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解釋
冰室牆壁四周的角落頂端，緊挨著一簇簇冰柱，有長有短，有細有粗。每一根冰柱都晶瑩剔透，光滑無雜質，沒有一點的凹凸與疙瘩。
最是顯眼莫過於那石門上頭的一根冰柱，高高掛在門邊，就像是一個水晶燈籠，下方尖細可比針尖，上方滾圓可比頑球。
這根冰柱就像是守護神一般，靜靜的待在正門處，一動不動。
挨著這塊冰柱的牆麵，有一條石門開縫的紋路，隱約有絲絲溫熱氣流飄進來，沿著氣流的這一條線的冰塊，在每隔一定的時間之後會有明顯的消融。
此刻，一條透明液體順著門縫線條一直走，直到流到這燈籠冰柱的最末端滯留。
嗒—— 一滴晶瑩的水珠滴落在同樣是由冰結成的地麵上，散開的水珠，碰上堅實的冰麵後迅速結成一顆小小的冰球，在光滑的冰麵上來回滾動。
冰床上，女子弧線完美的眼皮線條唰的拉開。
聲未出，身先動！
說時遲那時快！素手成爪，反扣住身邊觸碰到她肌膚的手，搭在身上的披風受到大力，謔地飛上天花板。墨黑色的披風貼上雪白的天花板，轉瞬又掉下來，風希靈一掌劈過去，披風破裂成片。不到一秒，素白的小手已經扣到男子的頭腦勺。
呼—— 一撮發絲隨著黑色絲巾飄飛，帶起一個飄逸的弧度。
冰床邊，兩個絕美的人互望，能用毫米度量的距離，幾乎可以感受到對方多少秒一次呼吸。
湊得太近，遠遠看去，好似最迷人的美景。
近看，卻又是另一番風味。
風希靈眯著的雙眼打量著眼前被揭開麵巾後的那張皮相，白皙的臉頰輪廓分明，五官如被刀削斧鑿般精致絕倫，每一處，都是上天最精心的雕琢，隻是一雙眼睛空洞無光，給這副容顏帶來一種相反的美感。而這種反向的美，讓人想到皎潔的明月，高空而掛，遙不可及。
男性淡雅的薄荷味飄入鼻尖，又是這個味道，風希靈蹙眉，這個味道她並不反感，反感的是，讓她想到了另一個人。
“我最討厭陌生人的接近。”冰冷的語氣，擲地有聲。
風希靈素手扼住男子的喉嚨，神色蕭冷，美男她看多了，這張臉也在鳳角樓見過，沒什麽稀奇。
早就知道會是他，何必再做無謂的功夫，她閑心裏的空間，可不是什麽東西都可以存放。
墨天看著她清澈卻淩冽的眸子，眸底閃過星點，無視那被緊扣的喉嚨，緩緩吐出兩個字，“是麽”
枯潭般的眼一瞬不瞬的看著眼前這個近在咫尺的女子，吐出來的話，帶著男性獨特的磁性，爽朗好聽，與那冷漠的空靈形成明顯的反比。
欲擒故縱，在她這裏可不受歡迎。
“不解釋？還是無解釋？”風希靈冷哼，朱唇一勾，扼住的力道又緊上一分。
討厭這種占了別人便宜又沒有一點道理，南華大陸的人都是這麽做人的嗎？
“你認為，我該怎麽解釋？”墨天挑眉，突然想起在某個地方，也是這麽一雙清澈的雙眼對著他說解釋江湖一詞，“你是”
風希靈看著眼前那副讓人捉摸不透的神色，眸色清明，原來那撥調查她的人，是他！
隱在袖口下的一隻素手凝結出一團紫色的球體，“解釋，已經晚了！”，風希靈冷哼一聲，打斷了男子的話，身子火速一退，滋滋—— 紫色的球體脫離素手的掌控，猛地襲向墨黑色的身影，對準心髒的位置，沒有一絲的偏離。
墨天無動於衷，還是坐在冰床的床沿上，清亮的眼球裏倒映出一個冰藍纖影，一簇紫色逼近麵門，在眼前成倍的放大，呼嘯的風在偏靜的冰室裏發出刺耳的響聲。
高大的身影微動，紫色的大球擦過繡有金色紋路的袖角，轟地撞上冰鑄的牆壁，轟隆隆——
冰塊破碎，一個巨大的骷髏形成，有雪白與純紫餘後的煙氣，混合而成的煙霧，間斷的滲出牆外。
紫白煙氣，在一片冰與雪的天地裏，造就了一片片絢麗的色彩，像彩帶，像絲線，最後纏繞成一個又一個球團，在冰室裏忽上忽下。
墨天暗無邊際的雙眸掃過被擊破的牆壁，瞥到什麽，剛翻過的身子一腳踩在冰牆上，向著另一牆邊站立的清冷女子急衝而去。
健臂一撈，就將女子箍在胸前，緊接著奔向石門方向，整個動作，一氣嗬成。
“你幹什麽，放開我！”風希靈朱唇蹦出幾個字，反手就是一掌，男子悶哼一聲，卻是沒有鬆手，眼睛看著門邊，另一隻騰出的空手抓住女子仿若有著情緒而不安分的柔荑。
“小心！”墨天攬著風希靈猛地轉了個圈，一個巨大的冰柱從前麵直愣愣插在兩人背後的牆壁裏。
風希靈皺起眉頭，四周的景象突然急速運轉，中央的冰床在以秒速的時間沉入地麵，角落裏的冰柱更像是被灌上了催速劑，一秒長出一米！體積也越變越大，這是……幻陣？！
來不及思索，風希靈掙紮著要脫離緊抱著她的男人，“快放開我！”這種氣息太陌生，還帶有一絲徹骨的寒冷，她不習慣也不喜歡！
