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四回
來人竟是永琰!目光厲如魔鬼般,直剜福康安!好似他的平安是他最大的障礙一般!
他已登基為帝,怎會來此?
明珠尚未來得及出聲,福康安已將她護在身後,\"誰也拆不散我與明珠!縱然是死,我也會護她餘生!\"
這樣的傻話,明珠最不愛聽,\"瑤林,不許提什麽生死……\"
話未說完,她看到福康安回眸望向她,麵色已是蒼白如紙,唇角竟還帶血!
\"你怎麽了?\"明珠趕忙為他去擦,卻怎麽也擦不幹淨,此時他的臉,已是涼如冰,覆上她臉的手,亦是徹骨的寒,
\"明珠,生相顧,死相護!你別怕,我還在……\"
為什麽?他會說這樣話?為何?他的身影在漸漸消失?
\"瑤林!\"明珠想要抓緊他,卻發現他已變得虛幻,直到無蹤!\"瑤林!瑤林……\"
\"明珠……明珠!\"空靈在聲音在何方回蕩?周圍漆黑一片,看不見一個人影!冷汗直冒的明珠驟然驚醒!
卻見一人立在她身側,正蹙眉喚著她,\"你醒了?\"
\"永琰?不,\"察覺口誤,明珠很是尷尬,咬了咬唇,當即從躺椅上坐起,站起來福身,
\"臣婦給皇上請安。\"
\"不必多禮。\"這兩句話,總是兩人的開場白,但她方才沒有稱他為王爺或者十五爺,而是喚了聲永琰,倒令他很驚喜,足夠回味許久。
殊不知,明珠之所以喚他名字,是因為他才剛出現在她的噩夢裏,夢裏的他,凶殘的逼迫福康安,是以她才下意識的沒用敬稱,而是直呼其名。
行禮過後,便是不知所措了,\"皇上國事繁忙,怎會來此?\"
\"自然是有要事與你說。\"
\"何事?\"不可差人通傳麽?竟要親自過來?很重要?明珠不禁猜測,\"難道……是為伊貝爾?\"
\"不是。\"他與伊貝爾,自從三月過後,幾月不曾見麵,如今她已是待嫁之人,他更不會去找她。
不是因著伊貝爾?那是為何呢?想起方才的夢,明珠不自覺地緊張起來,惶恐不安,
\"不會是瑤林在軍中受傷了罷?\"
永琰沒有回答,隻是看著她,欲言又止,神色布滿了痛楚,那是一種近乎憐憫的眸光,壓得她無法喘息,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
\"他可是病重了?求皇上再派其他將領過去督軍,讓他歸來調養罷!\"
如若真的隻是病重,他也不必親自過來知會,看著明珠期待的眼神,永琰卻無法如她所願,隻能說出殘忍的實情,
\"福康安他……病逝了!\"
逝?開什麽玩笑?明珠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皇上是不是看錯了奏折?\"
他看了很多遍,確定沒有眼花,明知她若知曉,必然無法接受,可她終究是福康安的妻子,有權利得知他的生死,知情不告,一味隱瞞,才是莫大的傷害!
\"明珠,他不是病重,是病逝……\"聲音哽在喉間,醞釀了許久的言辭在張口時依舊艱澀,
\"在軍中積勞成疾的福康安感染瘴氣,未能及時醫治,於五月十三日夜裏,病逝於軍中。
今日傍晚,奏折才送到宮中,此刻隻有我與太上皇知曉,誠齋還不曉得他三哥的情況……\"
\"五月十三?\"明珠記得這個日子,因為那晚有流星,被人們談論了許久,這麽說,那流星,真的是預示災難?將星隕落?
\"不!不可能!\"縱然聲音已經紊亂,身形輕晃,她還是斬釘截鐵地否認著!不肯相信這噩耗!
\"他說過會回來,讓我等他!怎麽可能病逝?也許隻是暈倒了,而軍營誤傳呢?\" 強迫自己睜大濕潤的眼角,明珠滿懷期望地看向永琰,希望他能告訴她,軍營曾經有過誤傳死訊的先例。
然而永琰,無法說謊來騙她,\"這種事,不可能誤傳,他是大將,關乎士氣,他的生死至關重要,若不確定,不會上奏折……\"
\"不會的,他說要照顧我一輩子,怎會丟下我不管呢?\"他的誓言還時常縈繞在耳畔,仿似昨日才分離,她甚至還能感受到他擁她入懷的溫暖!
\"瑤林不是會食言的人!我相信他!我走時,他交待過,讓我在家等他,他今年還會回來給我過生辰!\"
滾燙的淚,合著執念,縱然抑製不住的盈出眼眶,她還是倔強的抬手抹去,
\"多謝皇上告知,但我不信,一天沒見到屍身,我就相信他還活著,病再重都無妨,我會照顧他,直至他康複!\"
為何,要自欺欺人呢?她的固執令他心疼不已,\"你會起死回生麽?\"
\"他沒死!\"明珠急切地反駁著,痛苦失聲,她不要聽到旁人說他不在了!
