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無心之舉
一汪碧池，蕩漾著一圈圈波紋，波紋的來源，是兩個被水濕透的人。
“你怎麽樣？”墨天潛在水下的胸口不停起伏，喘氣有些不穩，一張臉被水浸透過，血痕顯露出來，原先的俊臉如今隻剩耳朵邊緣的潔白。
風希靈抬頭，赫然看見一雙暗無邊際的雙眸，她垂下眼瞼，斂住眼底些許複雜情緒。
自從真正踏足南華大陸，鳳角樓、司空閣，上到與各國朝廷中人的接洽，下到無數大大小小的商業脈絡，全都要經由她一手去操辦。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她無數次被人猜疑過，被人暗殺過，被人威脅過，被出賣過，被欺騙過……
風風雨雨，是多少年的磨練。包括在幻朝的經曆，讓她變得越來越不敢去輕易相信一個人。封閉久了，看到的世界都是自己眼界的大小，對南華大陸的最初美好印象也在浮世中漸漸塵埃歸土。
她沒有回答他，隻是靜靜的看著，水晶般的眼球裏倒映出一張滿是傷痕的臉，清澈的眼眸深處漾起星點。
“希靈，你怎麽了？你說話啊！”墨天看她無動於衷，心下一急，雙手不自覺搭上她的雙肩，猛地搖晃著她。
風希靈正要開口，被搖得腦袋振蕩，隻覺眼前人影重重，越來越多，越來越密，她伸出柔荑，想揮走眼前的重影。
啪——手滑入水中，眼前一暗，頭就往後傾去。
“希靈！”墨天一把拉住往後倒去的風希靈，眼球收縮，麵部緊繃。
他睨眼掃了圈四周，水洞狹長而窄好似沒有盡頭，洞裏除了幽深的水再沒有其他的物體。洞壁是絲滑的岩石，石壁下一塊落腳的石頭都沒有！
墨天腳尖踏在水上，每過幾秒都會偏過頭看一眼胸前的女子，濃而修長的眉間蹙成一個川字：“堅持住，你不能有事！聽到沒有！”
許久，感受到女子有輕微的動作，墨天腳步一頓，他立馬鬆掉一點緊箍住她的手臂，好讓她透氣。
風希靈睜開雙眼，入眼便看見墨天一臉的冷霜，她微蹙眉，惹著他了？
“好點了嗎？”墨天輕聲問道，可聽在風希靈的耳中卻如一塊寒冰，明明是一句溫柔的話，被他說出來卻跟一塊金剛似的，堅硬不可摧。
“放開我，我沒事。”風希靈用手撇開圈著她的手臂，指尖不小心觸到他的手，一股寒冷襲上她的指尖，她快速縮回手，凝眸，他的手怎麽比掉下漩渦時更寒了！
她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既然他救了她，那她就還他一個人情。
她手腕一抬，快速搭在墨天的脈搏上，墨天反射性揮掉她的手，她卻不容他反抗，另一隻手在他的胸前一點，墨天身體僵硬不能動，他眼裏含霜，怒視著她，仿佛對她的做法十分的不滿！
風希靈緘口不語，素白的指尖輕搭上墨天的手腕，秀眉深鎖，他的經脈極其的絮亂，與常人不同，這個經脈是逆道而行。眉頭皺成一團，她放下手，將手指搭在他的另一邊手腕上，經脈還是逆道而行。
兩種逆道？她疑惑的抬眼，反極奪血，能將人折磨得半死不活的逆向功法，墨天的身上怎麽會有？這等邪功不是早在百年前就在南華大陸絕跡了嗎？
唰！風希靈倒退一步，額前的發絲飄起一個幅度，眼睛突然發脹的疼，她伸手點了一下太陽穴，疼痛才有所消減。
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她的腦袋頓覺暈乎，暗罵這副軀殼實在沒用，想到自己曾經的絕世神技“幻術”自來到南華大陸就迅猛銳減不說，最讓她可氣的是，現在這副軀殼在她努力改變下還是沒能削掉缺氧就暈的毛病！一個千丈高的漩渦就把她弄得不知天地高矮，這在以前的幻朝，她是從未遇到過。
她偏過頭，墨天已經踏水遠去，隻留一個陰寒的背影。
她不解的皺眉，身形移動，追上去與墨天並行：“我不會說出去的。”
她以為他是救她受傷，想出份力，不管怎樣，她不想欠別人人情，哪怕一點，都不行！
墨天行走在水上的腳尖漾起一圈水花，他緊抿薄唇，麵無表情，他知道她指的是在他身體內的反極奪血功法，枯潭般的眼裏殺意閃逝。他沒有回答風希靈，兀自一人前行。
身旁飄過一陣疾風，風希靈眸光微閃，看著轉瞬消失在眼前的人影，她有些莫名其妙，這是默認，還是沒把她的話聽進去？走得這麽快，看起來受傷的程度沒她想象中嚴重啊。
