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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忠勇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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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勇伯府裏


  劉老夫人側靠在太歲椅上,一手抻著頭半睡半醒。大丫頭澄兒半跪在軟墊子上,輕輕給她捶腿。拳頭不急不重,正是舒爽。


  香爐點著濃鬱的熏香,煙霧嫋嫋,熏得人昏昏欲睡。澄兒眼皮子耷拉,腦袋犯困偷摸打個哈欠,嘴巴沒合上。佟嬤嬤跌跌撞撞闖進來,嚇得澄兒差點一屁股坐地上,澄兒趕忙收斂困意,打起精神,好奇的看著佟嬤嬤,她可是老夫人身邊的老人了,極少看她這般失態。


  佟嬤嬤滿臉焦急,過門檻時絆了一腳,差點摔倒在地。聲音響起,打破了這份熏熏然濃甜粘稠的寧靜。


  劉老夫人半闔的眼睛睜開,有些不高興的說:“慌什麽,你也是那些小丫頭,怎麽毛毛躁躁的?”


  佟嬤嬤撲通跪在地上,慌亂的叫:


  “老夫人,可了不得。大爺,大爺回來了。”


  “誰回來了?”劉老夫人側著頭有些疑惑的問。


  “是大爺,不是,是三小姐。敲鑼打鼓,打著招魂幡。大爺大夫人死了,裝在棺材裏送回來的。”


  “儀姐兒?我記得她今年五歲,你說她帶著老大老大媳婦的棺材,是打量我老糊塗了,竟敢信口開河嗯,老大近日回京述職,算算時間是要到京城了,怎麽還沒到家。我記得紹文哥兒是在河北開元,這孩子也不知道”


  佟嬤嬤急得一頭汗:


  “老夫人!千真萬確,來人就是如此通報的。”


  劉老夫人眯著眼:


  “還敢胡說!”


  “老夫人!奴婢不敢胡說!”


  劉老夫人愕然。打量著佟嬤嬤的神情舉止。佟嬤嬤一臉堅定看著她。劉老夫人一顆心慢慢的七上八下,響如驚鼓。一會兒,從鼻孔輕輕嗤笑一聲:

  “定不知從哪裏來的騙子,居然敢咒咱們忠勇伯府世子,膽子太大了。門房呢,還不速速將人給我打發了。”


  “老夫人,千真萬確,萬萬使不得!三小姐帶了好些人,壓根兒就沒進府,兩副棺材直接停在大門口,敲鑼打鼓哭聲一片。外麵圍了一圈看熱鬧的,怎麽打發!就是這會子已經有許多閑言閑語,老夫人可得趕緊過去!”


  老夫人一口氣差點上不來,眼冒金星。緩了緩神的坐起來。


  她知道陳儀,卻沒見過麵。陳紹文隻派人回來,報了喜訊。不過是個丫頭片子,報的哪門子喜。老大和老大媳婦裝在棺材裏運回來,死透透的,這才是喜訊!

  姓謝的賤人,一輩子都壓在她頭上,每每逢年過節,她都要給她敬香。她壓著她,她的兒子壓著她的兒子。她何德何能!


  陳紹文居然死了?死的好!她的兒子兒媳婦和她一樣短命,既然死了,就該死絕了,為什麽要留個小畜生回來。這小畜生好硬的命!居然還敢帶一群人站在門口鬧,她的規矩呢?


  劉老夫人忍住火氣,問:

  “你問清楚了,隻有儀姐兒?”


  “奴婢聽的清清楚楚,哪能聽錯。隻有三小姐帶個丫頭。咱們可是忠勇伯府,誰敢冒充忠勇伯世子的女兒,不要命了嗎?”


