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畫皮容易畫骨難
陸羽來到房中,麵色微醺。
一路行來,偌大的府邸隻有幾個丫鬟。
房內放著一個半人高的大浴桶,正冒著絲絲熱氣,浴桶旁邊的凳子上放著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青衫。
這柳北竟是連換洗衣物都給自己準備好了。
不過看了看身上髒兮兮的道袍,心道也難怪,他下山已有半月,身上道袍不僅髒亂,還有許多破爛之處,這柳北還能對他以禮待之,沒把他當乞丐攆走,當真是不錯。
正自嘲間,身後突然傳來了開門聲,一個丫鬟模樣的少女走了進來,低頭躬身道:“公子有禮了,我家主人讓我來伺候公子沐浴。”
陸羽連忙擺了擺手,“多謝姑娘,但不必了,在下自小便不習慣被人伺候。”
“那公子就請自便,凳子上的衣服皆是我家主人為公子準備的,都是還未穿過的新衣,還望公子不要嫌棄。”
陸宇點了點頭,感謝道:“那便麻煩姑娘替我謝謝柳兄了。”
“應該的,那奴婢便先退下了。”
丫鬟說完便走出了房門。
自始至終陸羽都沒看清丫鬟的長相。
隨即搖了搖頭。
丫鬟伺候沐浴在大家族裏是很常見的事,但對他來說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每次回到陸府之中,母親都會送來幾個丫鬟,暖床的,伺候洗漱的,穿衣打扮的,真是五花八門。
不過最後留下的也就那兩個端茶送水的,因此還常常會被母親取笑一番。
褪下身上髒衣,取下頭上發簪,陸羽便踏入了浴桶之中。
滿頭黑發自然垂落水麵,熱水包裹著身體,緩緩帶走積壓在身體裏的疲憊,渾身上無一不舒坦。
背靠著浴桶,閉上雙眼,腦海中再次想起了石原鎮之事。
李秀蘭口中的六郎應該就是那個禦空而行的黑衣人,禦空而行啊,那得達到接近天師的道行才能夠勉強實現。
但惡鬼難控,為何他要處心積慮地去養一隻惡鬼出來?
他的目的是什麽.……
朝廷的法師又真的能打過那個六郎,收伏惡鬼嗎?
陸羽心裏沒底。
雖然師父讓他不再理會石原鎮的一切,但還是會不自覺地想到,那隻惡鬼與那個六郎如同一團危險的迷霧凝繞在他心頭。
他始終感覺與那個六郎必有再見之日。
思緒飛揚之間,陸羽竟背靠木桶邊緣,就此沉沉睡去。
許是連日趕路本就已經極為疲憊,此時又身處溫暖的浴桶之中,身心放鬆之下,再也敵不過那沉沉睡意。
當他再次醒來之時,桶內熱水已變得冰涼。
屋內沒有任何變化,換下的衣物依舊仍在浴桶旁邊。
頓時苦笑一聲,離開浴桶,穿上柳北為他準備的青衫。
見此時的窗外天邊已隱隱泛白,才明白他竟是在這浴桶之中睡了整整一晚。
不過看此時天色,應該可以入城了。
於是拿起了自己的換下的衣衫,準備告辭離去,誰知剛拿起破爛道袍時卻是猛然愣在了原地。
自己衣服裏的上千兩銀票與百鬼圖盡皆消失不見.……
自陸羽上山之後,陸家每年都會為玄心觀捐上大量銀錢,若不是玄心道長不允,陸母更是恨不得塞幾個丫鬟上山給陸羽伺候著,因此陸羽從來都不會缺錢,考慮到此次下山必然費時頗久,也是帶足了銀錢。
不過此時看著手中空蕩蕩的衣衫……自己這是遭賊了?
陸羽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隨即便想到昨夜自己會突然在浴桶中突然睡著一事。
頓時明白了過來,苦笑一聲,沒想到自己也會中這種江湖伎倆。
隻是那小賊偷我銀錢也就算了,偷我百鬼圖幹嘛?
