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從丫鬟處得知她一個人在後院,憂心忡忡的福康安隨即執傘而來,看到她立在雨中,渾身濕透,又痛又恨,無名火頓時來襲,跑上去吼道:\"你這樣折磨自己就等於拿了把刀在戳我的心!\"
明珠不信這話,人心終究不同,一個人的苦,另一個人又怎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跟我回去!\"他拉起默不作聲的明珠,她卻掙脫不肯走,見她如此執拗,氣急的福康安扔了傘,\"那好,我陪你淋!\"
明珠又不願與他立在一處,起步而行,福康安亦跟在身後。
到得屋中,她身上已濕透,福康安為她解開扣子,脫下外衣,隻剩內衫在身,而後拉她去了後屋湯池。
這湯池是他為明珠而修,才建好半月,明珠一直不肯與他鴛鴦戲水,今兒個兩人淋了雨,衣衫盡濕,他抱她下了水池,她也不反抗,也不看他。
\"明珠,你看著我!\"
然而她對福康安的命令無動於衷。
挑起她下顎,她的目光依舊落在旁處,封上她的唇,怒氣化為狠吻,她也不閃躲,任他擺弄,對他的挑逗撫摸毫無反應。
想起往日柔情繾綣,那吻是有感情的,她願意接受,如今知曉他碰過別的女人,她的心,如何也無法再去熱情回應,連假裝也不願。
習慣了她的溫情相擁,突然冰冷,他又難以接受。
往常他吻她,她都會有感覺,會配合,現今,是對他絕望了麽?無奈,福康安隻得停下來,鬆開她。
他該怎麽開口,才能令她原諒?說對不起麽?這是廢話罷?她一定不願聽。
想著那耳墜,她有,喜塔拉也有,一如福康安是她的丈夫,而喜塔拉也是他的女人一般。一時間,明珠隻覺惡心,漠然取下耳墜扔到他身上,又掉落水中。
看著他送與她的耳墜被她親手所扔,下沉於池底,這無疑於在打他的臉!
福康安自認專情於明珠,絕無二心,怎麽也料不到會出現這樣的狀況,而她,似乎並不打算原諒他的無心之過。做錯事的悔恨與不被原諒的心酸交織在一起,令他無顏麵對。
無奈,他隻好起身上去,冷聲喚道:\"來人,伺候夫人沐浴!\"
丫鬟怯怯上前,伺候他換了幹淨衣衫,福康安黯然離去。
晚上,福康安進來時,發現她側躺的肩在微微顫抖,許是聽到了他腳步聲,她的身子忽然平覆,待他去看時,她已閉上了眼,手中握著錦帕。
臉上的淚大約是她才剛偷偷擦了,然而睫毛還是濕潤的,她以為他看不到麽?
疼如刀絞的感覺福康安已體會過,這一年多兩人終於不再鬧別扭,習慣了這種平淡的幸福,他實在不想再繼續猜疑冷漠的日子,便鼓起勇氣道:
\"明珠,你痛,是因為愛我,那能不能因為愛,原諒我一次。這樣我們兩人都難受,明明相愛,為何要互相折磨?\"
她知道她應該原諒,卻又無法說服自己,\"我不想騙你,我做不到。\"
一陣心酸上湧,痛成一絲苦笑在唇角暈開,\"謝謝你的誠實。\"福康安起身道:\"我知你不想見到我,我去書房。\"
倘若那時劄蘭泰侵犯了她,他依舊會包容會理解會心疼她,絕不會怨怪嫌棄。如今他隻是醉酒無意,她為何不能諒解?果然,她的愛還是沒有他深罷?
