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篇（三）

  馬車走了很多天，他們頭幾天看我看得很緊，漸漸地沒怎麽管我了。


  那是一個雨夜，馬車壞在路上，車軲轆被什麽東西卡住了，走不動了，加上夜深有雨，便決定明早再修，先休息一晚。


  我等他們都睡了，趁著雨勢大，把一切聲音都掩蓋，我偷偷溜走，我沒有看到許秋緊緊蹙著的眉頭，否則，我不會那麽早就逃跑。


  那一晚很漫長，很漫長。


  夜好像沒有邊界，我像是遊蕩在黑暗中的鬼魂，無依無靠。雨水順著我的頭發流下來，很冷，周圍的一切都好像要吃人一樣，心提在嗓子眼。我的耳邊似乎總有馬車顛簸的聲音，似乎總有他們追喊的聲音，可是回頭看，什麽都沒有，一點漆黑。


  我好怕，前所未有的恐懼。抬起腳步，不顧一切的向前奔去，我不記得多少次摔倒在雨水裏，我不知道小水坑裏有多少小石子，把我的手掌磕的鮮血淋淋，火辣辣的疼痛，從手心傳至全身。


  “她去哪裏了！”


  “那邊找找，你去那裏”


  “小丫頭能去那裏，就不信了！”


  接著是一連串的腳步聲，和著雨水，格外嚇人。以至於後來的很多個雨夜都會很害怕，我知道，他們就在附近，旁邊沒有什麽遮擋物，隻有一條不算湍急的溪流。我折了一隻幹枯的麥秸，我知道這種植物都是空心的。


  冰涼的河水拍打著我的身體，我都能感覺到牙齒打顫，手指漸漸沒了感覺，但是我不敢，也不能從那溪水裏出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一點知覺都沒有了，身體顫抖的厲害。我沒能從溪水裏出來，而是跌倒了水裏，頭，好痛！好像是，碰到了什麽東西，眼睛裏越來越模糊，最後猛地一黑什麽都看不見了。


  “少主，沒找到！”


  “什麽！她這麽小的孩子，能跑去哪裏”


  “少主，息怒，是屬下的錯。時間不短了，眼看就天亮了，我們該走了”


  “是生是死”他長長的吐了口氣，雨水將他的全身都打濕，眼角劃過的水，不知是雨？還是淚？


  “不知”


  “北邊有一處斷崖，沒有看見人”


  他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她這樣算是去了，也好，省的留在人世，哪裏有那麽多的煩惱”那一天，宮牆裏，母後，父王，也是無聲無息的離他而去，上天啊！我再也沒有親人了嗎？許瑩，我的小妹，我並沒有想要害你，你可知道，我隻是想要你陪在我的身邊，至於母親，她是不會原諒我的。


  說來也是碰巧，他本是姓許，那年宮變後他流落在外，最無助時，是許家人救了他收作養子，可是那些年他一刻都沒有忘，許國是如何亡國的。他的父王，母後是怎樣絕望的表情，他的國人都是如何被踐踏，如同牲畜一般的被驅使，就因為他們敗了。


  他幼小的心靈就埋下了仇恨的種子，他發誓此生一定要趙國血債血償，當他的遺臣找到他的時候，他幾乎沒有一絲猶豫的跟他們離開了。


  他讓人在他養母的首飾匣裏放了不少細軟，算作補償。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隻是做了一個夢。夢裏很黑，什麽都看不見，而我在不停歇的跑著，後麵看不清是什麽東西追我，像是一個旋渦一般，把我緊緊地吸進去，欲罷不能，而且越來越冷。


  “你醒了”我睜開眼，看到了一個老婦人，“喝點薑湯吧！暖暖身子”


  “謝謝”我生出手接住碗，卻看見手黑紫黑紫的。


  “沒事，凍得很了。你這是怎麽了，你可是昏睡了三天，嚇死我老婆子了，在河灘上看到你的時候，哪裏還有個人樣”她絮絮不止的說著，而我卻一點都聽不懂。


  “小姑娘，你從哪裏來？”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這，那你先安心養著傷吧！”她輕輕歎了口氣，撫過我的頭。我才感覺到，頭很疼，像是有什麽東西要衝破重重的阻礙，冒出來一樣。


  養了幾個月的傷，能一個人走走了，不過手腳還是冰涼冰涼，總是暖不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