至於會不會是柳北做的,陸羽根本不會往這去想,昨夜涼亭一會,讓他對柳北頗有好感,深信這樣一個男子絕不會做此下作之事,況且柳北也絕不是缺錢的人,別說那價值千金的七弦琴,就是那夜光美酒,一壺下來怕也不下百兩。
至於打百鬼圖的主意,那就更不可能了。
除了陸羽和老道,百鬼圖對別人來說就如廢紙一般。
好在此時也不用如何心急,那蟊賊偷走百鬼圖不過是給他自己裝了個引路器而已,讓他完全暴露在了自己的視野中。
陸羽剛推開房門,便見柳北已站於院中。
“陸兄,昨晚睡得如何?”
“多謝柳兄,自然是睡得極好的。”
總不能說我在你家被人把錢偷光了吧……
柳北聞言輕輕一笑,看了看陸宇此時裝扮,頓時眼前一亮。
眼前的少年身著一襲青衫,滿頭黑發自然垂落,明眸皓齒,麵若冠玉,當真是一幅翩翩佳公子模樣,與昨日那個邋遢道人可謂是天壤之別。
隻是那後背木劍就有點煞風景了。
頓時搖頭歎道:
“想不到陸兄換下道袍之後竟如此英俊瀟灑,卻又何必整日做那道士打扮,枉我平日還以容貌自傲,今見陸兄當真是慚愧不已。”
柳北小小開了個玩笑,陸宇模樣雖然俊俏,但他與之比起來也絕對不會差上半分。
陸羽卻微微一笑,“皮囊而已,無甚大用,況且在下自小便於道觀中長大,早已習慣了那身裝束。”
柳北聞言卻是開懷一笑道:
“哈哈,陸兄此言差矣,容貌有時候可比什麽都好用,比如當今皇帝三千後宮,哪個不是姿色上乘的女子,姿色下乘的女子就算再如何不凡,又如何能入得那深宮之中?
咱們男子也是同理,郎愛美,姐兒不也一樣愛俏,比如遇到那喜好俊哥兒的狐媚子,俊俏小哥與粗糙漢子的差別可就出來了,一個成親拜堂,送入洞房,另一個可能就是當場打殺,曝屍荒野了。”
陸羽頓時一樂,昨夜還未發現這柳北竟如此幽默,講起道理來真是一套一套的。
不過也有道理,不論前世還是今生,都是一個看臉的世界啊。
“柳兄看得當真是透徹……”
“哈哈,陸兄過獎了。”
“對了,不知尊夫人何在?”,陸宇突然問道。
“嫣兒尚在睡夢之中,陸兄這是要離去了嗎?”,柳北笑著回道。
陸宇點了點頭,“嗯,此時城門應已開啟,也就不好再打擾柳兄了。”
“陸兄哪裏的話,陸兄若是得空,隨時可來在下府上作客,在下還期待能與陸兄一醉方休呢。”
“哈哈,定然是有機會的,對了,柳兄昨晚可有差遣丫鬟來我房中?”
柳北搖了搖頭,驚訝道:“當然沒有,在下也並非權貴大富之家,院中僅有幾個打掃收拾屋子的丫鬟罷了,陸兄何出此言?”
陸羽頓時了然,解釋道:“柳兄不必多想,隻是昨晚在下一進入房中便睡著了,也不知柳兄是否有差丫鬟來喚過在下,是以有此一問,以免失了禮數。”
“如此便好。”
沒有派過丫鬟嗎?
嘿,那昨晚那女子是誰,竟然能躲過柳北進入這宅院之中。
陸羽搖了搖頭也不再多想,百鬼圖如今已在沾安縣城之中,找到百鬼圖自然也就能找到昨晚那蟊賊了。
於是便朝著柳北拱了拱手,“柳兄,那在下這便先告辭了。”
柳北回了一禮,點頭道:“陸兄有要事在身,我也不便強留,隻是陸兄若有時間定要再來我府上作客一番才行。”
“好,若有空閑,定然找柳兄一醉方休!”,陸羽說完便欲離去,卻突然頓了頓身形,看向柳北,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些什麽,卻不知該不該說出口。
柳北頓時疑惑地看向陸羽,“陸兄可是有什麽想說的?”
