹文當初選這院子。是因著它有個角門,出了角門就是一條長長的甬道。甬道兩側都是圍牆。左側是伯府院牆,右側是伯府下人親屬住所的院牆。伯府外管事,護院,家生子親屬都住在此處。平日裏十分安靜,穿過甬道再有一個角門,門外便是大街。進出十分方便。


  陳紹文少年時便中稟生,十三四歲中了秀才,被譽為文曲星轉世。素日會文訪友,往來之人都是直接從這角門進出。他少年成名,太過出眾,劉老夫人對他的決定極少幹涉。中間也存著陳紹文若是被勾了學壞才好,有了這般心思,便默許了。


  出雲閣地方寬闊,雖說最是偏僻,但自從謝幼璿嫁進伯府以後,有錢有人有時間,將個出雲閣休整的風雅堂皇。


  垂花門上掛著陳紹文親筆題字,龍飛鳳舞,頗有風骨,看的陳儀羨慕不已。她的一筆臭字,練了一個來月,一點進步也沒有,仍是怎麽看都像狗刨。


  穿過垂花門,入門便是曲折遊廊,階下石子路皆由青石子鋪砌,蜿蜒曲折。走在上麵絲毫不覺硌腳,大約是一顆顆打磨過。石子路拐彎處玲瓏精致的亭台樓閣,閣樓邊是十多米高的假山。崢嶸挺拔,氣勢雄偉。


  園中隨地可見花草,假山旁一棵巨大的銀杏樹,樹身粗壯枝葉繁茂,枝上的葉子一簇堆著一簇,二三月裏樹葉金黃,遠遠望去真真是“烈焰燃相城,堪與芳菲爭”。


  陳儀看的感歎不已,她這會子不好四處遊逛,園子開闊,目光所及處處是景,可知她娘並非隻懂賺錢,有錢也知道花錢才是真本事。就是她,也沒這品味將園子布置的這般精致。這園子看似散漫,實則到處都是精雕細琢。等有時間有空隙,她一定要慢慢欣賞一番。


  順著石子路穿過樓閣,再經一道垂花門,來到內院,左右東西廂房,正麵便是正房。


  進了正廳。屋內寬敞明亮,雕花鏤空窗框,糊著細膩輕薄的棉紙。正廳擺有花梨木桌椅,牆上掛著一副潑墨山水畫,落款是“文正公”。這字和他爹風格迥異,陳紹文筆鋒剛勁有力,這人字體則飄逸灑脫,陳儀倒是比較喜歡後者多些。


  爹娘棺木便暫時停在正廳之中。等明日開啟祠堂,再移過去。


  右側有屏風隔斷,繞過屏風來到寢室。寢室裏家具樣樣精致,雕梁畫棟瓊羅玉帳。周三夫人吩咐自己貼身大丫頭懷柔道:

  “你去把留在出雲閣守園子的人叫來。見見你們小姐。春俏初來乍到,先跟著辦了老事兒的熟悉兩日,更為穩妥些。”


  陳儀點頭稱是。


  芸香是周三夫人從娘家帶過來的陪嫁丫頭。自小和周三夫人一道,性格脾氣同周三夫人卻截然相反。說話做事幹脆爽利。當即爽脆的答應道:

  “是,夫人,春俏妹妹隨我來。”


  春俏跟著芸香下去辦事。


  三人坐在窗戶邊,天色漸晚。佟嬤嬤得了吩咐先送了兩個三等丫頭,兩個粗使丫頭。兩個粗使的婆子。給陳儀請了安說道:

  “這是老夫人吩咐奴婢挑來的。老夫人說了,原本出雲閣人手就不多,大爺大夫人外放時,基本都帶走了。這會大約也是沒剩下什麽人。老夫人先命奴婢送幾個人來,三小姐將就著用,明日從各個院子在挑些好的送來。”


  周三夫人介紹佟嬤嬤說:


