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世魔王柳世宏
看看日頭,也快到申時了,低頭沉思了片刻,決定先找個地方住一晚。明日再作打算。
沿著離京的路, 疾步走著。隻要跨過五裏之外的山頭,就可以在山上歇息一個晚上。還好現在仍是夏天,隻要不下雨,夜晚也不會太涼。可天公太不作美,就在我快要抵達那個山頭時,本來夕陽無限燦爛的天空,瞬間就烏雲密布,雷鳴電閃。豆大雨點,將我淋成了個落湯雞。
雖然漂泊江湖已兩年有餘,什麽風吹雨打沒有見過,可是對雷聲仍舊有著深深的恐懼,怎麽也克服不了。或許是因為小時候娘親離去的那一夜,或許,是因為跪在門外的那一夜,心裏早已埋下了陰影的種子。
我雙手捂耳,埋頭一路快跑。大雨滂沱,風聲蕭蕭,雷聲陣陣,嚇得我心頭直顫,竟沒有聽到遠處“嘚嘚”的馬蹄聲。等我嚇得麵容失色停下腳步時,那馬已被它的主人勒得前蹄高抬,張嘴嘶鳴。高高抬起的前蹄,隨時都可能踏下來,把我踩成肉泥。
我瞪大了眼,透過雨簾看著眼前的這匹高頭大馬,瞬間驚得動彈不得,全身血液像凝固了一般,忘了挪動。我傷未痊愈,此時此刻,在如此驚嚇之下,隻能在心裏感歎,從未想過我竟是命薄多揣之人,跟馬竟如此有緣。 但這樣死在馬蹄之下,未免也太冤屈了。
電光火石之間,感覺腰間被人伸手一卷,便跌進一個濕漉漉的懷抱。剛要慶幸小命得救,救我那人腳卻一滑,抱著我一起滾下了山腳。還好山坡不算高,也不算陡,但渾身被細石以及荊棘紮得生疼,想必脊背已傷痕累累。
我虛弱地伸手撥了撥眼瞼上的雨水,睜開眼看向被我壓在身下之人。二十一二歲左右,棱角分明的五官,竟是分外俊俏。琥珀色眼睛,被雨水淋得微眯起來,嘴角微抿著,眉頭皺在一起,張牙咧嘴呀呀叫著,露出微微的痛苦之色。
見我呆呆地打量著他,他不悅地怒吼道:“你這女人,到底還要趴在本少爺身上到什麽時候啊?”剛瞪圓的眼睛被大雨打在眼珠裏,急忙閉眼。
“啊,哦…”我回過神來,發現我正雙手撐在他的胸膛上。臉一下子紅到耳根。還好現在滿臉的泥漿,應該看不出我的羞色。我急忙爬起來,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他也爬了起來,滿身的狼狽,怒瞪我:“你不要命了,害得本少爺為了救你,搞成了這幅狼狽模樣。”
我傻傻地笑了笑,心裏早把他罵了幾百遍。要不是他騎馬起得那麽快,我也不會搞成如今這幅樣子。見他不是個好惹的主,我立刻麵帶歉意:“對不起,是我不好,請公子見諒。”有時候麵對有些人和有些事,低頭總比不低的好。這是這兩年跑江湖所總結出來的經驗。
見我道歉,他麵色好轉,但仍帶著大少爺般的語氣:“哼,若不是本少爺今天心情好,你就等著被我的馬兒踏成肉泥吧。”
我連忙道:“是,是, 是…公子說的是。”這年頭,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服軟。
或許見我態度不錯,他也倒是來了興致,正眼打量我,調侃道:“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輕聲道:“區區賤名。不敢汙了公子的耳。”
“哦?”他稍微拔高了聲音,帶著一些捉弄的意味:“本少爺不僅要知道你名字,還要看看你到底長地一副什麽長相呢!”
我才發現,我的頭發已經全部散開了,那碧玉簪在發梢上,搖搖欲墜。如今頭發被雨水打濕著,緊貼著雙臉,隻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麵。
他詭異地笑了笑,突然伸手一下子捋開我的頭發。看清我的臉,他手縮了回去,麵色變了變,明顯地嚇了一跳。不過很快恢複了常態,勾了勾嘴角笑道:“原來是個醜女。”
我氣極,嘴巴不由自主地蹦出一句:“我是醜,你也好看不到哪兒去。”說完,趕忙雙手緊捂著嘴,震驚地看著他。我這是怎麽了,難道記憶恢複了,脾性也恢複了嗎?