  是啊,這可是忠勇伯府,世子都死了,世子女兒回來有什麽用?不過一個小丫頭。劉老夫人臉上露出似有似無的微笑。片刻又收了回去,換了一副悲傷的表情。


  “快扶我出去看看。再打發個人,趕緊去翰林院尋二爺,就說他大哥回來了。還有老爺,三爺吩咐下人,把老大的出雲閣打掃布置。”


  胡嬤嬤應諾,匆匆而去。


  澄兒攙扶著劉老夫人往大門趕。門外陳儀披麻戴孝,哭的雙眼通紅,低著頭跪在台階上。門房家丁不停的回頭張望,神色焦急。佟嬤嬤怎麽還沒過來。


  陳儀跪在那裏,縮成小小的一團。眾人議論紛紛,此情此景越發顯得她的脆弱無助,嬌小可憐。兩幅棺槨停在她身後,吹鼓手哀哀切切吹著喪曲。


  打幡領頭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老人。精瘦身材,尖嘴猴腮。正和圍觀人群吹的吐沫星飛濺。


  “小老兒打小就吃這行飯,這麽多年,什麽烏煙瘴氣事都見過,越是大富大貴的人家,齷齪的事兒越多。聽說這小姑娘跟她爹娘回京,路上遇到強盜爹娘遇險,幸虧得了貴人出手相救,才留了一條小命。好容易回了家,門房居然說不認識嘖嘖嘖,哪有自己家下人不認識主子的。你們聽聽,這話說的誰信?就算是下人不識,也該先將人請進府裏,哪有任憑跪在大門外的做法反正小老兒我呀!”打幡老頭不停的吧唧嘴搖頭,說:“嘿嘿,不信!”


  “老丈這話到有幾分道理,可這忠勇伯府好歹是個伯府,忠勇伯爺不至於荒唐至此吧?”有不認識忠勇伯府的路人疑問。


  有好事者添油加醋:

  “這位兄台有所不知,這忠勇伯府最有出息的是長子陳紹文,兩幅棺材裏,就是陳紹文和媳婦。忠勇伯府現如今當家老太太,那可是繼室,並非陳紹文親娘。陳紹文死了,忠勇伯世子終於輪到繼室兒子了。保不齊下人如此行事,便是這繼室吩咐的。”


  打幡的立即跟著說:


  “可不就是這個理兒!常言道,有了後娘就有後爹。依我看那,陳大爺的死頗有蹊蹺。堂堂縣官老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個山匪敢不要命截殺縣太爺?就算是真遇到山匪,陳小姐千裏迢迢送爹娘回家,好容易到了家門口,竟然不讓進門”


  一長袍青衫的讀書人模樣的年輕人,滿臉不認同的說道:

  “陳小姐好歹也是大家閨秀,她跪在這裏,不是生生打了祖父母的臉,如此行事太不孝了些。應當尋個妥帖的法子”


  打幡老人滿臉鄙夷的啐了他一口:

  “瞧你好歹是個讀書人,怎麽一點道理不講!陳小姐才五歲!”老人猛的伸出一個巴掌,差點貼他臉上:“什麽大家閨秀,什麽行事不妥當,哪家小姑娘不是哭一哭鬧一鬧,嬌滴滴的。她除了跪一跪,還能怎麽樣?”


  眾人紛紛點頭。


  也有那懂禮之人勸解老人:


  “老丈快別說了,這好歹也是忠勇伯府。豈容你這平頭百姓信口開河。要是將你扭送了官府,可是了不得。”


  打幡老人聽著有點瑟縮害怕。倒是不再爭辯,隻小聲嘀咕:

  “忠勇伯府再大也不能不講道理。兒子媳婦,孫女兒回府,攔著不讓進門。反正我是聽也沒聽過難道天子腳下,連個道理也不讓人說了麽不說就不說”


  忠勇伯門房下人聽的冷汗直流。


  他那裏是不去通報,這小姑娘抬著兩幅棺材就往裏衝,他不過是照規矩攔下問了兩句,哪知道小姑娘哭哭啼啼,講也講不清,直接撲通就跪倒在地。她旁邊那個看著挺機靈的丫頭一把拉住他就嚎了起來,說什麽大爺夫人死了,忠勇伯府不讓孤女進門,天打雷劈之類。引了許多人駐足旁觀。


  門房有苦說不出,他也知道這情形,差事怕是保不住了。隻盼佟嬤嬤趕緊把老夫人請來,早一刻平息了事,他也不至於挨板子再攆出府。門房想著自家婆娘,平日她和佟嬤嬤走得近,不曉得佟嬤嬤能不能幫忙說兩句