咕嚕咕嚕……
風希靈走在後麵，前方突然冒起大股的氣泡。她踮起腳尖，凝目看去，這裏處在地底之下，初步看，水洞距離陸地表層不會太遠，但也不會太近，水色雖為正常，四周的空氣卻不對，能夠存活的生物應該不多！望著大股的氣泡，她蹙起秀眉，難道是……心中警鈴作響，暗道不好！腳下重重一點，火速飛上洞頂！
她的腳尖剛離水麵，水麵掀起巨大波浪，一龐然大物破水而出，身形蜷長似水蟒，兩眼碧綠，通體晶瑩，張著血盆大口，腦袋一伸，就要吞噬頭頂虛浮的嬌小。
水炎蟒，風希靈捏緊拳頭，南華大陸排名第三的劇毒之物！這運氣，她可以去開個賭坊了！
兩條銀綾揮出，她遊刃石壁，避開水炎蟒的血盆大口。它口中的黏液可是劇毒，沾到一點必死無疑！
吼——水炎蟒沒咬到食物，憤怒非常！撩起尾巴一甩，攪飛一洞的清水，卻剛好將風希靈前進的路堵得死死的。
風希靈咒罵一聲，這家夥真不好對付！它的肌底都是有毒的黏液，既不能摸也不能攻，惹怒了說不準還會做出什麽蠢事來！她嘴角微抽，她是吃飽了撐的才會選擇這麽倒黴的一天！
“希靈讓開！”
風希靈四處躲閃水炎蟒的攻擊，聽到一聲疾呼，她快速轉頭，眼中震驚，心髒也跟著窒息。
隻見遠處一個黑影身影閃速，手中拿著一把金色寶劍，劍端環繞著銀色氣流，一刀砍向擋住她去路的水炎蟒！
唰唰唰！大股的黏液從水炎蟒的身體裏噴湧出來，灑在石壁上，石壁頃刻間腐爛成泥，落在水中，清水即刻汙濁不堪，還冒起大股熱氣泡，活像有毒的沸水！
風希靈以最快的速度反應過來，朝著原先來時的路急速撤退。墨天也反應神速，扔掉已經腐蝕的金色寶劍，撤退之前看了一眼閃退的纖影，無波的眼底閃過狡猾和一絲狠厲。
水炎蟒的毒液由中間開始噴灑，像噴泉一樣灑向背道而馳亡命奔跑的兩人，毒液所過之處，洞中的空氣變得更加稀薄了，沾到黏液的石壁開始向下坍塌，與水源融為一體。
這處地方，很快就會被封閉！
好在洞內水流緩慢，射得遠的毒液，水源的汙染相對緩慢，坍塌的速度也相對較緩，可是這種緩，僅是對於墨天這條無止境的水路來說的！而對於逃向一汪死潭的風希靈來說，那就是超越光年的神速！
風希靈手指一撚，一簇紫光打向環在身體周圍的紫色保護層，外麵一層保護層瞬間脫落。她咬著牙，這已經是第一百八十二次換上的保護層了！幾乎每過一秒，她就得重新換上一層，水炎蟒的黏液毒性太猛，幸好是有幻術，不然非得在水炎蟒爆裂瞬間就去見閻王！
“該死的墨天！”她在心裏暗罵一聲，卻又想起他在她掉下漩渦時對她的施以援手，不由得消氣幾分，指間一動，又補了一層保護層，“那家夥不會被毒液毒死了吧！”
身後的毒液對她難舍難棄，風希靈腳尖不敢貼水麵，雙手並用，連加幾層保護層。她心下一橫，掉轉方向，決定去看看墨天的狀況。剛轉過頭，迎麵撒來一大股毒液，她急急大退好遠！
她不可置信的抬眼，看著身後窮追不舍的毒液，因為洞的塌陷，毒液被分離大股朝她這邊擠壓噴湧，速度極快，灑在上下左右各處，每個角落皆不留情！毒液所過之處，真正達到長江後浪推前浪！
冰藍色的衣袖一揮，她飛身上前少許，與毒液對抗起來，不管怎麽樣，她都得還他一個人情！
“紫因——銀月彈！”
紫銀圈飛出，打破前方一個洞，她揮出銀綾，甩開迎麵而來的無數水炎蟒毒液，手中紫銀圈飛出，又打出了一個洞，她一步步朝著墨天的方向前進，心想，他不能死！他若是死了，也得把他的屍體找出來帶回遷瀧教，總得人情還清，她這心才活得自在活得安分。
她朝著封閉烏黑的前方行進，一手不停的在打洞，另一隻手則負責保護層的加固，身後不時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她知道後麵的路也被封了！左右是個死路，她奔往那邊也無何用，不如把墨天先找出來！
就在她筋疲力盡快要倒下之時，前方終於不再有擋路的毒液石堆了！她腳步有些蹌踉，艱難的抬起眼瞼，望著前方渺無邊際的水洞，心中竟湧起一種莫名的勝利感！不為生，也不為死，隻為在這漫長而痛苦的尋找中沒有看到墨天的屍體。
“許是他還活著！”她喃喃道，腳步輕盈飛快，向著前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