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而後明珠回了自個兒房中,留喜塔拉待在前廳候著。
雲霄怕明珠心裏難受,忙勸她,\"少爺不是那樣的人,不會喜歡喜塔拉那樣的女子,指不定她是誑人,夫人萬莫被她騙了。\"
蘇果義憤填膺,抱怨道:\"她什麽都想搶!以為全天下都該讓著他,夫人可以將首飾讓給她,丈夫可不能讓!\"
明珠也不是一味忍讓懦弱之人,此刻的她並不相信喜塔拉之言,隻等福康安回來處理。
忙完公事回府後,福康安徑直回房,坐在堂中的喜塔拉瞧見他,笑嗬嗬出門來迎,\"表哥!\"
瞧見是她,福康安麵露驚詫,\"你怎麽在這兒?\"
\"當然是有要事。\"喜塔拉低眉淺笑,\"再說,你是我表哥,我為何不能來你府上?\"
她自以為風情萬種,在福康安看來卻是矯揉造作,不耐問她,\"怎麽?難道麟趾有事?\"
\"不是我哥,\"喜塔拉看著他,羞澀一笑,\"是我們的事。\"
他跟她?挒了挒身子,福康安目光嫌棄,\"什麽事?\"
\"我有了身孕,兩個月。\"
眉心微蹙,唇角微動,福康安臉色不大好,默了半晌才問,\"與我何幹?\"
\"你忘了?兩個月前的一個晚上,你在我們府上與我哥哥飲酒,醉了便留宿在那兒……\"他居然還問與他何幹?喜塔拉上前,挽住他胳膊,\"表哥不會是得了便宜卻沒膽子認罷?\"
提起那一夜,福康安十分懊惱,嫌惡地揮開她不自量力挽向他的手臂,眸眼冰冷,\"我不記得。\"
喜塔拉指著自個兒腹部道:\"孩子就是證明!\"
戲文都沒這麽巧罷!福康安煩不勝煩,對她吼道:\"打了!我不要!\"
他居然要她打掉?\"這可是你的孩子!\"
福康安才不承認,\"隻有明珠懷的才是我的孩子!\"
他好狠的心!走投無路的喜塔拉隻好出言威脅,\"表哥果真如此無情,就莫怪我告到姨母那兒,讓姨母做主!\"
\"隨你!告到皇上那兒都行!\"福康安最恨威脅,卻也不怕威脅,\"我早就說過不會納你為妾,縱然你耍手段趁我喝醉投懷送抱也無用,拿孩子威脅更是愚蠢至極!\"
未料到福康安如此固執,竟不看孩子情麵,喜塔拉暗歎失算,又不甘心就這般罷休,\"好!咱們走著瞧!\"
她居然鬧到府上,也不知明珠是否知曉,福康安正煩悶,一轉身瞧見明珠正立在東邊月門處,定定地看著他,而後轉身。
福康安暗歎不妙,趕忙追了上去,
\"明珠,我希望你能聽我解釋。\"
見她不言不語地向前走著,福康安跟在身後繼續道:
\"那日我在麟趾府中,他說起想把他妹妹許給我一事,我當時就拒絕了,而後他又留我喝酒。
終歸是表兄弟,前麵已經拒絕,駁了他的麵子,喝酒一事若再不應,說不過去,我便勉強留下,想著以後盡量不去他家,除非喜塔拉出嫁,免得尷尬不是。
盡了興,醉了酒,感覺有人扶著我,我以為是烏爾木,也就沒在意,可等我醒了,卻發現……\"想起當日的情形,福康安隻覺恍若一夢,
\"發現身邊有個女人,但我真的沒有一絲印象!我明明記得我倒床就睡了,我也不知那晚究竟是怎樣,回來也不敢跟你說,怕你生氣,沒想到……\"
這幾個月喜塔拉毫無動靜,他也便當作什麽也沒發生,哪料今日這女人會突然尋來,還說有了身孕,福康安甚感煩躁,唉聲歎氣,而後又對她道:
\"明珠,我還是那句話,絕不會納妾,你放心。\"
當時喜塔拉說孩子的父親是福康安時她還不信,如今他竟沒有否認,看來喜塔拉說的都是事實,真是諷刺啊!
親耳聽到他說起此事的來龍去脈,明珠的心驀地一疼,痛楚傳到嗓喉處,堵得她難以喘息,為何到了此時此刻,他還能義正言辭的告訴自己他不會納妾,是自欺?還是欺人?