  人群中有禦史台中人張道恒,躲在人群中聽了許久,越聽越高興,暗自竊喜。


  不論陳紹文死因為何,忠勇伯府修家不齊一條鐵板釘釘。他初進禦史台,正是野心勃勃之際。天上掉了好大一塊餡餅,張道恒抬腿便回府,前思後想,洋洋灑灑寫了一通奏折,翌日一早遞了上去。


  皇帝因著三皇子下棋砸死人一事,日日被百官長呼短歎,說他寵愛祝貴妃太過,溺愛三皇子,皇子犯法當於庶民同罪。正滿腔邪火無處發泄,張道恒這一參,皇帝大怒,將陳忠德陳老伯爺叫進宮,劈頭蓋臉罵了一通。陳忠德一張老臉丟盡,又嚇個半死。回府便生了一場大病,躺了半年之久。


  看熱鬧的人群圍的忠勇伯府裏三層外三層,議論紛紛。劉老夫人聽閑話差點氣的吐血。看著跪在門口的陳儀,恨不得立刻命人打死了事,這就是個災星。劉老夫人一張臉青白交加。


  二爺媳婦張夫人,三爺媳婦周夫人得了通傳,也是急急忙忙趕出來。張二夫人看著劉老夫人氣的直哆嗦,全然忘了叫陳儀起身,也不迎陳紹文夫婦回府。眼珠一轉,連忙頓住腳步,一轉身靜悄悄站在劉老夫人身後,低頭不語。周三夫人便衝到了前頭,她年紀輕麵子薄,這麽多人圍著指指點點,一張臉羞臊的微紅,細言細語和劉老夫人說:


  “娘,叫儀姐兒起來吧,還有大哥大嫂這麽多人看著呢。”


  劉老夫人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嚇得周三夫人咽了後麵的話。


  劉老夫人遷怒周三夫人,卻曉得此刻不是發脾氣的時候,收斂了情緒,悲悲切切的上前,一把抱住陳儀。


  “我可憐的儀姐兒,你受苦了。快快快,快起來,隨奶奶回家。老天爺不長眼,怎麽就出了這種事。”劉老夫人色厲詞嚴的對趕出來的馬管事說:“你怎麽當的差!這門房怎麽回事,這麽不長眼,連咱倆伯府三小姐回府也敢攔著,好大的膽子。這事兒到底是誰的主意,去查,定要查個明明白白。反了天了,我還沒死呢,就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妖。查出是誰,絕不輕饒!”


  馬管事神色凜然,連忙答應。


  門房在一旁是有苦難言。


  陳儀被劉老夫人摟在懷裏,一句話不說,隻哭的悲痛欲絕,上氣不接下氣。眾人看她一個小姑娘如此,都是感慨萬分,人群裏有些懷疑陳儀的,見陳儀哭的快斷了氣,也不知道說話。隻覺得這小姑娘太可憐。


  也是,那麽小的年紀,父母雙亡,好容易逃出生天,哪裏還能想起旁的來,不過是一心一意回家尋求親人庇護罷了。這老夫人可不是她親祖母,將來的日子隻怕不好過。想到這裏,眾人再看劉老夫人或多或少就有些眼光不善。


  劉老夫人哪能不知道,直恨得她牙癢癢,偏偏發作不得,還得裝出一副心疼不已的樣子。


  馬管事吩咐府中強壯的家丁,七手八腳趕緊把棺槨抬了進去,停放在陳紹文生前住所,並將送殯眾人一同迎回伯府。圍觀人群見沒了熱鬧可瞧,慢慢也散開來。有那嘴碎之人,走街串巷宣傳開。傳來傳去變了味兒。一時間天京城裏各府中人,都道這忠勇伯府劉老夫人持家無方,劉老爺也不敢管。原本就有玩物喪誌的美名,這下又多了個懼內的名號。


