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瑛篇（一）

  我是這秦宮中一個不起眼的公主，或許是因為我母親的不受寵，沒有幾個人能認得出我。我都快要忘記我的母親長什麽樣子了，她好像不太愛笑，總有幾個宮女說我母親生的寡淡，沒什麽福相。


  我母親從來都不會太過在意，那時候我才不過五六歲的年紀。那時候我總愛問父王什麽時候來看我們，因為父王每次來看母親都會賞下來很多好東西，其他的公主也會多看我兩眼，隻是從來沒見母親碰過那些光鮮亮麗的玩物。


  母親說徒有外表而已，世間大部分光鮮亮麗的東西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也是母親打扮素淨的原因吧。母親很瘦，所以她很少抱我，我也不喜歡她抱，因為母親的手臂總是很硌得慌。她的臉上有一顆淚痣，嘴唇總是有些泛白，眼睛總像是擎著淚一般，看這總是傷感，這也是父王很少來看她的原因吧！父王看母親的次數我掰著指頭都能數清。


  母親有一個好姐妹，她是我們宮裏為數不多的拜訪者，也隻有她來了母親才會展開笑顏。慢慢的也知道了，母親的好友就是父王的寵妃，所以也沒有人怎麽欺負我和母親。


  那一年父王走了，朝野震蕩。母親不過神傷了一會，獨自坐了大半天。母親的好友也沒有來過了，那段日子很難過，都是數著日子過，也撐過了幾年。越來越過不下去的時候，母親的好友回來了。她把我攬進懷裏，喜極而泣，“終於到頭了”她卻不知，這金絲籠裏沒有盡頭。


  我漸漸好動起來的時候母親便不讓我隨便出去了，就算是大宮女領著也不可以。她總是說外麵亂，讓我老實待在房間裏。那段時間母親的好友來的比平時勤很多，母親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那天很罕見的他們大吵了一架，我第一次看見母親落淚，那天夜裏母親跟我說了很多話。


  “阿瑛，你以後要聽話，要自己照顧自己，知道嗎？”


  “不要想娘親，娘親永遠都會陪在阿瑛身邊”


  “阿瑛要聽嬤嬤的話呢？”


  “修習女紅的時候要用心，女孩子家總要會的”


  “琴棋書畫也要上心，總要精通一樣的”


  “娘親要離開這牢籠了，阿瑛要聽話”


  “阿瑛總有一天也會離開的”她卻不知道，我會從一個牢籠走向另一個牢籠。


  她說來也是可笑，一樣都沒占，那時覺得母親好反常，因為她總是沉默的，一個人書畫，一個人看書，一個人刺繡。靜默時便像是一幅畫一樣，讓人不忍褻瀆，有的時候好想變成母親手裏的筆，或是針，也好讓她時時輕撫。


  那日清晨，母親破天荒的讓我出去玩，那天真的很盡興，隻是晌午回去的時候，宮門前聚集的很多人，有人哭，有效不屑，還有人無動於衷。


  我走進了，看到沒有意思生氣的母親，嚎啕大哭，我隱隱覺得，母親再也不會回來了。母親是個大騙子，說好的會永遠陪在我身邊。


  我被接到了母親好友那裏住，她就是後來的太後。她自己有一個兒子，長我七八歲，但是卻沒有時常見過。我才知道了，她與母親是多年的好友了，與先王後不和，去燕國做了人質。


  我聽說我母親的離世與她有關係，但我不敢深究，也不敢懷疑。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會夢到母親那夜幽怨的眼睛，我那時年幼，卻也是也不能眠。有一晚我不敢睡，遇到了我名義上的兄長。


  他站在月色下，一塵不染，仙人似的。他漠然的看了一眼我，“夜深露重，為何不去睡？”


  “我想我娘親了”


  “你娘親隻有一個，那個人你不必去想”


  “那人才是我娘親，太後娘娘不是”我哽咽道。


  “你跟你那短命鬼娘親一樣，沒用。”他冷哼一聲，離去。


  我愣在原地，傻傻的哭了好久，原來在她們眼中，我是這麽沒用的，我不能，我要變強。我漸漸學會隱藏，收斂。乖巧的討好，裝作沒心沒肺的大笑，可是又有誰懂的呢？我開始學武，因為隻有我知道，午夜夢回，我有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