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情之一字
“師尊!”虞桑雪低喚了一聲,見到柳唐秀臉上的怒氣,又將頭埋下。
柳唐秀緩步走到她身前,語氣冷冷道:“既然知錯了,便回去養好身體,日後勤加修煉報答為師的栽培,跪在這裏逞什麽能耐!”
“師尊,弟子~弟子……”虞桑雪低頭埋首,一句話哽咽得說不出,許是冷了,身子微微顫抖。
柳唐秀眼中隱有些不忍,幽幽歎了聲道:“起來吧,為師不怪你。”
“不,不是的。”虞桑雪重重磕了三個響頭,似乎在內心艱難的做了某個決定,大聲道:“弟子,弟子想懇請師尊,準許弟子下山……”
“你,說,什,麽。”一句話,柳唐秀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寒得凝成了霜,結成了冰。
虞桑雪身子猛然一震,愕然抬頭看了她一眼,又重重磕頭道:“弟子,弟子懇請……”
啪!~
一句話未說完,虞桑雪隻覺得疾風撲麵,突然間身子一輕,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湧來,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飛去,結結實實地砸到了地上,跌了下來,喉嚨一熱,噴了一口鮮血出來。
柳唐秀剛在三清殿與諸位師兄無理取鬧了一場,本來心中就煩悶,虞桑雪這話就像往她的怒火上澆油,一下子便爆發了出來。
盡管出手後,柳唐秀也驚覺自己下手似乎太重了,但她的怒氣,依舊讓她放不下麵子,就這麽看虞桑雪躺在地上起不來。
她的聲音,帶著無比的痛心傳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虞桑雪捂著溢血的心口,強撐著爬起來又跪下去,一字一句的說道:“弟子想懇請師尊,準許弟子下山。”
“哼!”柳唐秀氣得大口喘氣,胸口不斷地起伏,突然刷的將鳳影劍祭出,霜寒劍光朝她指去道:“你以妖族之軀入道,身上被種了七絕禁製,你可知要離開靈修峰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廢除修為,驅逐下山,永世不得再入靈修峰仙籍。”
“不,你想得太簡單了。”柳唐秀邁前一步,劍尖直抵到她的頭頂:“妖族入道,舍棄了以妖丹凝聚真氣的方式,改以築基修煉,一旦廢除修為,意味著妖丹破碎,你將永世無法凝聚氣府,成為一個廢人,這些你可曾想過?”
虞桑雪緩緩抬頭,昏昏的月色倒映著她憔悴的麵容。
有那麽一瞬間,柳唐秀見到她臉上倉惶的神色定格住了。
但下一秒,倉惶的的猶豫隨著那月色泛白,被眼中的炙熱取而代之,虞桑雪俯下身子,決然道:“弟子甘願受罰,隻求師尊準許。”
鐺~~!
清脆的叮當聲響,柳唐秀倒退一步,竟是沒握住手中的鳳影劍,掉落在地。
“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師尊!”虞桑雪抬頭,眼中盡是淚花。
柳唐秀仰頭深呼吸了一下,似乎才壓住了想要殺人的衝動,問道:“你下山是為了去尋他吧?”
“是。”
“那你知不知道,那個人為了幫妖皇重塑肉身,不惜以身赴死,他的心中早有了別人,你這樣做,根本就不值得。”
虞桑雪似乎沒聽進去,略帶著苦澀的笑了,對著這個空蕩蕩的大殿,對著自己的影子笑了笑:“雪兒到靈修峰,本就是為了妖皇大人來的,當初在河洛城,要不是遇見了他,雪兒恐怕早就餓死街頭,也見不到師尊的,如今他走了,帶著妖皇大人,也帶著我的心一起去,我再繼續留在這裏,隻是一具行屍走肉,我喜歡他,隻要看著他幸福快樂就好,他喜歡的是妖皇大人,我就跟在他們身邊做個丫鬟,端茶遞水,即使成為一個廢人,又有什麽關係呢!”
“癡兒,癡兒,你可知道,你的資質是為師平生僅見,你本該有大好前程,你你你~”
柳唐秀被氣得眼眶都盈滿了淚水,不斷罵著癡兒,不斷罵道:“你情願做個廢人,也不願繼承為師的衣缽,接掌這鏡月峰的首座之位麽?”
虞桑雪愕然看來,她並不知道柳唐秀竟對她寄予如此厚望,看她動容之色,卻又不似開玩笑,她一時不知如何麵對,隻好喚了聲師傅,道了句對不起。
柳唐秀轉過身,忍不住眼淚直落。
入夜的風撩起她的裙擺,獵獵抽泣,她定了定神,才又歎了一聲道:“你以為我不讓你下山,隻是為了留住你,好讓你繼承我的衣缽嗎?”
虞桑雪心中有愧,無言以對。
柳唐秀仰望那輪皎潔的孤月,癡癡地望了好久,直到風幹了淚漬,她才回過神來,仿佛對著自己說道:“你以為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失去你最愛的人嗎?不是的,是因為你太愛一個人,而失去了自己。為師就是嚐過了人世間的情苦,才怕你步了我的後塵,那將是一生都無法愈合的痛。”
“師尊,其實你也放不下,不是嗎?”虞桑雪似有所感,卻依舊無法釋懷。
“是啊!”柳唐秀自嘲一笑,眼淚又是不爭氣的流下來:“道理誰都知道,卻依舊說服不了自己,情之一字啊,哎……”
多年的委屈,化作一聲清歎潰散進晚風中。
柳唐秀似乎覺得有些倦了,又似乎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狼狽,徑直往大殿去了,聲音傳來道:“我不該與你說這些的,人世間有許多東西,是需要經曆過後,才能有刻骨銘心的體會,既然你無怨無悔,那就去吧。”
話落,一聲鏗鏘的落地聲響,一個事物被丟到了虞桑雪的身前,赫然是代表著鏡月峰首座的通行手令。
她顫抖著伸出手,握住那塊冰冷的令牌,同時看向那道心如死灰的身影,想說些什麽,卻盡數化成了淚水。
似是感受到她的悲慟,臨到殿門前,柳唐秀忽停住了腳步,又道了聲:“記住為師的話,離開之後,從靈修峰學到的法術,切記不可外泄,若是哪天倦了,便再回來吧,為師哪怕是拚了這條老命,也要求掌教師兄保你性命,那時道海雲深,靈修峰便是你的歸宿!”
聲音,由近而遠,隨著一聲重重的閉門聲響戛然而止。
虞桑雪無聲的凝視著,握在手心的釩鐵,仿佛連接著悸動的心脈,生出的情愫,難以割舍,盡化作淚水決堤。
她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重站起,轉身,踏著霜華而去。
直到,月色鋪滿了鏡月峰的山麋,風聲呼嘯著,吹開了寂落的窗。
柳唐秀站在窗前,望著月色發愣。
“師尊,真要放她離開嗎?”身後,伏瑤的的聲音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