  劉老夫人哄著陳儀進了北廂正房,和馬管事低聲說了幾句,馬管事點頭離去。


  陳儀心裏有數,這馬管事定然是去尋剛才打幡的老趙頭,想要問出受誰人指使。她不怕她問,就怕她不問,這請人的錢她可一樣沒付。銀子能用的不多,省一點是一點。


  打幡老人確實是她特意雇來,就因為他嘴快,好嚼舌,偏膽子還大。是丹陽郡出了名的滾刀肉混不吝,沒名沒錢的不敢同他計較,有名望的不屑與他計較。他又極有眼力見,從未出過事。陳儀路上三不五時下車休息,故意和春俏在他麵前哭訴。果然引得他注意。


  馬管事就算逮著他盤問,也問不出什麽來。


  劉老夫人拉陳儀坐在胡床邊,輕輕拍著陳儀後背,慈眉善目。


  “咱們到家了,儀姐兒不用怕,我是你祖母。儀姐兒長這麽大,祖母還是頭一回見你,生的可真漂亮。這是你二伯母,三伯母。待會還有你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見一見。你爹娘的事哎喲,我一顆心都要疼死了。你爹多好的孩子,還有你娘。當初你爹要外放河北,我就不同意,磨破了嘴皮統沒有用。你爹鐵了心要去,要是當初聽我老太婆一句勸,也不能遭這殺身之禍。你爹學問一頂一的好,可這脾氣也是一頂一的倔”


  陳儀心裏冷笑,劉老夫人這話好厲害。輕飄飄的幾句就把自己摘的幹幹淨淨。她是心疼兒女的老人,爹被人殺害,完全是自作自受不聽老人勸。她要是一句話不說,就等於是默認。


  陳儀並不反駁,先向張二夫人,周三夫人行了禮:

  “二伯母好,三伯母好。”又懵懵懂懂的問劉老太太:“祖母,爹爹外放不是朝廷指派,還可以不去?是不是皇上不喜歡我爹,才派我爹去河北?”


  劉老夫人被她軟釘子一紮,卻不敢答她這話,誰敢說朝廷指派有誤,誰敢說皇帝錯了。陳儀年幼不懂事說這話,大人也不懂事?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


  張二夫人見狀,趕忙上前,笑盈盈的拉住陳儀的手:


  “儀姐兒這話說的,皇上哪能有錯。娘是心疼大哥大嫂,兒女都是娘的心肝寶貝,不過是埋怨幾句大哥,和朝廷和皇上有什麽關係。儀姐兒年紀還小,倒是不能怪你。”


  轉頭又和周三夫人說:

  “大哥每回稍信回來,總要誇誇一雙兒女。儀姐兒可不就是個美人胚子。弟妹瞅瞅,可不就和大哥大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噯,瞧我這記性,弟妹進門時大哥已經帶著大嫂上任了,沒見過大哥大嫂呢。”


  “我雖沒見過大哥大嫂,儀姐兒確實漂亮,可見大哥大嫂也是相貌非凡。”周三夫人前頭被劉老夫人瞪的肝顫,二嫂這會拋來話題,慌不迭的接著。


  “可不是嗎!”張二夫人一拍手,叫道:“娘,這麽一說,我倒想起個事兒。大哥大嫂,儀姐兒都回來了,君哥兒呢?儀姐兒,你弟弟呢?”


  劉老夫人剛鬆了一口氣,聽張二夫人問到陳嵐君,也想起來:


  “沒錯,君哥兒,君哥兒人呢?”


  你們那是不記得,剛想起。陳儀心裏冷笑。表麵上眼圈通紅,眼淚止不住又撲簌簌落下:


  “回祖母,二伯母的話。壞人來時大家都很害怕,爹說不能一起死,叫胡嬤嬤帶著弟弟偷偷跑了。爹娘都死了有人救了我回頭去找弟弟,找了好久都找不到。祖母,我害怕,祖母你派人去找弟弟吧,弟弟那麽小,弟弟去哪兒了?”


  劉老夫人趕緊哄她:

  “別怕,好孩子。祖母在呢,祖母這就叫人去找,別哭了到家了啊。祖母還有話問你,問清楚了,才好找弟弟對嗎?”