  “佟嬤嬤是老夫人身邊的老人,也是府裏經年的老人,她挑的必然都是好的。”


  陳儀不敢托大,她雖對這時空時代規矩並不了解。卻也知道周三夫人特特說這一句的含義。站起來回了。


  “有勞佟嬤嬤。”


  佟嬤嬤微笑著半側著身子受了。


  “三夫人這話說的,奴婢可不敢,不過是老夫人偏疼些。這是三等丫頭梨花海棠,剩下這四個是粗使丫頭和粗使的嬤嬤。若用的好就留下,用的不好直接打發了事。你們幾個也聽清楚了,小姐剛回府,你們幾個好好當差。若差事做不好,立刻攆了家去,可聽明白了?”


  六人齊齊應諾。


  佟嬤嬤又說:

  “天要黑了,老夫人聽了惡訊,身體十分不爽利。奴婢要去伺候老夫人,就不打擾三小姐,先靠退了。”


  周三夫人隨便指個丫頭:

  “佟嬤嬤注意腳下,海棠去送送佟嬤嬤。”


  這邊佟嬤嬤剛走。張二夫人想著天黑了,長子陳嵐庭下了府學,也快要回來,屁股便再坐不住。站起來說道:


  “儀姐兒莫怪,你大哥要下學了,二伯母要回去瞧瞧。柔姐兒年紀還小,有奶娘丫頭伺候著,弟妹左右無事多擔待一會,我先回去了。”


  說完也不等周三夫人答應,和佟嬤嬤一道走了。


  周三夫人倒是神色泰然。她確實沒什麽事,柔姐兒性格秉性都隨她,吃了睡睡了吃,乖巧可愛,從不叫她擔心。


  芸香領著出雲閣留府的下人進來。


  整園的下人跪了一地,周三夫人說:

  “都講講,你們都叫什麽,在那處當差。好叫你們小姐也認認。”


  “是!”眾人應諾。


  眾人挨個說了一遍,陳儀哪能個個都記得住。隻裝成都知道的樣子,並不多言語。


  上上下下十幾號人,陳儀隻特別記了廚房的管事和廚娘。管事嬤嬤姓柳,中等身材,約摸三十出頭。廚娘姓彭,圓鼓鼓的簡單,看著油光鋥亮。十個廚子十個胖,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些人原來定然不受重用。重用之人,肯定是隨著爹娘一道了。爹娘既沒有重用,陳儀也沒有打算和她們太過親近。


  周二夫人同丫鬟嬤嬤訓話:

  “你們大爺夫人的事兒,想必都知道了。別存著什麽鬼魅心思,打量著三小姐年紀小。便敢欺負主子。叫我知道惡奴欺幼主,定將他打個半死,遠遠的賣了!”


  “奴婢不敢!”


  丫頭嬤嬤異口同聲道。


  “下去吧。”周三夫人叫梨花:“你去挑幾個人,趁著天色還未黑透,把出雲閣該掛的風燈掛上。尤其是廊下過道,園子大,晚上起夜看不見路,摔了可不好。春俏領著海棠把小姐帶回來的箱子行李收拾收拾。”


  粗粗認了一圈,便是這般,也耗費了半個時辰,天色漸漸黑透。周三夫人看看窗外,有些不忍的對陳儀說:

  “儀姐兒累了吧,除了外衫先睡會。芸香你伺候三小姐,睡醒了剛好吃晚飯,三伯母也要回去了。你妹妹柔兒一人在家,太晚不回去不放心。儀姐兒一個人可害怕?”