\"瑤林不會死的!我還在,他怎麽舍得下我!他若是真去了,我不會原諒他的!\"
縱然永琰再有私心,但倘若明珠最愛的人隻是福康安,那麽他寧願,福康安一直活著,陪在明珠身邊,給她安穩的日子,突然病逝,永琰也是始料未及!
不止明珠難以接受,太上皇更是聲淚俱下,涕泗縱橫!
\"我也不希望這是真的,可……\"
他該說什麽呢?給她希望,讓她自欺欺人?還是無情打破她的夢?他真的做不到,打碎她的念想,可是今日,的確是他要親自過來。
原本這奏折,明日早朝才會公諸於眾,可是他不希望這個消息是由福長安或者德麟告知明珠,在她最痛苦的時刻,他隻希望,能陪在她身邊,親自看著她,他才能安心一些。
如今看來,卻是失算了,沒有安心,有的隻是與她同悲,那一刻,他真的希望福康安能如明珠之願,複活過來,或者奏折有誤,他隻是昏迷,然而,這自欺欺人的或許,終究無法蒙蔽自己。
瘴氣的可怕,令人聞風喪膽,一旦染上,侵入肺腑,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即便勉強逃過一劫,也活不了多久。
福康安的阿瑪傅恒,當年也是病故於瘴氣。
明珠這樣的反應,永琰無法放心,隻能派人通傳福長安與多羅過來。
已然入夜,皇帝突然到訪,還喚來兩人,不知所為何事,疑惑的福長安帶著多羅過去。
永琰又將奏折內容複述一遍,福長安渾身一震,第一個反應,也是不可能!
大哥失蹤,二哥病逝,他最親的三哥啊!怎麽能離去,難道富察家四兄弟,就剩他一個了麽?
多羅聞言,淚如泉湧,忙去抱住愣在一旁的明珠,明珠不肯再流淚,哄勸多羅,
\"多羅莫哭,你三哥不會有事的,他一定還活著,我們這樣哭,太不吉利!\"
\"嫂嫂!\"看著明珠微笑的臉,紅腫的眼,她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多羅,你陪著她罷!\"
\"嗯,我知道。\"多羅帶明珠進屋,明珠笑著點點頭,裝作若無其事地隨她進去。
福長安忍不住問,\"何時的事?\"
\"五月十三,奏折送到,在十六天之後。\"
他的三哥,已經去了半個月麽?福長安的小兒子錫麟已經快四歲了,虧他還在想著,不知三哥能否回來,趕上他孩子的生辰。卻不料,三哥居然已經不在人世!
\"誠齋,朕知你難受,然而事已至此,隻能節哀順變。\"
\"我明白,戰將的命運,生死在天……隻是,三哥打過那麽多艱苦卓絕的戰役,都熬了過來,怎就過不去貴州那道坎兒?\"哀痛歎息著,想了想,福長安又問,
\"德麟知道麽?\"
\"還不知曉。讓他做個好夢罷!\"
\"明天就該知曉了……\"孩子們若是得知敬愛的父親去世,又會是怎樣的難過?
屋裏,明珠由丫鬟散了發,靜靜地坐著,多羅看著她,竟不知該說什麽,開口已是哽咽,\"三嫂……\"
明珠還在微笑著安慰自己,\"除了偶爾會咳,瑤林並無什麽大毛病,打仗他最擅長,不會出差錯的。\"
\"可是貴州多瘴氣,三哥若是積勞成疾,又不能及時就醫……\"
握住她的手,明珠不想再聽她說下去,眸光堅定地看向她,
\"多羅,相信我,他不會有事,他是福星!老天對他總是格外照顧!
他與我承諾過的話,他都做到了,他那麽在乎我,若是丟下我,就不怕我被人欺負,不怕我一個人孤苦麽?\"
\"嗯,好,\"多羅隻得抑製住悲痛,給她以勇氣,
\"我陪三嫂等著,等……等三哥回來。\"
躺在床上的明珠摩娑著頸間的碧璽,強迫自己不許悲觀:
瑤林,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這一次,也不許!我相信你還活著,不要辜負這信任!你是我唯一的愛和熱忱,不要讓我融化的心再結冰!
第二日,三貝子福康安去世的消息在朝堂中公開,驚愕了在場眾人!
如遭晴天霹靂的德麟愣怔當場,乾隆悲痛欲絕,執意追封福康安為嘉勇郡王!
親下詔令:
福康安年力富強,正資毗倚,乃當大功垂成之際,積勞成疾,遽爾溘逝,實深震悼痛惜涕泗不能自己!
且患病之時,猶複力疾督師,親臨前敵,實為宣勞超眾,體國忘身,尤宜渥沛殊恩,用昭飾終令典。
福康安晉贈郡王職銜,諡號:文襄。並推恩其父富察·傅恒,亦追贈郡王爵銜。其子德麟,加恩晉襲貝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