  陳儀聽話的點頭,拚命努力憋回眼淚。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劉老夫人。


  “乖,儀姐兒真乖。祖母問你,你們在什麽地方遇險遇到壞人。誰救了你們,誰送你們回來的?剛剛那群人,是誰找來的?儀姐兒可要老老實實的回答祖母。”


  “是,祖母。”陳儀抬頭仔細的想想,認真說道:“遇到壞人的地方我不知道,救人的叫清風,不過清風說他家主子不讓說名字。就是清風叫李護衛送我們回來的,李護衛就送到昨天,然後就走了。人都是李護衛找的。祖母,弟弟不見了,胡嬤嬤也不見了。清風說,找了好久都沒到人,叫我先回來。清風說,弟弟肯定沒事,跑遠了就沒事了。祖母,清風說的對嗎?”


  陳儀童言童語,一口一個清風說,說了半天一句有用的沒有。誰是清風,清風主子是誰,李護衛又是誰,亂七八糟的。劉老夫人越聽眉頭越緊。看著陳儀心裏就膈應,也罷,她一個小孩知道什麽,話都說不清。劉老夫人滿口答應的敷衍。


  “對,儀姐兒說的對。”


  張二夫人撇著嘴心中不以為然。一個老嬤嬤一個奶娃娃,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嘴裏卻說著:


  “可不是,君哥兒福大命大,肯定安然無恙。儀姐兒也是個有福氣的,這麽遠的路程,她能把大哥大嫂平平安安帶回家。老天爺定是開了眼的。老太太無需擔心太過,再傷了自個兒的身體。”


  周三夫人跟著說:

  “二嫂說的是正理。”


  正說著話,門外一陣腳步聲匆匆而來,不多時,一名中年男子,身穿褐色長袍,麵龐清瘦。麵上續長髯,大步流星走進來。


  下人們統統行禮:

  “二爺。”


  二爺陳家文揮揮衣袖,眼光急切的尋著陳儀。眾人之中,一眼便看到那粉妝玉砌的小丫頭。像年畫上的小娃娃,頭花綁著兩個啾啾,濃密纖長的睫毛下,是一對星光閃閃的大眼睛。陳家文仿佛看到兒時的大哥。一雙貓兒眼溜圓,大哥小時候總有老人說他太漂亮,應當是個女娃娃,可惜生成了男孩。


  因為這話,大哥每每都故意板著臉,顯得多點男子氣概果然,儀姐兒漂亮的不像話!看到她,陳家文心裏酸酸,眼眶頓時有些濕潤,嗓子沙啞道:

  “這是儀姐兒?”


  “老爺你來了,可不就是儀姐兒麽。老爺你不知道,儀姐兒可了不得”張二夫人正一肚子八卦想說。陳家文哪裏耐煩聽她絮叨,一甩衣袖,“哼”一聲。張二夫人趕緊咽了下麵的話。


  陳二爺問:


  “娘,大哥大嫂現在何處?”


  劉老夫人看見兒子,滿心歡喜話未出口,兒子就問老大,劉老夫人臉陰沉下來。打小兒子就喜歡黏著老大,她最看不得兒子那副崇拜老大的樣子。陳紹文是聰明,可惜命中帶煞,這不就慘遭橫禍了。死都死了,兒子依舊這麽關心,真是看著叫人厭棄。


  劉老夫人似有似無的哼了一聲,說:

  “暫時停在出雲閣了。”


  “先停在出雲閣也好。大哥到底怎麽出的事,報信的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是誰打發的人,也不找個好的。”


  人是劉老太太叫佟嬤嬤派去報信的。陳二爺無意識刺了劉老太太。劉老太太麵沉如水,也不理她。張二夫人看這對母子又要鬧別扭,趕忙解釋說:

  “倒不能怪報信的,娘跟我都不清楚中間緣由。回來的隻有儀姐兒一人,可儀姐兒年歲太不利索,隻說是回京途中路遇歹人。大哥大嫂遭了歹人的毒手,遇難之前大哥命胡嬤嬤帶著君哥兒偷偷逃命,至今沒有下落。儀姐兒是被個叫清風的救了,還給大哥大嫂裝棺護送回京。”


  “那清風此刻在何處,尋他問問當時情況究竟如何。再說得了他這般大恩,咱們伯府定要重禮回報。”


  “儀姐兒說,這清風似乎不願挾恩以報,將儀姐兒送至丹陽郡便離去了。”