見我剛剛還低聲下氣地道歉,轉眼就跟他頂起嘴來,他也愣了下。然後斜睨著眼睛:“你剛剛說什麽?竟敢說本少爺不帥?”一邊說還一邊逼視著我。
我連連後退,捂著嘴咕噥道:“不是,帥…”
“什麽?不是帥?…”更加生氣了。
這什麽人啊。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我無言以對,退無可退。
“嘿嘿,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今天給我的驚訝太多,又被雨淋了大半天,還搞得滿身的傷,再加上原本的傷就未痊愈,終於支撐不住,眼前發黑地跌倒在地上。
“別以為裝死,我就會放過你啊。快起來”他彎下腰抓住我的肩膀。
我捂著額,虛弱地笑笑:“不是啊。我是說,公子你很帥。”
“這還像句人話。”他大概覺得我不對勁,繼續問道:“你怎麽了。”
“我沒事,就是有點累。”我半眯著眼睛說。感覺身子越來越沉,腦袋也越來越重。心想,要是我就在這裏睡下,不知道會不會被雨淋死。
他撫了撫我的額頭,眉毛豎起,生氣說道:“還說沒事,額頭都燙成這樣了!”
不等我抗議,他就扛起我,跟扛麻袋一樣,回到馬上,策馬疾奔起來。我昏昏沉沉,腦子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冷時熱。過了許久,好像躺在了一個溫軟舒適的地方。感覺身邊總有人進進出出,額上被敷上涼涼的東西,嘴巴裏還被灌進苦澀的液體。過了許久,這才消停。
我做了一個夢。夢中,我身處一片茫茫的大海,四周白色煙霧籠罩。我害怕,用盡全力呼喊。終於,我看到兩個白色的身影。他們目不斜視,相互含情脈脈對視著從我身邊劃過。我大喊:“風哥哥,風哥哥,為什麽不理寶寶,你不要寶寶了麽?”那個白衣男子卻依舊無動於衷。
我急的滿頭大汗,手舞足蹈想要劃著船追趕他們,卻不小心掉進了海裏。然後,我就醒過來了。
我花了半響,才弄清出一些狀況。身下躺著的,是鬆鬆軟軟的被褥,床是黑檀雕花床。我抬手揉了揉額角,舒緩了一下腦子。
回想起昏倒前與現在所處的環境,猜想應該是那公子帶我回來的吧。想想那人的神情,也不像是個壞人,就是脾氣暴躁了點,還有點小小的自戀。
剛想到此處,便聽到輕輕的腳步聲,聽那步履,武功該是不弱。
我立刻閉上眼睛,側轉身子,麵朝裏裝睡。
來人輕輕走到我的床前,輕輕一笑,故意大聲說道:“你再裝睡,我就掀你的被子了。”
我不得不睜開眼,微微一笑:“早啊。”
他翹著二郎腿坐到八角桌旁,悠閑地倒了杯茶,輕輕抿了一口,才輕哼一聲:“早?都午時了!”
“哦,是麽?”我有些不好意思。眼珠四處掃描一番,轉移話題:“這是什麽地方啊?”
“我的別院。”他托著腮,側著頭板著臉瞧我。
我看他說話也沉沉的,故作老成,不禁微微一笑,說道:“你說你,年紀輕輕的,怎的老是板起臉?跟個小老頭似得。”
“你說什麽?竟敢說我是小老頭?我看你你不想活了?”他眉頭緊皺,火冒三丈,大聲對我吼道。
“不是不是,”我連連否認,賠笑。這個人,真不能說他一星半點的不是。
他“哼”了一聲,緊瞪著我,像要把我盯出個洞來。
我看他也並沒有真的生氣,放心地詢問:“是你把我救回來的?”
他扭過頭,不看我:“不是我救的你,是鬼救的你啊?你可記得,你欠我兩條命,以後是要還的!”
我微微一愣。他還真是把什麽都算得一清二楚。嘴上笑著:“公子說的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以後但凡公子有什麽吩咐,青河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反正我身子好了後,便會離開。往後見不見得著,還得另當別論。
他瞟了我一眼:“哼,終於舍得,把你的賤名告訴本少爺了麽!”
我但笑不語,心內有些鬱悶。我隻是在陳訴這個事實,並非隻是想告訴他我的名字。
“你不問我叫什麽名字嗎?”他語氣有些不悅。走到床邊坐下。
果然還是孩子心性。我心裏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那請問公子叫什麽名字啊?”
他又哼了聲,清了清嗓子:“本少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柳世宏是也。你可記好了!”
聽到這個名字,我暗暗吃驚。
柳世宏?他就是那個左相的兒子,京城的混世魔王,煊翰四公子之一的柳世宏嗎?
這些年,也不少聽到有關左相這個家族的事情。左相的妹妹,乃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她育有一兒一女。兒子便就是二皇子鳳司聆。此人便是上次擄劫我之人。還聽他說了許多亂七八糟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