墨天凝視四周已經開始變換的場景，地麵有東西在拉扯他的雙腿，冰室擴大到原來的幾十倍，本來隻有幾米的石門，現在被頂上冒出的冰柱擋得嚴嚴實實，咫尺天涯，隔岸相望已不能及。
他枯潭般的雙眼布滿冰霜，低頭看了眼懷中不停掙紮的女子，眼裏閃過星芒，手臂微微一鬆，女子迅速邁開步子，手中竄出一團紫光，素手一投，近在眼前的幾根冰柱迅速破碎成渣。
“右邊！”冰藍身影一閃，已經幾米之外，周圍全是各種形狀的冰柱，將她圍得密不透風，一粗大的冰柱飛速地移過來，風希靈飛身後退。
“小心左邊”冷酷的聲音隔空傳來。
人形粗大的冰柱掃過冰雪地麵，風希靈腳下一點，移到另一個稍微可以站人的地方。
墨天在冰柱間左右穿梭，星眸估算著石門的方位。突然看到一根與其他凸出形狀不一的冰柱，星眸閃爍，手中凝結一團紅色的氣流，五指一扣，猛地推向那頂天的冰柱。
碰——
冰柱堅固穩立，連顫都沒顫一下。墨天也不惱，雙目觀四周，不放過一絲一毫可以破除幻陣的破綻。
同一時間，又是一聲碰撞的聲音，比之先前的動靜更大，墨天抬眼看過去，站在另一牆跟的纖影正收回手。
轟轟轟轟——
風希靈警鈴大作，這不是門開的聲音！
室內冰柱轟然倒塌，向著中央流去，風馳電摯，急速運轉的冰柱旋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嗡嗡響個不斷的聲音，就像是攪拌機在運作，誓要絞碎一切的東西。
“快走！”是男子一聲怒吼。
墨天眼裏激起波瀾，轉瞬移步到風希靈身邊，拉著她飛奔向率先轟塌的冰柱。
淩厲的眼噴出一道道火花，不出意外，石門，應該就在那裏。
四周的冰牆紛紛朝中央滑落，風希靈甩出袖中長菱，看準邊上的一根粗大有幾點凸點的冰柱，一勾，被彈開，再勾，冰柱開始變換位置，根本無從下手。造陣的人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在這裏，幻術根本使不出完全的力量來！
逆方向旋轉的漩渦氣流仿佛有著驚濤駭浪，兩道身影明明是飛著前進，卻怎麽看怎麽像是在蝸牛般的爬行。
墨天濃眉一豎，偏頭看了眼麵色清冷的女子，完美的側顏淡定自若，遇事不亂。心頭一個決定形成，拉著女子的手突然一扯，風希靈猝不及防，已被墨天攬在了懷裏，還沒等她發怒，隻覺身子一輕，她被人拋了出去，而拋去的方位，她好像看到了石門的潛影。
甩出女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墨天高大的身體受風攪合飛速下沉。
天生的敏銳感知在危險之時格外受用，風希靈瞬間回頭，那從未裝過其他顏色的清澈雙眼倒映著一個墨黑的黑點，盡管黑點是打著旋轉的變動，她依然能夠感受到，那黑點在開心，在笑，像是解脫，又像是寄托。
她有些疑惑，有些驚訝，他為什麽選擇那樣做。拋開了她，為何還要出現這樣的笑容，是諷刺她無用麽？
自尊心受到打擊，這是她的第一反應，憤怒蔓延到胸口，兩條銀綾往下一甩，這一次的力道，是剛才的幾倍！
想用這樣的方式打擊人，也太不厚道了，她風希靈活了幾百年，從沒受過這種待遇！
銀綾與漩渦裏的冰塊碰撞，發出哢嚓滋滋的聲音，有風在咆哮，有冰在嘶吼。風希靈冷著眸子，“敢死，我就搗爛你的窩！”
他若是用這種方式嘲笑她而去，她出去之後定不會放過遷瀧教！
銀綾幾個彎扭，在漩渦裏繞成麻繩，精準鎖住男子的腰身。
氣流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銀綾不受使喚，猛地往下一扯。受傷尚未痊愈，腦袋一陣暈乎，風希靈一個蹌踉，冰藍的身影與那潮湧的漩渦立馬混為一體。
墨天眼疾手快逆向轉了個方位，接住那跟著下來的冰藍，枯潭般的眼裏波瀾更甚，窒息的氣流卷得氧氣供應都有些不足，他低頭看著那笨拙的纖影，語氣卻有些不善，對著她大吼：“誰讓你下來的！滾回去！”
健臂撈起風希靈，作勢又要將她送上去，男子那被風與冰塊刮到的白皙臉頰，流著絲絲鮮血，血跡，在漩渦裏狂飛。
狂湧的漩渦，聲勢浩大能吞噬幾乎一切的聲音。
風希靈一眨不眨的看著頭上憤怒的男人臉色難看似被淬了毒，慘白的薄唇一張一合，眼瞼垂下，一雙雙臂被人緊緊抓住，用力的程度，仿佛要將它們捏碎。
平靜的心破開一絲漣漪，她，剛剛是不是想錯了。
不知是讀懂了還是沒讀懂，風希靈愣著雙眼，兀自喃喃道：“我不想，欠人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