  陳二爺眉頭一皺。


  “如此雖不好強求,可君哥兒是大哥唯一的子嗣,無論如何也要找到他。問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事兒我找人去辦。”


  “二爺想的妥當。”周三夫人讚道。


  陳二爺這才得空轉向陳儀,看她懵懵懂懂,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極了大哥。頓時眼圈通紅,背在身後的手,伸出又收回。藏在寬大衣袖裏的手緊緊握拳。聲音低沉有些許哽咽。


  “你就是儀姐兒?你一出生你爹爹就加急送了信。信中提起你,字裏行間疼愛滿足。果然長得像極了大哥。大哥儀姐兒,我是你二伯伯。”


  “二伯伯好。”陳儀瞧他神情悲傷不似作假,心裏有些詫異。隻不過是真難過是假難過,日後她自然能看清。若是真心實意,到不失為這伯府裏堅定的靠山。她爹死了,陳家文順理成章是這伯府世子,將來的伯府主人。討好他還是有必要的。


  “乖,乖!二伯去看看你爹娘,你好生歇息。等二伯得了空再去看你。”陳二爺忍住悲傷。


  陳儀一把抓住陳二爺衣袖。不管不顧撲過去,緊緊抱住他的腿。陳二爺從沒被個小姑娘這般抱住,一時間手足無措。


  “儀姐兒這是怎麽了?”


  “二伯伯說話要算話,一定要來看我。儀姐兒剛才很害怕,看見二伯伯就不那麽害怕了。二伯伯好像我爹爹。”


  陳二爺被陳儀說的,差點掉了眼淚。


  這是大哥的女兒。大哥,死的太冤了。陳二爺終於伸出手,摸摸陳儀圓圓的小腦袋。陳儀仰著頭,滿臉孺慕望著陳二爺。陳二爺被這眼光看的有點不適,他一向和晚輩們不親近。


  使勁咳了咳,陳二爺說:


  “明兒,明兒就去看你,好嗎?”


  “嗯!”陳儀粲然一笑,信任的點頭。鬆開了手。陳二爺微笑的又摸摸她的頭發。張二夫人瞧著稀奇的很。往日裏二爺最是不苟言笑。就連自家兒子陳嵐庭,打出生二爺也沒碰過一回。張二夫人若有所思,這儀姐兒小小年紀,是真情流露還是陳紹文和陳家文長得可不怎麽像若不是如此,那這陳儀張二夫人心裏多了些計較。


  陳二爺也不多說,隻對劉老夫人說了幾句:

  “母親,我去看看大哥大嫂。明日請了族長開祠堂,將靈堂速速辦起來。河北到天京,大哥大嫂走了一個多月,還是趕緊入土為安。”


  劉老夫人氣不打一處來,當著陳儀和兩個媳婦的麵,也不好給兒子沒臉。隻鼻子哼了一聲:

  “去吧。”


  陳二爺一走,劉老夫人懶得再跟陳儀廢話,揮揮手說:

  “儀姐兒,祖母還有事,你跟三伯母去吧。飛蘭。”劉老夫人叫周三夫人:“你去安排,先把儀姐兒安置在大爺的出雲閣。事出突然,別的院子暫時也騰不出手打掃。儀姐兒要替父母守靈,出雲閣離祠堂也近。住出雲閣倒是兩下便宜。再給儀姐兒安排幾個丫頭,挑幾個懂事的。儀姐兒受了驚嚇,定要好好養養,別再驚著她。”


  周三夫人聽的別扭極了。陳儀才五歲守什麽靈堂,大人經曆這種事,尚且驚魂未定。何況陳儀小小年紀,一路奔波又大病初愈。這是不要驚著她,還是故意要驚著她?