陸羽猶豫片刻,終究還是說道:
“柳兄,斯人已逝,就算柳兄技藝再如何高超,那也不再是曾經那人了。”
柳北臉上風雲突變,雙拳猛然緊握,雙眼微眯,危險地盯著陸羽。
“陸兄,你這是何意?”
陸羽認真地盯著柳北,不再言語,片刻之後隻是歎息一聲,轉身朝著城門方向走去。
畫皮容易畫骨難,畫魂更是如那天方夜譚。
有些話,說開了終究不好。
柳北盯著陸羽的背影,目光閃爍。
片刻之後方才鬆開緊握的雙手,低聲呢喃道:“你懂什麽.……嫣兒怎麽可能不是嫣兒啊.……”
……
天剛放亮,城門便已大開。
城門口處也有了稀疏的行人進出。
進城很順利,並未受到什麽刁難或有人收取過路費,不得不說大奉在這一方麵確實做得挺好的,除了商隊入城會收取一定的費用,普通人皆可隨意出入。
城中道路皆由青石板鋪成,沒有城外的那種土路,每天都有專人打掃道路上的灰塵,整座城看起來極為幹淨。
此時雖然天色剛亮,但城中早餐鋪子早已支起了攤子,一鍋鍋熱氣騰騰的米粥,一籠籠冒著熱氣的饅頭包子散發出誘人的香味,讓人口舌生津。
陸羽肚子咕咚叫了兩聲。
舔了舔嘴唇。
想吃,沒錢.……
那蟊賊不僅偷走了一千兩銀票,連那些碎銀子與銅板都沒有給他留一顆,簡直太過分了。
於是他進城之後便直接朝著城東走去,百鬼圖的方位早已被他鎖定。
……
城東大街上,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抱著兩屜熱騰騰的肉包子,也不懼那升騰的熱氣,腳步輕快。
白靈今天很快樂,超級快樂,做夢都要笑醒的那種快樂。
因為她昨晚幹了一票大單!
她隻是想去姓柳的那個家夥家裏偷點東西出來變賣,因為她已經光顧過那裏好多次了,每一次都沒有被發現,比起其他的大戶人家好偷多了。
隻是主人家的屋子肯定不能進去的,萬一磕碰到點把人吵醒了,雖然不至於被抓住,但也隻能空手而歸了。
而且偷了一次之後很容易暴露。
因此隻能去客房,就算客房少了點東西,也不容易被發現,下次也好再去。
所謂細水長流,白靈深得其中要領。
但是白靈沒想到這長期都沒有過客人的柳府今天居然來了客人!
正想換個房間偷時卻突然靈機一動。
偷偷跑到丫鬟的房間找了身丫鬟衣服換上,然後進入了那客房之中。
與那人說話之時趁他不注意,偷偷將一顆搓成小球的烈性蒙汗藥彈進了浴桶之中,神不知鬼不覺。
她的想法很簡單,若是這人身上並沒有什麽錢財,那就分毫不動,也不會引起別人注意。
若是這人錢財頗多,嘿嘿,那就別怪本姑娘不講江湖道義了.……
隻是她沒想到的是,這家夥不僅錢多,而且還巨多!
換下來的衣服裏有一幅畫卷,還有一千兩銀票和一些碎銀銅錢!
至於衣袖中那些黃紙符籙,白靈自動將其忽略了。
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
一千兩銀票啊!
白靈口水都差點流出來了。
本姑娘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啊!
於是狂喜之下抓起了所有銀錢與畫卷就逃離了此地,情急之下倒也沒看到那掛在陸羽胸前的陰陽玉佩。
至於這畫卷,能被這人隨身攜帶,想必也是件極其名貴的東西,找個當鋪當掉應該也能換得不少的錢。
誰知入城之後當鋪的夥計卻說這東西壓根就不值錢,氣得白靈差點將店鋪夥計的眼珠子挖出來。
你哪看出來不值錢的?
這上麵的人畫的跟真的一樣,怎麽可能不值錢!
於是氣憤的白靈便出門買了兩大屜肉包子,抱起兩個大蒸籠就朝著自己城東的住處走去,看得路上行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