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猶存陌上影,回首已過千載間(三)
趙後許是真的不願傷害她,放她離開了。
前前後後耽誤了一個多月,本想回了秦國,可又聽說武安君又奔赴沙場。
無奈,趙緗自知是不能孤身回到武安君府的,隻好和洛璃一起動身尋他,後來才知,原來不過是和趙魏韓聯軍打。
……
顯然白起沒有料到趙緗會出現在他的營帳裏,一身軍妓打扮,但渾身的氣質與身上衣不蔽體的模樣相差甚遠。
“換上吧!”白起把他的便衣遞給趙緗。
“嗯。”趙緗披上他的外衣,“我回來了。”
“都還,順利嗎?”白起問道,但趙緗感覺他今日有些奇怪。
“隻不過是差點沒命尋你罷了。”趙緗趙緗輕描淡寫一句話就過去了,但在白起耳中卻像是平地驚雷。
“可是中間出了什麽變故?”白起問道。
“趙緗知道,此刻我出現在這裏,不適時宜。正值你與趙魏韓聯軍交戰,你定是將我當做了細作。”趙緗釋然道。
“難道不是麽?”白起反問道。
“自然不是!”趙緗橫眉冷對,“我早已不是趙國緗公主了,與趙國再無半點關係!”這是趙後在天牢內與她說的原話。
白起撫了撫她額前的碎發,“那你從此不是趙國人,便是秦國人嗎?”
“這,我是哪國人還有什麽好考慮的,常言道,嫁乞隨乞,嫁叟隨叟。我既是你的人,自然是隨了你的,是秦國人!”趙緗衝他一笑,其實她早該明白這些的,也不會平白生出那麽多的事端。
“好!這才是我白起的女人!”他俯下身子抱住她。
趙緗的額角被他的下巴蹭著,靑虛虛的胡茬紮的疼,“你的胡茬怕是要修理了。”趙緗推了推他。
白起一瞧,果真趙緗的額頭上一小片的緋紅,應是被他蹭的,“整日裏打仗,那裏還顧得這些?況且,我日後怕是不需要修理了,如今我已經到了而立之年,怕是要蓄胡子了。”
趙緗摸了摸他的下巴,“原來都過了那麽多年了。”
“是啊!我與你夫妻三載,你離開已有六年了……”白起輕聲歎息道,“夏兒都已經七八歲了。”
“你竟記得如此清楚,我不過隻覺得那三載格外短暫,隻覺著那些日子甚是難熬……”趙緗苦澀道。
“不要說這些傷心事,隨我出去走走。”
“也好……”
馬廄裏,白起撫摸著一匹馬的鬃毛,“可還會騎馬?”
“許多年未碰過了,怕是生疏了。”趙緗不敢走進,隻是遠遠地站著,隨口問了句,“騏,還在嗎?”
“那兩匹都不在了,他們都是隨著我上戰場殺敵,戰死的!算是為國捐軀了……”白起又笑道,“你暫不要感傷,過來瞧瞧,這是他們的子嗣,也是出類拔萃的好馬!”
趙緗聞言過去,“果真,是匹好馬!”
“上來試試?”
“這……”
趙緗和白起共騎一乘。
也不知跑了多久,馬兒還沒有怎麽樣,倒是趙緗有些受不住了。
他們二人一同坐在一處草坡上,趙緗靠在他的肩上。
白起拉著她的手,低沉的嗓音緩緩問出問出他們二人最不願提起之事,“你與秦王,相處那麽多年月,可曾動過一絲真心?”
“我對他,不過是依存罷了。怕是秦王早就看透了我那一套,虛情假意。”趙緗輕聲道。
“何故?”
趙緗看著他的眼睛,“我若是與你夫妻四五載,整日甜言蜜語,卻從未與你行過夫妻之禮,你會猜忌嗎?”
“他,竟從沒有碰過你?”白起一怔,看著她,一個沒有帝王寵幸的妃子,是如何在深宮之中安身立命的?況且她……
“不信?”趙緗無奈一笑,“我此生隻會有你一個夫君,那日神明前我說過的話,永不相忘!”