  周三夫人生性膽小,是姨娘所生。在家就不太敢大聲說話。直到成了親平素講話也是細聲細氣,輕言慢語。她嫡母本想把她嫁給死了原配的王推官做繼室,姨娘花了好些銀子才打聽出來。王推官不過是個品階都算不上的芝麻小官,王推官成婚早,亡妻能生,前前後後五六個個兒子。最大的比周三夫人還大一歲。妻子因為生養過於頻繁,未曾保養得當,身體掏空早早離世。這王推官麵上看著光亮,家裏卻窮的叮當響。她要是嫁過去,這輩子一點指望也沒有。隻能巴結嫡母過活。


  姨娘得了消息,差點哭瞎了眼。苦苦哀求周老爺。使勁渾身解數才哄得周老爺,替周三夫人定了忠勇伯府三爺陳傳文。


  姨娘驚喜若狂,一再同她說,要她一心一意為陳府為大,夫君為天,心存善意。周府能不回就別回來了,隻把自己日子過好。


  她嫁進伯府,夫妻和諧,夫君陳傳文相貌堂堂,又溫柔又體貼。真是沒有一處不好。她感恩之餘越加信佛行善。


  劉老夫人這番話,周三夫人隻別扭卻沒往深處想。覺得老夫人大約是哀傷太深,一時沒有考慮周到。


  想到這,周三夫人點點頭,輕柔的對陳儀說:

  “儀姐兒隨我來。”


  一直跟在陳儀身邊,一言不發透明的春俏緊跟其後。適才忙亂慌張,誰也沒有注意春俏。劉老夫人這會才看見春俏,便叫住她:


  “這丫頭看著眼生,不像是咱們府上出去的丫頭。儀姐兒,這是你爹在任上買的丫頭?”劉老夫人不悅的皺眉:“這種地方上買來的丫頭,能有什麽好。巧雲,你去找個人牙子賣了吧。”


  張二夫人答應。


  春俏自進門起一直低著頭一聲不響。小姐囑咐了,多話不要講,隻等有人說賣她再開口,果然劉老夫人說話了,小姐太厲害了!

  春俏低著頭,把微翹的嘴角往下一拉,臉上帶著震驚,猛的抬起來,直勾勾看著劉老夫人,口齒伶俐的說:


  “回老夫人,奴婢春俏,並不是大爺大夫人買的我。買奴婢的正是清風。風大爺見奴婢還算機靈懂事,且懂一點醫技。彼時小姐驚慌過度,一直低燒不退。便買了奴婢照看小姐。回來時,風大爺叫奴婢跟著小姐,防止她病沒有褪幹淨。奴婢本不想來,因著京城離家實在太遠。風大爺當時就說:‘你一路將小姐照顧妥帖,等同小姐救命恩人,忠勇伯府當朝一品人家,你去了定會善待於你,豈不是比在家鄉有盼頭。’奴婢這才隨同。”春俏不管劉老夫人逐漸陰霾的臉。爽快的說:

  “老夫人若要賣奴婢,奴婢無話可說,也不敢埋怨。隻向老夫人求一求,救不救命之恩,奴婢也不奢望了。但求老夫人把奴婢再賣回家鄉,已經是感恩不盡!”


  春俏說完,劉老夫人已經臉色鐵青。今兒一個兩個都變著法子氣她,連個小丫頭也敢明裏暗裏刺她,劉老夫人氣的胸口痛。張二夫人見平日專橫的劉老夫人叫個丫頭氣了個仰倒。聽的心裏樂開了花,麵上卻不敢露出一絲一毫。周三夫人扭著手裏的帕子,不敢吱聲。澄兒張大嘴巴,滿臉詫異。陳儀則一臉聽不懂的樣子。


  一時間滿屋的人靜悄悄。


  忠勇伯府不思報恩,伯府老夫人反而將有恩的丫頭轉眼發賣,傳出去豈不是更坐實了她包藏禍心的傳聞。劉老夫人一口銀牙差點咬碎。卻不得不說:


  “你這丫頭脾氣倒剛烈。是叫春俏?名字也太花哨了些我不過不清楚緣由,也是為了儀姐兒考慮,才這般說。你與儀姐兒有恩,咱們伯府定然不會虧待你。這樣吧,你就暫且升做二等,待過段時間,學學伯府禮儀規矩,再升你做一等,可好?”


  春俏二話不說,立即跪下磕頭:

  “多謝老夫人。”


  劉老夫人頭疼的不行,一刻也不想再看見她兩人,揮一揮手。直接轉進內室。澄兒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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