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不知好歹
在應喬安的記憶裏,唯一的親人就是應許。
這個男人在她七歲那年把她從孤兒院領養回家,在其他人眼裏,他可能確實長得很平凡。但是在應喬安心目中,應許卻是這世上最好最稱職最值得尊重的父親,比親生父親還更像父親的父親。
他模樣周正,溫文爾雅,有著一副好像永遠都不會生氣的好脾氣,不管是什麽時候在做些什麽他始終都是那副溫聲和氣、平靜淡寧的樣子,從來是不疾不徐,不急不躁。即使應喬安偶爾調皮犯錯的時候,他也是極盡耐心的糾正她教導她,從來不會對她大吼大叫,更不會對她又打又罵。
而應許也同樣是淡泊的。
他的淡泊在於,即使有一個出身名門的妻子,即使有著藍家這麽強有力的背景權勢,他也依然甘於隻做一個平凡的男人,做著他本該做的本職工作。他沒有虛榮心膨脹,也沒有仗著權勢迷失自我,從始至終他都是最開始那個擁有初心的應許。他安安靜靜的守著本心,不爭不搶,不吵不鬧,即使是隻能淪為上流圈子的背景板麵,他也依舊是從未有改變過。
可是這麽好的男人,卻被藍心湄給害死了。在她日複一日的折磨下,受煎熬而死。
所以,應喬安怎麽可以不恨藍心湄?
她簡直恨不得藍心湄這一輩子也都活在痛苦和掙紮中,生不如死才好!
“你……”
藍心湄的臉色在應喬安充滿嘲諷的話語下一下子就變鐵青了,有那麽一瞬間幾乎被應喬安眼裏毫不掩飾的濃濃恨意給驚住,她沒想到應喬安會突然間把話罵的那麽難聽,頓時間怒不可遏。
這世上還從來沒有敢指著她的鼻子這麽罵她,她應喬安這狼心狗肺的畜生也配?!
藍心湄很想上前去教訓應喬安,但是她現在顯然有些力不從心。盛怒致使她全身的血氣上湧,這氣又全堵在胸口上,一時經受不住,她的怒氣還沒來得及發泄出來,眼前一發昏,整個人便無力的跌坐在了床上。
應喬安看著她快要被氣得吐血的模樣,咯咯的輕笑了起來。
“這就要受不了了嗎?我說的話也不算是很難聽的吧?這其實已經是我挑揀了最好聽的說了,我還有更難聽,你要不要也聽聽?”她揚著眉很得意的對藍心湄道。
“應喬安……”藍心湄滿眼陰鷙的死死盯著耀武揚威的應喬安,幾番想要勉強起身也還是沒能夠站起來。
應喬安很開心的笑著,雙手抱在胸前,“很想要過來教訓我是不是?那就過來呀,怎麽不過來了?你以前教訓我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對我怎麽客氣過啊。”
“……”藍心湄額角的青筋抽動著,隱忍使得她的臉色愈發鐵青。
“沒力氣過來?憋得很難受?”應喬安壞壞的勾著唇角,轉而又很無辜的對她說道,“但你這也不能怪我的,對於一個人盡可夫的賤人,你讓我還能想出什麽好聽的話來?”
藍心湄嘴角抽搐著,對於應喬安越發難聽的言語,終於忍不住咬牙切齒的罵道,“低賤的東西,果然就是低賤的東西,再怎麽在外麵鍍層金,也還是擺脫不了你那低賤的骨子。”
她曆來討厭粗俗肮髒的言語,在生意場上,她可以唇槍舌劍,但是在罵人這一塊,她顯然並不是很在行。
應喬安被罵了也不惱,藍心湄擺出的這副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樣子,她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從她被應許帶回來的那天起,藍心湄的姿態就一直是這麽冷豔高貴。
她知道,藍心湄其實看不起父親,也更瞧不起她。回想起藍心湄每次看著他們的眼神時,就好像在她眼前的是一堆髒得不行的汙泥一樣,充滿了鄙夷與輕視。覺得多給他們幾個眼神,都是一種施舍。
應喬安反而是譏笑道,“是,我是低賤。可是身份高貴的你,不也一樣在做著最低賤的事情?!我就算是低賤,也是堂堂正正的做人,你是嗎?”
人的出身雖然改變不了,但是這也並不意味著就能決定一切。
就好像是眼前的藍心湄,出身再高,也掩蓋不了她骨子裏透出來的肮髒氣息。
應喬安的臉突然冷了下來,聲音卻又抬高了幾個分貝,透著明顯的氣憤,“一個結了婚的女人還三天兩頭的帶著各種男人回家過夜,比起那些在外麵賣身的女人,你其實還更下賤不如,至少人家明碼標價,也沒有想要貞潔立牌坊。可你呢,被那麽多的男人睡過了,你得到過一分錢嗎?”
竟然拿外麵這種不三不四的女人跟她比?!藍心湄覺得應喬安這簡直就是對她最大的侮辱,登時氣得渾身發抖,眼底又快要噴出火來。
她緊繃著下顎,咬牙恨恨的道,“你當你是誰,有什麽資格站在這裏指責我?”
應喬安冷冷的回應道,“隻要我是父親的女兒,我就有資格這麽說。”
這世上,如果要說藍心湄最氣恨的兩個男人,那一個是桑湛,另一個便是應許。
前者是愛而不得,因愛生恨。
後者是,不知好歹!
藍心湄曾一直覺得,以著她的身份在這世上是沒有什麽男人是她想要還要不到的,可是後來她卻碰到了兩個硬骨頭。
桑湛不選她倒也罷,至少他還有那個資格,可應許憑什麽也看不上她?