白起直接封住了她的唇,細細密密的吮吸,像是在安慰,慰藉。許久未經人事的趙緗自然是招架不住,漠漠草原上,隻有這草坡上一片旖旎。
……
趙緗的消息再也沒有出現,誰也不知道那個養在武安君外宅的美麗女子是誰,更沒有人見過那女子,隻是聽得坊間傳聞,那女子生的妖豔,早已迷住了武安君,所以原先的正室緗公主就是為了這個憤恨而終,如今又冷落了二房。
這些零零星星的傳言自然是入不得那些大人物的耳朵,就連酒館茶肆的談資都算不得,畢竟天下那個男人不想享那齊人之福?況且是位高權重的大人。
……
趙緗聽了不過是一笑了之,他們的生活平淡卻又甜蜜,就像是他們經曆過那麽多波折後,上蒼補償給他們恩典。
隻是在官場上沉浮,總有些事還是憂心的。近來聽說秦王重用一個叫範雎的人,聽說那人還是有幾分才能的,輔佐秦王,短短時日,秦國四貴,太後都被送去了別處。後來太後病死在那荒涼之地,當時若不是有人阻攔,四貴和太後怕是早已成了刀下亡魂。隻是可憐太後,臨死,一個孩子都不在身邊,這些都是後話了。
公子芾本就是豁達之人,無論去了哪裏,都不會自暴自棄的。
趙緗也不記得又過了多長時候,她從白起那得知,趙王駕崩,她隻是傷感了幾日,趙丹繼位,但令人著實納悶的是,次年,趙太後,便就是趙後,竟也跟著歿了。怕是他們夫妻那麽多年,總該是有感情的,趙太後又是重感情的,難免傷心過度……除此之外,她再也沒有聽說過關於趙國的什麽事了。
這些年白起也陸陸續續外出征戰,有時候趙緗會跟在身邊,畢竟相守的時日總是太少。趙丹不過剛剛繼位,秦趙戰事又起。
隻是聽說還跟韓國扯上了關係,隻怕不是什麽好兆頭。
趙緗依舊隨著白起去了那戰場,扮作男兵的樣子,隻是白起總是把趙緗留在後方。
那一仗,打的時日好長好長,趙軍那邊陸陸續續傳來消息,說是趙軍中了我軍的埋伏,就連領兵的一個喚作趙括的人,都被困住了。
看來是勝利在望了。
隻是當趙緗看到密密麻麻的無辜士兵要被屠殺的時候,難免動容,她還是開了口,任她苦苦哀求,白起無動於衷。趙緗是不該怪他的,隻怕是那決定是經過了秦王的允許……隻是那四十萬條人命,任誰能不管不顧呢?
趙緗落淚間,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孩童,喚了她一聲,“小哥哥,能否救我一命……家中,家中父親病逝,母親病重,小哥哥若是我死了,請去瞧瞧我母親,告訴他我總會回來的……”
趙緗聲淚俱下,“小兄弟,我會救你,你等著,你母親一定能等到你!”說罷跑開了,直奔白起的大營。
“真的不能……”
“不能!”
“既然不能,放過那些孩子好嗎?”趙緗抹了抹眼淚道,“那些孩子有的甚至比夏兒還小些年歲,你如何忍心……”
“孩子……”白起一陣恍惚,呢喃道,“原是我從前遭下的孽……”他這輩子沒有孩子,怕是殺戮太多,上天給他的懲罰。
“他們太小了……”
“好,依你所言,放過那些孩子……”白起下了軍令,放了年紀小的孩子,大約有二百多名,叫他們去趙國傳話,說是趙國打敗,幾十萬的士兵,盡數……
趙緗每到夜裏總會夢到主父,她總覺得對不起主父,可細想來,她沒有什麽虧欠的。
……
趙緗與他歸了朝,本以為會安定一段時日,誰知,朝堂上依舊風波不斷,暗流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