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生死
漆黑的天際下,聳立的高山圍繞成一個又一個不規整的大圓圈,雨水與山上山下的樹木花草攪作一潭,四下亂竄的飛鳥亂成一鍋粥,數以萬計的黑衣人手上皆持有一把弓,箭脫於弦,落地之時,被箭尖沾染過的地方一定是立馬萎縮成泥,而後泥色漸變,直至完全與天空上的烏雲同色為止。
水炎蟒的毒液還真是無孔不穿,這樣毒物用來克製她的術法簡直是不二之選。風希靈凝目觀察方位,周圍的十座山全歸屬忘縱山的範圍,走北麵,北麵有高手,照剛才射箭的力度,她猜測那人的功力絕對不在她之下;走東麵,來時就看見那裏有人埋伏,亦不可行;西麵也被堵住了,那就隻剩南麵了……
風希靈瞅準忘縱山南麵的一座高山,其山的高度與其他三麵高山的高度相比略出一個頭,憑著直覺,她料想那個地方該是埋伏率最低的地方。
四麵八方突有上千個黑點襲來,風希靈將左手的銀菱換到右手,再用右手快速在胸前結出一道紫光團,謔,紫光在她的眼前放大十倍,百倍,千倍,隻聽女子一聲冷喝,紫光團立刻以電光之速包裹所有襲上來的箭矢,原先一直沒有機會接近她的雨水,此刻吧嗒吧嗒拍打在她的頭頂上、臉上、身上……
跟在小姐身邊這麽多年,雖是經常粗心大意做事不成,但風水對於細節的觀察也並非一點慧根也無。她心裏徒生一種巨大的恐懼,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你覺得她能逃得出去嗎?”忘縱山北麵半山腰處,不知從哪兒冒出一個人,這個人是一身黑色行頭,戴著頭罩,罩子裏,一雙猩紅的眼珠子格外搶眼,湊近看,還能看到來人的眼睛周圍全是一塊一塊厚實幹裂的疤痕,像極了重度幹旱地區開著巨型裂口的枯田,隨便用什麽硬狀物敲打壓縮都不能擠出哪怕一丁點的水分來。
疤痕男走到這棵獨特的大樹下站定,嘴角帶著譏誚和一抹像是長在他身上怎麽也揮之不去的仿若是他身體一部分的表情——不屑。
對萬事萬物的不屑。
疤痕男看著前方樹下的人緩緩轉過身來,嘴角的不屑漸漸放大。
轉過身的這個人是一個麵容絕美的男人。一張猶如明月的臉孔,完美的五官每一處都恰到好處,不過比起墨天和離白傲來又稍顯些微遜色。
獨孤明朗微微一笑,不答反問,“本宮以為,照二弟的性子,該是會說下一步該如何做才能連這個女子也一起滅掉。想來,這人與天氣一樣,有時也是說變就變的。”
獨孤於然攏了下頭罩,譏諷的牽起嘴角,“天氣變化無常對於太子殿下的形容才是最合適不過的吧。”猩紅的眼有意無意瞥向獨孤明朗的雙腿,臉上幹裂的疤痕因著他嘴角的無限擴大而變得更加猙獰,深厚的裂槽經由這麽一撕扯,看似需要塞進數顆石頭才能填補齊全。
“你認為你的諷刺之言會激怒本宮,還是認為此番在這個地方本宮拿你沒有絲毫辦法?”獨孤明朗踱步到獨孤於然的麵前,空洞無神的眼中跳閃星點冰狀物,“亦或是說白了,你認為這麽些年來本宮身患惡疾,又在突然之間痊愈對於你來說沒有一點威脅,因為你早已計算好,即便本宮是在一年兩年前痊愈,也不可能練就一身好功夫,不可能打倒你,更不可能勝得了你這一手栽培的‘噬血死士’們。”他看著下方密密麻麻的黑點,依舊微笑。
獨孤於然比誰都明白,獨孤明朗從不是個愛笑的人,也從不會在他的麵前現出這樣的眼神,沒有誰比他更了解宮裏的事情,沒有誰比他更了解獨孤明朗和其他對他奪位有威脅的人的底細。太子一直是他心中的隱患,一日不除心難安,這次的合作滅敵,明麵上為了消滅離白傲,實則是為了滅眼前這個心頭大患。他看著太子從轉身就一直擺著這副表情,心頭一震,戰場上的經驗告訴他,這裏頭絕對有古怪!
獨孤於然反射性腳尖往後滑退數步,兩手一甩,兩隻飛鏢從袖中火速飛出,向著獨孤明朗的心髒部位穿去。
咣當,飛鏢落地成灰。一道道殘影繞著樹木纏成無數條無形的絲線,幾秒晃神,獨孤明朗飄落在獨孤於然的身前。獨孤於然隻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胸膛突然一陣空虛,他無知覺的低下頭,胸口處赫然一隻手橫穿他的心髒,他麵無表情的扯動嘴角,沒露一顆牙齒的繼續發出不屑的神情,語氣是十足的肯定,“我就說,獨孤明朗那個殘廢,怎麽會有這樣的應變能力。本皇子能死在墨教主的手上,死而無憾!”他早就懷疑獨孤明朗被人掉了包,隻是沒想到,竟然會是墨天,遷瀧教教主!