  陳儀本想搖頭,卻點了點頭。


  周三夫人心疼的抱抱她,想了想:


  “芸香先在這陪會三小姐,春俏收拾好了回來你再回去。儀姐兒,有芸香陪著你不用害怕,好孩子,歇歇吧。”


  陳儀勉強點頭。


  “真是懂事。三伯母先走了,明兒再來看儀姐兒。給你帶好吃的點心。”


  陳儀學著福了一福:

  “三伯母慢走。”


  周三夫人走後,陳儀由著芸香脫了外衫,給她換上幹淨軟綿的褻衣,蓋上被子,芸香坐在床邊等她入睡。


  陳儀記掛春俏,本想和春俏私下裏整理爹娘遺物。三伯母好心好意給她安排,她不好反駁。可就這麽叫海棠一道看了去,陳儀心裏總歸不放心,隻盼春俏能機靈點。


  陳儀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過了會,芸香小聲叫她,她沒理睬。芸香替她掖了掖被角,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陳儀聽著腳步聲漸遠。正想起身,突然又有腳步聲穿來。陳儀趕忙躺好,卻是春俏溜了進來。


  “小姐小姐”


  陳儀聽到春俏的聲音,睜開眼。春俏靠過來,附耳小聲說道:

  “奴婢和海棠假意說小解,偷偷溜回來。小姐放心,你和奴婢說過,這府裏誰也不能信。奴婢剛和海棠盤點箱子。海棠說要開箱子點一點,好登記入冊。奴婢給駁了,我同她說:你不過是三等丫頭,我也是二等。大爺夫人的東西,咱兩都沒有資格開箱子。還是直接先放庫房,鎖了門鑰匙交給小姐,明日自然有人打理。我瞅著海棠臉色有些難看,小姐”


  “你做的很好。就是要這樣,凡事都要想一想。別管她臉色難不難看,也別管誰叫她這麽做的,隻要是沒錯就不用怕。你快回去,就按這麽做。咱們等人都睡了,再去趟庫房。今天海棠吃了憋,明天肯定就不是三等丫頭出頭,你怕是攔不住的。我是不好也不能去攔。春俏,”陳儀歎了口氣:“咱們現在是徒手進了狼窩,正是大塊油水充足的肥肉。別不小心叫狼叼了去。”


  “小姐,海棠可是老夫人派來的。”


  “老夫人派來的,未必是老夫人指使的。也未必不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先入為主,這樣便失去了正確的判斷能力。你要記住,首要一點,無論如何得先護著自己,銀子重要,但人更重要。”


  春俏點頭應諾。


  “不過也無需太過害怕擔憂,我這塊肥肉,好看未必那麽好吃,你家小姐我,可是凍臘肉。小心肉沒吃著,再把牙給崩了。”


  春俏噗呲一笑,趕忙捂住嘴。


  “是,小姐,那奴婢去了。”


  陳儀翻個身,繼續躺著。


  爹娘遺物,她早就和胡嬤嬤翻閱過,一些重要的房契地契,娘的金銀首飾,都歸攏在一個箱子裏。今夜去,不過是將其中一個取回來藏好。幸好今日回來的晚,東西隻堆在庫房,並未入冊。一切都好操作。陳儀原本是打算放在丹陽郡的宅子裏,但孤兒老人,未必守得住,反而平白給胡嬤嬤添加煩惱,倒不如帶回忠勇伯府。


  忠勇伯府金光閃閃的一塊金字招牌,一般人可不敢亂打主意。至於這府裏的,總不能明目張膽來她房間亂搜一通。倒是比丹陽郡宅子安全些。


  那些鋪子掌櫃們,都是娘的人,將來都是弟弟的人。她要好好掌握在手心裏才能踏實。


  最好的當然是她得有自己秘密地方,以方便存放。然而現在她剛剛回府,一切都是陌生的,權宜之計隻好先這樣了。


  春俏和海棠,梨花都辦妥差事,大廚房做得了晚膳,送了過來。春俏伺候著陳儀吃了晚膳,陳儀剩下的晚飯,春俏接過去胡亂吃飽。海棠梨花打了熱水,又給陳儀洗漱清爽,早早睡下。春俏打發海棠梨花下去休息。她自己鋪了褥子,照樣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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