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回
晌午,日頭高照,福康安赴宴歸來,下了轎便匆匆進府,烏爾木撐著傘緊跟在身後,為他遮陽。
想起扇子落在了轎中,他趕忙吩咐烏爾木去拿,汗流浹背的烏爾木真不願再跑一趟,\"府裏扇子多的是,爺您為何偏要那一把?\"
福康安一臉自豪地炫耀著,\"那是明珠寫給我的字!她親自動手粘的,爺當然得隨身攜帶!\"
\"好罷!\"烏爾木不敢推辭,隻好小跑回去。
今兒午時走的太急,貴州巡撫的一封信,他看完後夾在了書中,並未放盒子裏鎖起來。路過書房,福康安順道推門進去,想將它放好,竟意外瞧見星月在房中擦拭收拾,不由冷了臉,
\"沒人與你說過,你隻需端茶,不需收拾書房麽?\"
星月瞧見他,福身解釋道:\"瑩瑩困乏想午睡,我便替她過來收拾。\"
\"是麽?\"質疑,是因為福康安看到書案有異狀,
原本那書信夾在書中,若不翻書,必然看不到,如今卻露出一角,看著她鎮定自若地繼續擦拭書桌,福康安默然走向書桌,翻開書頁,打開信紙,
旁人看完信後時常先橫折,再豎折,他卻有不同的習慣,總是先豎折,再橫折,而如今這信紙,與他走時折疊的方式並不一樣。
抬眸,福康安盯向她,\"你要怎麽解釋?\"
\"……\" 怔了怔,星月澄清道:\"奴婢才剛抹桌子時,那本書掉在了地上,信紙也掉了出來,奴婢將它撿了起來,又放在書中,並沒有看信的內容!\"
\"沒有證據我會誣陷你?\"將信紙折疊不同這一處說出來,星月啞口無言。
在桌邊坐下,福康安不願再裝傻,將話挑明,\"你是不是,該亮明你的身份了?\"
星月聞言,滿目茫然,似是不懂他在說什麽。
看來她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暗中觀察她許久,福康安才下了這論斷,
\"當你拽我衣擺時,我就發現,你染著蔻丹的手指,白皙柔嫩,你不是說你是家裏的長女麽?你弟弟既然那麽小,必定幹不了重活,那麽家中粗活理該由你做罷?貧家女的手,該是粗糙幹燥,你的手,倒像是富家千金一般,
還有,香兒時常到城中各處搜羅脂粉,在這方麵很有造詣,她聞過你身上的脂粉氣兒,認定這氣味隻城西一家香坊裏才有,而能到那間香坊買得起脂粉的,皆是不缺銀子的主兒!
你千方百計要來我府上,究竟有何目的?受誰的指使?\"
篤定的語氣,質問的壓迫,看透一切的目光,逼得星月跪下道:\"大人誤會奴婢了,奴婢沒有什麽目的,隻是想報答您的恩德!\"
廢話連篇,福康安已沒有去聽故事的耐性,\"老實交待,我自不會為難你,如若嘴硬,有你好受!\"
再一次追問,她仍舊滿臉委屈地堅稱自個兒是冤枉的。
\"不肯說是麽?\"福康安就不信這世上還有撬不開的嘴!當即起身,走向門口,正巧看到院中的烏爾木拿了折扇趕過來,還以為主子去了夫人房中,卻不料他會在書房,隨即又跑過去問,\"少爺,有何吩咐?\"
福康安冷漠揚聲道:\"來人!貼加官兒!\"
聞言,烏爾木稍稍怔了怔,未敢多問,奉命下去準備。
星月一聽此刑,瞪眸癱坐在地上,難以置信,\"我是女子,你怎能對我用此酷刑?\"
這話問的稀奇,福康安不由冷笑,\"用刑又何須分男女?你還指望我憐香惜玉?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罷!\"
貼加官一刑,她隻是聽聞,從不曾見過,如今居然要用到自個兒身上!
還以為他隻是嚇唬人,然而片刻後,便見烏爾木帶人進來,不客氣地將她架到隔壁屋中,準備好器具,幾人上前硬生生將星月綁在躺椅上,令她手腳不得動彈。
\"啊!放開我!\"星月驚慌失措,羞憤斥道:\"你們這些大男人欺負我一個弱女子,傳出去叫人笑話!我一直把你當恩公,萬未料到你竟要屈打成招!你枉為父母官!\"
她如今之態,盡收福康安眼底,情急之下,人最容易暴露本性,眉峰微挑,他絲毫不為所動,\"現在挺淩厲,能說會道啊!你佯裝的柔弱呢?\"
目光微怔,星月無可辯解,卻仍不肯坦白求饒。
跟著烏爾木從小廝手中揭起一張桑皮紙,覆在她臉,又接過一瓶燒刀子,含了一口,噴在桑皮紙上,如細霧一般,受了潮的桑皮紙很快變軟,貼服在臉上,嘴巴鼻孔皆被堵,難以呼吸,星月想掙紮,奈何手腳被製住,越掙越疼。
坐在一旁的福康安享受著下人為他扇來的清涼之風,看著她痛苦掙紮,未有絲毫動容,這是她自找的,所有的冒險都將付出代價,僥幸之心,不過是自以為罷了!
