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春風不度玉門關
玉門關,龍勒縣。
這裏是通往西域北道的咽喉要隘,自漢武帝打通河西走廊,設置河西四郡之時,因西域輸入玉石時取道於此而得名。
昔日這裏駝鈴悠悠,人喊馬嘶,商隊絡繹不絕,使者往來,一派繁榮景象。
但自安4之亂後,西域徹底脫離大唐王朝的統治,各部落間征伐不斷,早已不複當年三十六佛國的鼎盛,到處殘垣斷壁,人煙罕至。
這一日,烈日炎炎,風沙陣陣。
龍勒縣的荒郊棧道上,緩緩走來兩名牽著駱駝的和尚,兩人一老一少,似是師徒。
老和尚身著破舊的褐色袈裟,除了腰間串了兩個盛水的葫蘆外,身上別無他物。
而跟在他身後的那小和尚,約莫二十來歲,生得極為俊俏,與老和尚的輕裝簡素相反,不僅身後背著一個笨重的劍匣,腰間垂掛的錦囊更是纏了一圈,肩頭還趴著一條怪異的,長角的四腳蛇,慵懶的曬著日光,黑玉色的鱗片在烈日的炙烤下,泛著森藍色的光焰。
龍勒縣是大唐毗鄰西域最後的一個縣,地處河西走廊最西端的疏勒河南岸,四境多戈壁、荒漠、草甸,出了玉門關,便是廣袤的西域大地。
玉門關是一座四方形小城堡,聳立在戈壁灘狹長的砂石崗上,四周溝壑縱橫,長城蜿蜒,不見一絲新綠,全是荒蕪,不禁讓人想起‘玉門關城迥且孤,黃沙萬裏白草枯。’的詩境。
西域之苦,當年王之渙在涼州詞中,便有‘春風不度玉門關’的感慨,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老和尚將通關文牒交予戍關的將士,領著小和尚出了關外,舉目遠眺,隻見烽燧兀立,胡楊挺拔,與古關雄姿交相輝映,頓生天地蒼茫之感。
小和尚挽袖拭去額頭的熱汗,皺起眉頭道:“師傅,為何要買這駱駝,直接禦劍豈不更快?”
老和尚搖頭解釋道:“西域雖然地廣人稀,但也與中原大地一樣,有其疆域劃分,足有三十六國,這些國家疆界遠比中原更錯綜複雜,也有禁止修士禦劍越境的規矩,二來三十六國皆修苦行為道,認為徒步穿越沙漠,能鍛煉忍耐力和離欲,從而獲得精神自由與靈魂的解脫,如果你不想被當成異教徒對待,最好還是放棄禦劍的念頭。”
“也就是說,我們需要徒步穿越沙漠,走到修羅鬼蜮去?”小和尚目露驚恐,寒聲問道。
“是的。”老和尚點頭回答,安然前行。
小和尚翻身騎到駱駝上,無精打采道:“那還要走多遠啊?”
老和尚略思倏一會,道:“修羅鬼蜮位於當年的大月氏古國舊址,我們出了玉門關後,途徑鄯善、小宛、於闐、再到精絕國,一路往西,再途經十餘國後,大約就能到了。”
“不是吧!”小和尚差點沒嚇得從駝背山摔下來,嚎叫道:“那豈不是還要走很久?”
老和尚操起手指合計了一會,忽轉頭看來,笑道:“如果不迷路的話,大概三個月內能到。”
啪!
小和尚一巴掌拍到自己額頭上,汗瑟道:“敢情你是不認識路的?”
老和尚抬手指去,隻見黃沙莽莽,不著邊際,說道:“大漠氣候多變,時有風沙卷塵,昔日痕跡轉眼就被黃沙淹沒,難尋路徑,貧僧也隻能尋經驗而往。”
“那你如何確定自己走的方向是對的?”小和尚無語,感覺這老和尚有些不靠譜。
老和尚尋向指去,橫臥於黃沙中,遙遙可見的一條黃龍山脊,說道:“西域諸國以天山為界,分為南北兩部。南麵的塔裏木盆地周邊,有且末、小宛、精絕、於闐、莎車等國,北麵有龜茲、姑墨、溫宿,西南蔥嶺一帶有蒲犁、無雷國;東麵有鄯善。
我們所選的路線乃是天山南部諸國,尋著天山走勢而行,應是不會有太大偏離,至於如何確認路徑,小龍你精通佛理,不知可曾聽過法顯西行的故事?”
小和尚道:“據說當年西域三十六佛國衰落之後,為求真法,大唐法顯禪師曾到佛脈源流的笈多王朝求法,途經西域,並在遊記中記錄了所見所聞。”
“是的。”老和尚頷首,解釋道:“當年法顯禪師西域之行,原本對旅途情況還頗為樂觀,直到出了玉門關,才開始領略到西行之艱苦,並在傳記中寫道:沙河中多有惡鬼熱風,遇則皆死,無一全者。上無飛鳥,下無走獸,遍望極目,欲求度處則莫知所擬,唯以死人枯骨為標誌耳。”
“以死人枯骨為標誌?”小和尚儼然聽懂了什麽,兀自打了個寒戰。
老和尚沉沉歎了一聲,道:“西行之路遍目黃沙,全無道路可循,凡遇有死人骸骨處,便知是曾經為人走過的古道。”
小和尚舉目看去,茫茫黃沙之中,有風拂麵而過,帶著炙熱的滾燙,讓他一時有些悵然。
半晌,他突然苦澀笑了一笑,轉過頭看向老和尚,打趣道:“沒想到師侄懂得還挺多。”
老和尚尷尬一笑,臉上卻依舊保持著恭敬:“法葉師叔,到了鬼蜮地界,可得切記自己的身份,貧僧牟尼,你是我的弟子釋小龍,委屈師叔了。”
“曉得。”小和尚曬然回了一句,兩腿一夾駱駝腹,加速奔跑於大漠之中。
這兩人自然就是從佛鄉出來的,牟尼上師與祁龍軒二人了。
天地開闊,恣意馳騁,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師傅,好無聊啊,給我講講西域三十六佛國的故事吧。”
“西域三十六佛國從鼎盛到衰落,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小乘、大乘,與如今的以苦行為道。
小乘佛教從犍陀羅傳入西域,大致是在東漢末年,在犍陀羅佛教影響下,佉盧文表達的犍陀羅語成為西域佛國的經典文字,那是小乘佛教在西域的鼎盛時期。
後來笈多王朝統治時代,大乘佛教興起之後,佛教徒紛紛改用婆羅謎文和梵語作為佛教經堂用語,當年法顯禪師西行求法,從長安到印度求法,就曾寫道:‘一路西行,所經諸國皆如是。惟國國胡語不同,然出家人皆習天竺書、天竺語。’那是大乘佛教統治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