\"她都有了你的孩子,你讓我的心往哪兒放?\"看著院中被風吹落的秋海棠,明珠忽然笑了,
\"心就不該放在旁人那兒,還是鎖起來安穩。\"
明明秋高氣爽,她的笑容,卻是那麽涼。
讓心愛的人傷感,福康安愧疚難當,上前擁住她以誓決心,\"明珠……我這輩子隻愛你,即便真的醉了糊塗了,睡了旁的女人,我也不會愛她,不會要她!\"
沒有推拒,明珠任由他抱著,\"別說了,本屬常情,你不必解釋,不必惶恐,不必保證,我不會計較。\"
聞言,福康安驚喜地鬆開她,凝望著她笑問,\"你肯原諒我了?\"
卻見明珠看向他,緩緩開口,\"有妻有妾很正常,何況她已有了你的骨肉,這不正是太夫人所期待的麽?我沒有孩子,沒有資格生氣阻止。\"
說得好似理所當然,福康安卻怕極了她這般淡漠的眼神,\"明珠……你別這樣,我倒寧願你哭鬧罵我!\"
\"有什麽意思?\"她懶得去鬧騰指責,覺得毫無意義,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你去忙罷!\"道罷,明珠轉了身,關上房門。
封閉的房中,卸下偽裝的明珠頓感無力,依著門框滑落在地,她告訴自己不在乎,不要計較,為何眼淚還要不爭氣的溢出眸中,明明什麽道理都懂,又何必多此一舉的心痛,許誓言的人沒有錯,錯的是輕信的人。
倔強的抹去眼淚,她不願看到懦弱的自己,站起身來,洗了把臉。
在門外徘徊了一陣兒,福康安也不敢貿然進去,怕惹她動怒,便喚來丫鬟進去陪著她,\"千萬看好夫人,有什麽動靜立即向我匯報。\"
兩個丫頭領命進去,卻見她正在認真地繡著香囊,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蘇果不覺訝然,\"夫人,您……沒事罷?\"
明珠也不抬頭,繼續做些手中活計,\"有什麽事?\"
輕輕推了推她,雲霄示意蘇果莫再提,隻對明珠笑道:\"哦……沒事就好。奴婢的香囊也沒繡好呢!奴婢陪夫人一道繡罷!\"
\"嗯。\"應了聲,明珠未再說話,雲霄坐下來陪她做活兒。蘇果問她午膳想吃什麽,她隻道照舊。
且說喜塔拉回府後臉色並不好,見狀,麟趾問她,\"怎麽?他還是不肯?\"
瞧她悶悶不樂,也不回話,隻是走向桌邊斟茶自飲,麟趾便明白她並未心想事成,\"我說過你不該鋌而走險,萬一他不認賬,豈不有損你清譽?\"
麟趾好心的規勸在她聽來卻成了風涼話,\"你別管,我自個兒的事,我會想辦法。\"
\"我就不明白,嫁給呼特侖有什麽不好,你卻不願,偏要自找麻煩!\"
喜塔拉心道麟趾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不是讓他去嫁,他自然覺得男人都一樣,實則千差萬別!
\"呼特侖與瑤林根本沒得比!他不過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而瑤林年青有為,深得皇上賞識,他日榮光無限,我若進入富察家,對咱們母家,對哥哥的前途都有利無害!\"
麟趾從未這般想過,\"咱們一母同胞,我即便想高升也不想犧牲自個兒的親妹妹啊!你也瞧得出來,瑤林不同於一般的男人那樣好色,納妾成群,你這樣,萬一……\"
\"沒有萬一!\"喜塔拉堅定道:\"後路我都想好了,隻要你幫我瞞著,莫拆台就好!\"
她為何偏要一意孤行,\"喜塔拉!\"
不想聽他再囉嗦,喜塔拉不耐道:\"哥哥忙你的罷,我先回房了。\"隨即轉身離去。
這一天,似乎特別難熬,午後,趁蘇果去後廚端藥之際,雲霄適時勸道:
\"夫人,少爺對您如何,奴婢們都看在眼裏,想必您也十分清楚,這次他醉酒犯錯,必是無意,縱然喜塔拉有了身孕,少爺也是不許她進門的,夫人您就原諒少爺一次罷!\"
雲霄隻看到眼前,卻忽略了以後,明珠卻是看得通透,\"現在不許她進,那以後呢?等她生了孩子抱著孩子來找,他還不認?即便他不認,太夫人能不認?\"
那必是沒完沒了,到時她又能如何?攔著不許她們母子進府?太夫人必定會說她不夠大度。又或者看她進門,兩人共侍福康安?
以往沒有把心交給他時,他納不納妾,納幾個都無所謂,可如今,她說不在乎也隻是自欺欺人罷!
一想到這些,明珠便覺頭疼,見她蹙眉扶額,雲霄忙上前為她按捏。
待蘇果端來湯藥時,明珠卻不肯再喝,以往她願意為他生孩子,便可忍受這苦味兒喝藥調理身子,而今喜塔拉都已懷了他的孩子,她又何必再強求?
傍晚,天陰得令人壓抑,明珠獨自一人去往後院亭台,想讓大風吹走紛繁的思緒。
當初不敢接受他,就是害怕有朝一日會有意外,會失去。
後來被他的真誠打動而接受,沒多久又是這般,也許這不是福康安的錯,但她仍是無法承受這事實。
男人本性麽?她才說了相信他,將自己的心托付於他,轉身老天就無情地給了她一耳光,她還能相信什麽呢?上天當真是吝嗇,始終不肯讓一個人太幸福。
烏暗的天邊傳來轟隆隆幾聲悶雷,明珠忽然很期待能來一場暴雨,轉瞬間,豆大的雨點開始下落,嘩啦啦雨勢愈加凶猛。
走下亭子,明珠立在雨中,任雨水打落在臉上,有些刺痛,她卻甘願,想以此麻痹內心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