“輸在你的手上,不算虧。”獨孤於然補充,說得像個沒事人一般,完全不把胸口裏的東西當回事,“還有,你說得對,我確實是想計劃下一步該怎麽讓那兩個毀我容的人魂歸九霄,”猩紅的眼眯成一條縫,他突然笑得無比詭異,“不過現在不必做那些了,因為他們兩個注定葬身此地!”
獨孤明朗,不,墨天聽到這句話,臉色倏然難看到了極點,“她若有半點散失,我定將你辛苦訓練的這些死士挫骨揚灰,一個不留!”
獨孤於然笑得更加放肆的詭異,猩紅的雙眼投射出赤裸裸的俯視一切,“一個人的能力有限,能抓住一樣東西便是極限了,因為世間萬物沒有一樣東西不是運動的,這就表明,你要抓住一樣東西其實並不易,因為你無法確定它們是否願意永遠隻屬於你一個人。你當真以為我是想借你之手奪得皇位甚至取得大陸霸權嗎?你錯了。”
他抬眼望向遠處,一身素白的人兒在萬千箭雨的攻擊下仍舊麵不改色,手掌起落幹脆流暢,凜然姿態比之男子毫不遜色,堪真是絕豔無雙,奪盡塵世人的眼球。
“那是我原先的夢想。如今參透過來,才明白那並不是我內心的想法。”獨孤於然雙眼慢慢眯成一條直線,幾絲黑氣自裏麵迸裂出來。
墨天警覺不妙,身影火速一閃,往邊上一移,插在獨孤於然胸口的手同時一並抽出味,帶出一大片黏糊糊的紅色液體!
被他擊中心髒竟然還沒死?!墨天心裏微驚,麵色卻不動聲色,獨孤於然何時練成這般功夫,竟連他的毒蛇掌都奈何他不得!
“怎麽,疑惑我為何會使這般邪門功夫?”獨孤於然笑得森然,“你能做的事,我為什麽不能做。”說罷,他的手掌中已凝結成一團黑色流光。
“反極奪血功法!”墨天雙眸微睜,獨孤於然竟然也會這門邪功,且看流光顏色的深度,濃黑得可以當冬日的棉襖穿,這實力,絕對在他之上!他欺騙了世人的眼睛,也欺騙了他!
墨天枯潭似的眼立刻乍跳兩簇火焰,雙手翻轉,便有兩團流光在空中碰撞。
“你傷不了我的,別白費力氣了。”獨孤於然輕易化解了墨天打上來的又一道流光,身體一晃,悄聲站在墨天的背後,一張骷髏臉因為笑得過分而變得完全扭曲變形,他舉起手掌,對著墨天的後背陰惻道,“去死吧!”
他獰著臉,歪著嘴,可惜了,他本來還想讓他死得明白點的,比如,告訴墨天,關於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其實並不是占有整個世界,而是——毀滅整個世界!
一股強風突從東南方向刮來,北麵忘縱山上的樹木齊齊往右邊折腰,與其一起的,還有那棵有著經年累月曆史的看似最沉穩不拔的老樹。
強風來勢猛烈,有的大樹承受不住,呼啦啦從中折斷成兩半,大樹一折,躲在大樹下依靠大樹庇護的小樹就沒了保障,連根拔起倒在地上。
大片樹木都折了腰,而風勁卻沒有絲毫要減弱的趨勢,那棵陳年大樹被風壓製得大半枝葉都貼靠在前方折斷成木樁的樹木上,險看就要與同類一並共存亡!
呃。
破喉聲雖與風雨在樹林裏呼嘯的聲音混合一體,依能讓人一耳辯出它的孤立成形。
“你”獨孤於然的喉嚨破成一灘稀泥,這一聲“你”發得跟汙水中的泡沫似的,引不起哪怕一株小草的憐惜。萬物中的聲音,包括呼嘯的風聲,敲鑼似的雨聲,咆哮嘶吼的雷鳴聲,樹木斷枝的哢嚓聲,嘩嘩扇動的樹葉聲……無形之中形成一種有形的默契,逃也似的避開這個“災難”,無一願與這個“泡沫”聲拉上一點關係。
“想做我的對手,你,還不夠資格。”墨天極冷的丟出一句話,剛收回的手又多了一團血色光芒。
血色光芒忽隱忽現,這與反極奪血功法不是一個路數!獨孤於然雙手捂住漏風的喉嚨,驚駭的看著墨天,他不會死的,他好不容易練成反極奪血最後一層,他怎麽可以這麽輕易就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