\"唔……唔……\"這薄薄一層,她尚可勉強呼吸,緊接著烏爾木又貼一張,這種感覺令她崩潰,若是一刀了結,大約還好受些,可這樣呼吸不暢,又死不透的感覺快要逼瘋她!
她的堅持,有什麽意義?她的死活,有誰會在乎?
貼到第三張時,眼見她已無力掙紮,烏爾木冷哼道:\"感覺如何?還要不要繼續?\"知她無法言語,他又道:\"打算招供就蹬蹬腿兒!\"
卻見她當真動了動腳,果然,誰都怕死!
烏爾木遂命小廝揭下那些桑皮紙,得以呼吸的星月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臉頰憋得通紅,再晚一會兒隻怕要窒息而亡!這滋味,這輩子她都不想再嚐!
眼見她吃了苦頭,烏爾木趁機哄道:\"老實招罷!我家主子是善人,你若招了,他必定保你平安。\"
善人?福康安還真不習慣旁人誇他善,實則道出這個善字,烏爾木自個兒都覺別扭,不過為了逼供,他隻得昧著良心說假話了!
星月卻不信這哄騙,\"善良之人會對我用此酷刑?\"
她何必糾結於此,湊近她,烏爾木打量著她,如同看螻蟻般,目光輕蔑,\"你有得選擇麽?\"
她的確,總是受人擺布,沒得選擇。那麽,能活一日是一日罷!
\"說,你究竟是受誰指使?\"
不想就此死去的星月強忍許久,終是開了口,\"孫士毅。\"
聞言,福康安坐直了身子,\"雲南巡撫?\"
接下來,不消他們逼問,她已自願和盤托出,\"他知你不收女色,便苦心安排了一場戲,好叫我入府,查探監視你的賬目,與誰來往頻繁,可有貪汙受賄。\"
居然是他?有幾個人都是他懷疑的對象,終歸難下定論,如今星月供出,既證實了他的猜測,又令他心生疑竇,
\"孫士毅此人,向來沒什麽立場,從李侍堯一案就可以看出,他這個人,畏首畏尾,又怎會有膽子與我作對?他背後,必然還有人!\"
烏爾木又逼問她背後主使,星月隻道不知。
\"還嘴硬?想再試一次?\"
無可奈何的星月癱軟哭道:\"我是真的不知!你們要屈打成招我也沒辦法!\"
此事大約隻有孫士毅出麵,星月不過一枚棋子,他也不會與她說太多,思及此,福康安擺了擺手,\"放了她!\"
烏爾木略感詫異,這般輕易饒了她,豈不是太便宜她,\"爺,她還未供出幕後主謀!\"
\"我已經猜到了!\"福康安當即吩咐下去,讓烏爾木派人送她出雲南。
卻聽星月起身道:\"我姐姐是孫士毅的妾室,他拿我姐姐作威脅,我才被他利用來你府上,倘若我消失,他必不會放過我姐姐!\"
耐著性子,福康安斜眸詢問,\"你的意思呢?\"
\"求你讓我帶我姐姐一起離開。\"
這女人實在不自量力,\"放肆!\"烏爾木斥道:\"我家主子肯給你活路已是天大的仁慈,你還敢討價還價?\"
微抬手,福康安示意他莫再凶人,而後沉吟著對星月道:\"不是不可以,但要安排,而且,你能保證,她願意跟你走?\"
\"我會說服她,\"星月不能不管自個兒的親人,否則她又何必冒險潛入總督府?\"如若不然,孫士毅一定不會讓她好過!他的妾室那麽多,根本不會因為感情而放過我姐姐。\"
\"嗯,你先在此住著,等我通知。\"
這樣算是應承了罷?然而,她並不能真的放心,畢竟,說出了一切的她,已經是顆無用的棄子,他若反悔將她滅口,她也毫無反抗之力,如今的她,大約也隻有聽天由命了。
大晌午的在書房那邊坐了許久去審訊,回房後,福康安隻覺渾身黏熱,沐了個浴,頓感神清氣爽,這才脫了鞋躺在午睡的明珠身邊,
看著夫人香肩微露的模樣,才涼爽的他又感燥熱,奈何她懷著身孕,隻能看,不能吃的痛苦他除了默默咽下,別無選擇。
\"明珠……夫人?小珠珠?\"輕輕喚著,等了等,不聽她應聲,失望的他又不甘心就此睡下,一心想貼近這柔軟。
忍不住湊近吻了吻她,大掌又不由自主地伸進衣衫,才覆上把玩,卻將她驚醒,福康安趕忙回身躺好,閉目裝睡。
睜了睜眼,尚未清醒的明珠又迷糊閉眸,\"何必玩火?我又不能滅。\"輕描淡寫的語氣,一派事不關己的無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