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回
\"耽誤我幾天功夫,理該賠償!\"從不空手而回的香兒在背後嫌棄地瞥他一眼,抱怨道:\"我在樓裏隻陪客人喝茶唱曲兒,一日也能得不少銀錢呐!這怎麽算?\"
說到最後,這藩台煩不勝煩,勉強給了她二十兩銀子。
掂了掂錢袋,香兒撇撇嘴,不甚滿意,但少些總比沒有強!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很快,連雲霄都從下人處聽聞福總督是斷袖一說,明珠得知此事,講與他聽,福康安可真是啞巴吃黃連!不悅的他立即問雲霄是聽誰所說,雲霄不敢明言,支支吾吾沒回答。
知他要興師問罪,明珠替她解了圍,\"下人們本就嘴碎,茶餘飯後閑話罷了,興許並無惡意,你也莫再追究。\"
需知三人成虎,福康安最恨旁人無中生有,\"這樣的渾話一旦傳開,於我威望有損!\"
\"原本隻是閑言碎語,過幾日沒人提也就都忘了,你若強行追究,反倒會讓他們以為你是心虛才惱羞成怒,左右我知道你不是斷袖就好了!\"
直到明珠上前握住他手掌,與他微笑撒嬌,又溫言細語說了許多,他才軟了心腸同意作罷。
私下福康安又交待常運,警告府裏人,若在亂嚼舌根兒,必然要他一輩子開不了口!
迫於總督之威,下人們不敢再大肆議論,加之福康安與明珠十分恩愛,下人皆看在眼裏,一兩個月之後,也就沒人再提。
盛夏六月,明珠已有五個月身孕,時常稍微動一動,便熱得冒汗,福康安命人備著冰鎮瓜果,她也不敢多吃,生怕腹中孩兒受不住。
丫鬟給他二人扇風,福康安怕不濟事,又打開手中折扇為她送清涼。
睡在躺椅上的明珠困頓不已,\"不必管我,我想睡會子,你也歇著罷!\"
\"想睡到帳中,莫睡這兒,睡久了腰板疼!\"
\"好罷!\"明珠隨即起身,福康安扶著她去床上,陪她午休,為她扇了會子,他也不知不覺睡著了……
待她睡醒時,瞧見睡夢中的他還握著扇子在手中,輕輕撥開他手指,拿下折扇,好讓他睡得輕鬆,卻見他眉頭緊蹙,眼皮微動,十分痛苦的模樣,料想該是做了噩夢,明珠趕忙推了推他,將他喚醒,\"瑤林,瑤林……醒醒!\"
\"嗯?\"聽到呼喚,福康安朦朧睜眼,忙問她怎麽了,她隻道沒事,\"瞧見你皺眉,以為你做了不好的夢,才喚你醒來。\"
想了想,福康安這才憶起,方才的確是夢到了不好的情形,明珠問起,他卻不肯說具體夢到什麽,隻說記不清了。
夢境裏發生的一切時常令人感覺很真實,一睜眼隻記得有個夢,卻如何也記不起夢中的情形,深有體會的明珠隻當他是真的記不得,未再深究。
實則他記得很清楚,才剛夢見明珠臨盆時難產大出血,嚇得他驚魂未定,幸得她及時叫醒了他,夢中那種將要失去她的感覺,痛徹心扉!
這樣的夢太不吉利,怕她恐懼,他才不願多說,翻身又眯了會子,待稍稍清醒,兩人才起了身。
地方鹽政、銅政向來是朝廷稅收的主要來源,而那些鹽商,自然得與總督疏通關係,雖說上頭一再下令禁運私鹽,但往往還有人為賺銀子而冒險,此等情形,官與商心知肚明,鹽商惟有討好,才能令上頭睜隻眼閉隻眼。
這不今兒個福康安便被幾個大小鹽商請了去,豐盛晚宴過後,時辰尚早,他又被請到了燈火通明的清媚樓。
左右除明珠以外他不會碰別的女人,也就大方應邀,聽聽曲兒,放鬆一下也是好的,免得又被人說是斷袖!
剛一進去,但見廳中寬敞而熱鬧,一群男人圍在那兒起哄,順著他們仰望的方向看去,福康安瞧見二樓欄邊端坐著一人,本該笑臉迎人的風塵女子,卻眉間藏愁,似有心事。
巧的是,此人看起來十分眼熟,但福康安一時間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一旁的常運提醒道:\"爺,她不就是上次那個藩台送來的女子,叫什麽……香兒的!\"
\"哦!\"經他一提,福康安不覺恍然,原來是她!遂問身旁人,\"這般起哄競價是為何?\"
領頭的大鹽商之子喬二公子為他解惑,\"這清媚樓的女子,常會被公開競價,搶她初夜呢!底價不一,憑女子樣貌而定,一般都是一百兩起步,再往上抬,聽說這個香兒,是三百兩起步。\"
原來如此,隻聽那邊人群中不時叫著,\"五百二十兩!\"
\"五百四十兩!\"
原是二十兩一抬價,福康安暗歎不夠刺激,真沒意思!想當初為討明珠歡心去爭那夜明珠時,他們可是十萬兩的加價!
