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糞蟲至穢,化為蟬可飲露於秋風
魔皇陵位處極北苦寒之地,這裏終年飄雪,無盡荒涼,從皇陵高高的城牆上放眼望去,隻餘白茫茫一片,刺骨的寒煙飄浮著,幾隻雪雕盤旋空中,傳來陣陣驚鳴。
師未央突然感到有些冷了,厚重的雪壓滿了樹枝,被風吹落,濺到了臉上,他突然想起自己剛來魔皇陵時,最喜歡的就是這番雪景。
因為它區別於魔城的黑色沉沉,是這裏唯一純粹的潔白。
二十年了,他從一個正道弟子,變成凶名赫赫的道邪尊者,依然還是喜歡站在這裏欣賞雪景。
隻是他想不明白的是,明明已斬斷了與正道的牽扯,卻還有一股心酸不能抑製,好像他這些年的所有偽裝,自見到了那個人後,便崩塌了,再騙不了自己了。
“在想什麽呢?”背後,傳來腳步聲和一聲輕問,是魑戩來了。
師未央沒有回頭,依然看著大雪紛飛的荒原,語氣如雪冰冷:“你們隻說聖主在靈修峰,卻沒告訴我,那人是他的孩子。”
似乎是早料到師未央會問,魑戩臉上依舊平靜,上前與他並肩站著,說道:“魔尊沒有騙你,所有人都以為葉雲飛已經死了,死於鬼佛波旬的忘情刀下。”
“至於那個孩子,是他與秋主人所生,魔尊認為他玷汙了魔族的魔統,本打算將其投到醒魔之淵的,沒想到魔神首起了反應,這才咳咳~……”
魑戩臉色微微有些蒼白,話說到一半便咳嗽不止,因為抵抗戮仙劫受了重傷,他是被人抬回魔皇陵的,今日才從昏迷中醒來,一聽說師未央的情況,便迫不及待地過來了。
師未央顯然對這些陳年往事不感興趣,忽轉頭看來,目光驟冷道:“我師尊他,到底有沒有加入魔皇陵。”
“不重要了。當初你加入魔皇陵,其實隻是為了追查你師尊入魔的真相吧?”
魑戩說著歎了一聲:“這些事,魔尊大人知道,我其實也是知道的,但這些年,魔尊大人還是對你愛護有加,將你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去栽培,哪怕你現在想要從魔皇陵出走,魔尊大人也不會阻攔你的,但你應該替自己想一想,正道已經容不下你了,無論你師傅或是你,都已經回不了頭了,你師父說既然做了選擇,便是你的機緣,其實也是希望你繼續留在魔皇陵,你是個聰明人,應該能夠體會他的苦心。”
“我知道了。”師未央轉身離開,語氣聽不出喜怒,隻有沉沉的暮氣隨風潰散。
寒煙淒淒,荒草寂冷,那道落寞的背影踏著冰冷而去,雪的厚度讓他一步一陷,映在魑戩的眼中。
這樣的暮氣,讓他感到幾分熟悉。
他無聲凝望了一會,似重重歎息一聲,朝師未央喊道:“想知道當年的真相,就到修羅鬼蜮去一趟吧。”
“修羅鬼蜮?”遠在萬裏之遙的西域大沙漠,慧明聖僧同樣提及到了這個名字。
與慧明對立而談的是今夜闖進佛鄉的一名不速之客,將入定的慧明驚醒,一路引到這片荒漠後,才露出廬山真麵目,正是天衣神相葉雲飛。
一頭肥碩的黑貓趴在他肩膀上懨懨乏乏,隻聽見主人的聲音在耳邊聒噪著:“是的,潛欲的人已經和天都宮達成合作,企圖以強大魂力獻祭,強行喚醒波旬,若讓他們得逞,恐怕對佛鄉將是一場浩劫。”
“阿彌陀佛!”慧明聖僧手持佛號,麵露悲苦道:“潛欲的野心,佛鄉其實早有知曉,隻是苦於無應對之策,施主此番獻計,佛鄉感激不盡,但有一事,貧僧想不明白。”
“聖僧請講。”
“你說讓我引領那人前往修羅鬼蜮,以他身上的佛陀舍利,來喚醒波旬身上的佛性,此法固然可行,隻是極為凶險,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他是你的孩子,你真就半點不心疼?”
“哈!”葉雲飛曬然笑道:“他的命本就是老禿驢救的,便是死了,就當是他報答那和尚的人情,兩不相欠罷了。”
“你倒是看得開。”慧明無奈苦笑。
葉雲飛似憶起了一些前塵舊事,臉上從容的神情斂去,忽歎了一聲道:“當年我救那禿驢逃走時,聽他說起孩子的事後,本想將孩子一劍刺死以絕魔禍,是他求情保下的,你知道他當時與我說了什麽嗎?”
“嗯?”慧明聖僧眸光一動,靜待後話。
“糞蟲至穢,化為蟬可飲露於秋風,豈非聖潔?”
說完這句話後,葉雲飛帶著火眼狻猊揚長而去,消失在了極西大荒一眼無際的風沙中,隻留下慧明依舊還站在原地,回味著那一句話。
“糞蟲至穢,化為蟬可飲露於秋風,豈非聖潔?”
靈修峰。
鏡月峰上冷月高懸,照射著這片在夜色下異常死寂的大殿,有一道清瘦的的身影麵朝殿門跪著,同樣顯得有些清冷。
沙沙沙~!
有輕盈的腳步聲傳來,從大殿中走出一道身影,在跪著的那人麵前停住,輕聲說道:“雪兒,師尊是不會見你的,你都已經跪了七天七夜了,小心熬壞了身體,快回去吧。”
跪著的那人微微抬頭,臉上的氣色有些蒼白,秀眸也有些惺忪,卻依舊掩蓋不住那耀如春華般的容貌,有些楚楚動人。
她隻抬頭看了一眼,喚了一聲伏瑤師姐,便又低下頭去,一言不發的跪著。
“哎~!”伏瑤幽幽歎了一聲,蹲下身子與她說道:“別再倔了好嗎,本來以你的罪過,是要到刑雷台受罰的,是師尊她廢了好大功夫,才將你保住的,為此她在三清殿,還與莫師伯大吵了一架,她現在正在氣頭上,肯定是不會見你的。”
伏瑤說著朝身後瞄了一眼,湊到耳邊道:“不過師姐偷偷告訴你,師尊她就是嘴硬心軟,心裏早已經原諒你了,她說你身上還有傷,讓我出來攆你走,其實就是擔心你身體吃不消,你聽話趕緊回去,別再惹師尊心煩了。”
虞桑雪隻搖了搖頭,又一言不發的繼續跪著。
伏瑤無奈,隻好站起身,朝大殿那邊搖了下頭,隨即離開了。
在她走後不久,冷冰冰的門扉被風灌開,傳來一聲急促的響動,虞桑雪驀然看去,就見一道欺霜傲雪的清影邁了出來,赫然便是鏡月峰首座柳唐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