看主子心煩意亂,烏爾木過來書房勸慰,\"主子想到應對之策了麽?\"
\"正在想!\"斜依在椅子上,福康安以手支頜,愁眉緊鎖。
於是烏爾木拉來椅子坐在案邊與他一起想法子。
福康安提議找人把她的孩子打掉,烏爾木慌道萬萬不可!\"那可是主子的骨肉!\"
\"是個屁!\"他壓根兒沒把喜塔拉所謂的孩子當作自己的種!\"爺都沒感覺!什麽都不記得,突然就冒出個孩子!\"
實則烏爾木心中也有疑慮,\"奴才也覺得事有蹊蹺!以往都沒有,偏偏那晚,他們府裏的下人硬拉我喝酒,三個人一起灌我,奴才就醉了,奴才若是清醒,必然會帶主子您回府啊!\"
\"現在想這些也沒用啊!\"
\"反正少爺不能打掉她孩子,\"烏爾木提醒道:\"夫人若是知曉,必然覺得您心狠手辣,對您誤會更深。\"
\"那要怎麽辦啊!\"福康安惆悵得快要瘋了,趴在案上隻覺平生勇謀無處使。
思量片刻,烏爾木道:\"奴才有一計,但需時日。\"
福康安一聽這話有了精神,忙問他什麽法子,他卻保密不肯說,\"這事兒奴才一個人去辦,就當主子不知情,否則會害了主子的名聲。\"
福康安對他是百分百信任,\"好!那就交給你,若能博得明珠諒解,隨你開口,隻要爺能辦到,必應!\"
烏爾木嘿嘿一笑,\"先謝過主子,奴才必定不負厚望!\"
隨後烏爾木通過銀錢買通了呼特侖的家奴,得知呼特侖此人很好色,\"我家少爺早就相中喜塔拉姑娘,隻因她是這城中數一數二的美人兒,性子又辣,甚合少爺口味,奈何她從不把少爺放在眼裏啊!\"
烏爾木與他幹了一杯,故意誘導,\"女人嘛!一旦得到她,她不就乖乖從了!\"
\"哪有那麽容易!\"那隨從也知道他家少爺的念想,然而隻是想想,未能實踐,\"她壓根兒不肯與我家少爺單獨會麵。\"
壓低了聲,烏爾木悄聲問他,\"哎,想不想立功?\"
聽這口氣似是有譜啊!隨從樂嗬嗬拱手道:\"但請哥哥指點啊!\"
神秘一笑,烏爾木附耳低語,\"我有法子讓她出來,你隻管把這個給你家少爺,然後就等著領賞罷!\"
\"這是……\"
\"銷魂散,\"烏爾木挑眉陰笑道:\"你家少爺身強力壯自是不需要,但是烈女嘛!終歸要想法子迷她一迷,一旦生米煮成熟飯,她除了嫁給你家少爺,還有什麽法子?呃………\"
那隨從倒也讚同,隻是有些擔憂,\"可萬一她還是不肯嫁……?\"
\"這些你就不必管了,反正你家少爺占了便宜不是?\"
\"哦!\"兩人相視一笑,隨從會意點頭,\"哥哥厲害,小弟佩服。\"
而後烏爾木便以福康安的名義寫了封信讓人捎給喜塔拉,說是以他的名義,其實並未署名,隻寫了信,約她到某地商討腹中孩兒一事。
次日,福康安去找明珠時,卻不見人,雲霄和蘇果這兩個丫頭也不在,問了許多人皆不知曉,焦急的他不由怒斥這群奴才,\"一問三不知,要你們何用?\"
下人誠惶誠恐,\"將軍息怒。夫人是主子,她要去哪兒,奴才們也不敢過問啊!\"
隻有博和托知情上報,\"卑職聽雲霄說,夫人去了尼姑庵。\"
\"什麽?\"尼姑庵?莫不是想不開要出家罷?
聞言大驚的福康安趕忙乘馬車去附近的尼姑庵找明珠,待他跑進去,果見庵堂內有女子跪著在讓人削發,半截青絲飄然墜地,
\"不要啊!明珠!\"福康安趕忙跑上前,\"你怎麽想不……\"到前麵一看,他瞪眼倒抽一口涼氣,然而話已經出口,刹不住車,\"開啊!\"
卻見麵前是一位三四十歲的婦人,並不是明珠。
\"對不住,認錯人了!您繼續!\"而後福康安又問師太,\"明珠在哪兒?她是我的妻子,你沒有給她剃度罷?\"
\"明珠施主在後院禪房。\"話音剛落便見他已轉身出了庵堂,跑向後院。師太慌忙跟上,
\"哎,施主,禪房是清淨之地,您不能亂闖啊!\"
福康安毫不理會,看見房門就入,師太攔都攔不住。
\"識相的你最好告訴我她在哪裏,否則就是翻了整個尼姑庵我也要找到她!\"
師太見他戾氣太盛,不敢違逆,隻好為他指明方向,待他進了屋,看到明珠散著發,隻以銀簪挽了簡單的髻,未有其他裝飾,當即鬆了口氣,
\"明珠,嚇死我了!我以為你要出家!\"
雲霄惆悵道:\"夫人的確想要出家,慈安師太讓她齋戒三日,再行剃度。\"
\"什麽?\"她竟真動了這念頭?福康安聞言心痛不已,\"明珠,我們才和好,好日子才剛剛開始,你為什麽要這樣?\"
世俗太多雜念,令她心煩意亂,尼姑庵中清心寡欲,誦經參禪,她一來便覺寧神靜氣,不想再涉塵世,\"因為奢望太多,該清淨念想。\"
\"就因為喜塔拉,你就忍心拋棄我?\"難道他在她心中就沒有一絲份量?失望的福康安痛心疾首,卻還是忍不住再次表明態度,\"我說過我不會要她!絕不會有女人與你爭寵。\"
即便沒有喜塔拉,將來也還會有旁人罷?明珠不想再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無關他人,是我自個兒想收回喧鬧的心。\"
怒極的福康安厲聲喝道:\"我不許!\"
明珠直視於他,絲毫不畏懼,\"這是我的自由,不是你說了算。\"
\"你看誰敢給你剃度!\"回首怒視師太,福康安指著慈安威脅道:\"你們若敢,本將軍就一把火燒了這尼姑庵!\"
師太聞言心驚膽寒,\"阿彌陀佛!罪過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