隨行的另一位鹽商公子人盯著香兒,色眯眯道:\"長得確實標致啊!\"
當真是沒眼色!暗暗戳了他一肘,喬二少看向福康安詢問道:\"大人若是瞧得上眼,不如我去安排……\"
福康安尚未出聲,喬二少伸出一根手指,隨從會意,當即高聲喊道:\"一千兩!\"
聲如洪鍾,震徹全場!
眾人皆側目,齊齊望向這邊,喬二少是嫌這樣叫價太慢,才一口抬高,於他而言,一千兩實在不算什麽,左右如今不敢明目張膽的行賄,倘若可以買下這女子的初夜送與他,也是個好路子。
樓上的香兒見狀,驚詫萬分,這……這不是福康安嘛!他不是瞧不上她麽!卻來搗什麽亂?
人群中有人不樂意了,\"都是這樣加價,圖一樂嗬,你憑什麽不按規矩來?怎麽?顯擺自個兒富有啊?你有本公子富?我爹可是開金鋪的!雲南貴州都有我錢家的店鋪!雲南巡撫還是我舅舅!\"
原是孫士毅的外甥!年齡不大,口氣倒不小,猖狂的很呐!福康安嗤笑一聲,負手不願理會。
喬二少上前與那人打了聲招呼,\"錢公子,須知一山還比一山高,\"
這鹽商之子他自然認得,錢大少橫行慣了,甚少將人放在眼裏,但喬翼梁此人,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敢惹,隻因他知道,喬翼梁與鹽幫那些江湖亡命之徒牽連甚廣,他也怕自個兒一旦結下梁子,怎麽死的都不知曉!
錢大少心裏雖有顧忌,麵上逞強依舊,\"喬二少,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跟我爭?\"
喬二少正待說話,忽聞福康安開了口,\"不是他跟你爭,是我。\"
\"你?\"錢大少心道:不是喬翼梁那就好辦多了!不由提了提嗓門,趾高氣揚地嗬問,\"你爹是誰?你叫什麽?\"
\"我?\"被人審問的感覺實在奇妙,福康安頓覺好玩兒。
鹽商公子不由暗歎,這人真是愣頭青,仗著自個兒老子有些錢財便目中無人,得罪了貴人而不自知。
福康安也不惱,故意謙和笑道:\"我叫瑤林,我爹嘛!是參軍的。\"
\"壓根兒沒聽過!\"錢大少不屑嗤道:\"無名小子,也敢跟我爭女人?\"
樓上的香兒看不下去,提著裙裳急急跑了下來,嫌棄斥了他一聲,\"錢大少有眼無珠麽?這是咱們雲貴總督,福製台!\"
\"什麽?蒙誰呢!\"錢大少打量著福康安,怎麽也不信香兒之言,\"總督?毛頭小子,連胡子都沒有,還當總督?\"
都提醒了,他還胡言亂語,香兒頓感無奈,走近他壓低了聲又道:\"他叫福康安,先皇後是他姑姑,他是皇上的親侄子!沒胡子照樣當總督,你趕緊閉嘴,興許還能保命!\"
那錢少爺一聽這話,咽了口唾沫,半晌說不出話來,\"不……不是罷?\"
立在一旁看戲的花姨得知福康安的身份,暗吃了一驚,趕忙命人去搬來椅子,笑嗬嗬恭請他入座,\"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您請坐!別累著啊!\"
這新總督上任幾個月,卻從不去煙花柳巷,難怪花姨不識得。
樓上樓下的姑娘們一聽說這氣質不凡的年輕人是雲貴總督,皆感驚詫,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撩袍倚座,福康安看向錢少爺,\"現在還要與我競價麽?\"
雖然他一向仗著他那巡撫舅父的勢去欺壓旁人,然而總督大過巡撫,今兒個實在不敢造次,撇了撇嘴,錢大少忍氣吞聲道:\"既然福總督喜歡,那我就讓給您咯!\"
福康安輕哼一聲,才起身,忽聽有人喚道:\"香兒,香兒!我帶銀子來了!\"
香兒聞聲,趕忙望向門口,一見來人,喜不自禁迎上前去,\"封廉!\"
\"香兒!\"那人氣喘籲籲,似是一路匆忙。
轉悲為喜的香兒微嗔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說過會來,我必不會食言,\"雖然遲了些,終究是趕上了,封廉隻期望能讓她躲過今晚的劫難,\"我帶了五百兩,夠不夠?\"
\"這……\"
看她遲疑為難,封廉心下一涼,\"怎麽?不夠?\"
\"五百兩夠什麽呀?\"花姨嫌棄地瞥了封廉一眼,抬手示意,\"這位爺已經出了一千兩買下香兒一夜!\"
香兒不情願地看向福康安,福康安瞧著他倆,似乎明白了什麽,方才瞧她緊鎖眉頭,大約就是在等此人罷,\"你相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