藍心湄最恨惱應許的地方始終是這一點,她覺得,應許就是這世界上最不知好歹的男人。
當年在得知桑湛與蕭煙雨要結婚的時候,藍心湄很是頹廢了一些時日,那應該是她自長大以來,人生中第一次經受那麽大的失敗和打擊。
不過,就算沒有了桑湛,她的周邊也還是有一大波的男人上趕著圍著她打轉,對她趨之若鶩。也就在那個時候,她遇到了應許。
當時的應許已經是個大四的學生,而藍心湄隻比他低一年級,兩人是在一場校園演繹活動中認識的。應許在台上唱了一首溫柔動聽的情歌,藍心湄坐在台下被他的歌聲打動。
於是,在那一首歌曲過後,藍心湄便開始動起了惻隱之心。
她主動接近應許,本來以為他應該會像其他男人那樣,很快就會愛上自己。可是她又想錯了,應許與她認識的那些男人根本不一樣。不管她怎麽主動,怎麽靠近,應許都始終保持著同學間該有的距離,始終對她無動於衷。
而在那個時候,應許還剛好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
可是,這卻讓第二次在男人身上碰壁的藍心湄激起了強烈的爭奪之心。
她不允許自己在男人身上經曆又一次的失敗,同樣,也是心有不甘。
當時,應許的家裏隻是普通的工薪階層,他戀人家裏也是差不多情況。像這麽平凡的家境,想要跟處於頂尖世家的藍家比較,那無異於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若是相抗,更是以卵擊石。
所以,在藍心湄使了一些強硬手段後,應許終究是不得不與多年的戀人分手,而藍心湄也終於成功的如願以償的逼得應許同意跟她結婚。
起初那段時間,藍心湄還是得意而高興的,可在跟應許結了婚以後,她就再也得意高興不起來了,因為應許根本不願意碰她。甚至可以說是對她避如蛇蠍。
但是,這叫一向心性高傲的藍心湄怎麽能忍受得了?
她能看上應許已經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榮耀了,他竟然還反而看不上她?
她有什麽不好的,有哪裏比不過他之前那位戀人?
真是不知好歹!
藍心湄滿心氣恨又不甘,費盡心思得到的男人,結果還是空歡喜一場。她可以強逼著應許跟她結婚,卻始終不能強逼著應許去碰她。
剛開始時藍心湄還願意給應許一點好臉色,到後來,她幹脆什麽也不管不顧的了,既然應許不願意碰她,那她就帶著其他男人回家過夜,一個兩個三個,應許越是無視,她就越變本加厲。兩個人一直就這麽過了好幾年……
藍心湄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做錯過什麽。
要錯,那也是錯在應許。
藍心湄凜著眉眼,滿心恨恨的對應喬安說道,“你以為把應許抬出來就用麽,我告訴你,他應許就是這世上最沒有資格指責我的男人!”隻要一想到被一個什麽都不如自己的男人回避無視,她便越是恨意難消,忍不住忿忿的低吼,“你們憑什麽,你們也配!?”
“配,當然配,對上你這樣的女人,怎麽會不配?!”應喬安毫不示弱,嘴角譏誚的弧度更深,“你不就是因為你的出身才有這麽大的優越感麽?可出身算什麽?你連個人都不是,難道還不允許別人低看你?”
應喬安的記性一向很好,對於以前的事情都記得格外清楚。她從應許帶她回家的第一天,就知道他跟藍心湄感情很不好。
那時她還小,想法也天真,就在私下偷偷問應許,既然他對藍心湄完全沒有感情,為什麽不選擇離婚呢。
當時的應許隻是勉強笑著跟她說,“你現在還隻是個孩子,大人間的事情你不懂。”
直到後來她才知道,原本根本不是她父親不想離婚,而是藍心湄根本不同意。
藍心湄拿捏著應許的命門,不愛他,恨他,卻不允許他擺脫她,更不允許他跟前戀人有複合的可能。她隻是想拖著他,熬著他,直到熬到他死的那一天。
應喬安記得很清楚,她父親的身體就是從藍心湄那裏知道以前的戀人要結婚的消息,這才開始變得不好的。
從那天起,一向溫和的應許開始逐漸變得沉默,慢慢的麵容上再也不複往日那含著舒服笑意的神情,他的身上有著再也掩飾不住的落寞而悲涼的氣息。
甚至於,他患上了抑鬱症。
等到應喬安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是病得很嚴重了。
雖然在後來,藍心湄終於還是同意了與應許離婚,終於還了他一個自由。可是,應許還是沒能夠支撐多久就去世了。
應喬安一直認為她父親就是被藍心湄害死的,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女人,她父親又怎麽會落得那樣淒涼的結局?
他本來應該有著屬於自己平凡而美好的人生,可結果……
應喬安想到這些心裏便極為的憤懣起來,所有壓抑的憤怒都跟著燒騰。
“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人都稀罕你們的權勢富貴,往往有些人更渴望的還是平凡,是寧靜,是他們的小幸福,而不是你們這種表麵風光內底肮髒的虛浮外表。”
她冷冷的睨著藍心湄,滿是不屑道,“你說,你給父親帶來了光環和榮耀,可我卻隻看到,你給他帶來了無盡的折磨與屈辱。你把他的尊嚴和人生都狠狠的踩在腳底下,你讓他在世人麵前抬不起頭來,讓他在外頭受盡冷嘲熱諷,你甚至還讓他把命都搭進了裏麵……”
她悲憤的咬著牙,最後一字一頓的控訴:“像你這種人,你覺得還能算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