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二月,福康安奉旨去查看香山各項陳設,他想帶明珠一道,明珠隻覺不妥,\"你去辦公務,我去作甚?\"

  \"陪我啊!這是閑差,也就當遊山玩水了。\"

  他再三要求,明珠最後才答應同往。


  此時香山正好看雪,福康安拉著明珠出來賞雪。


  都道江山好,都覺權勢妙,而此刻,雪沐山河,風吹狐裘,他擁著她,似是擁著江山一般滿足,又似權傾天下一般得意。


  \"前麵那是香爐峰,俗稱\"鬼見愁\",待到四月,瑞雪已化,杏花滿山,我帶你去登香爐峰。\"

  驀地想起那句:牧童遙指杏花村,明珠淺淺一笑,\"折些杏花回去釀酒麽?\"

  \"好啊!\"福康安又道:\"九月楓葉紅遍,咱們再來采楓。\"

  然而未等到九月,變故既生。


  五月時,福康安又被乾隆委任吉林將軍一職,回府後他與明珠說起此事。


  明珠麵上不動聲色,隻道恭喜高升,心底不由暗歎,他又要外出遠行。


  \"恭喜什麽?\"福康安惆悵道:\"我又得離家了哎,那麽遠!\"

  \"旁人想都想不來。\"他居然還嫌棄?


  然而他在乎的不是職位,而是她,\"可是我們要分離,你就沒有一絲舍不得?\"

  \"皇上指派,你必須去,這是不爭的事實,\"明珠覺得他想太多,\"你考慮我有何用?\"

  他的明珠從來不肯說些軟言細語與他聽,福康安可憐兮兮道:\"說句不舍得很難麽?你說了我會開心啊!\"

  \"說了如何?你能不走?\"明珠看得通透,是以不願浪費唇舌去表達什麽,\"既然不能,又何必浪費這感情?\"

  唉!她何時才能對他毫無保留的傾心呢?兩人好容易才有進展,他若再離家,隻怕回來又疏遠,是以回府的路上,福康安已打定了主意,


  \"我已經想好了。我要帶你同去,日後不管皇上派我到哪兒任職,我都帶著你,除非是打仗。\"

  \"這樣合適麽?\"明珠不懂朝中的規矩,隻是擔心他任性亂來,\"你莫要一意孤行,讓人參你一本得不償失。\"

  \"帶媳婦兒皇上不管,單看你願不願帶,\"福康安笑道:

  \"許多官兒都讓夫人留家裏,伺候公婆,照看兒女,為的是自個兒去外地好找小妾。\"

  也是這個理,明珠看向他揶揄道:\"的確是個好機會,你也可以出外看看野花。\"

  福康安故意道:\"隻看不采,看她作甚?\"

  \"你還想采?\"很有想法嘛!明珠溫柔笑看於他,一臉無害,\"也可以,我不反對。\"

  福康安才不上這當,\"嘴上說不反對,我若真拈花惹草,隻怕你恨不得殺了我!\"

  他說的行為太過凶殘,明珠從未做此想,\"我豈是那般潑婦?\"

  殺人的確是誇大其詞,福康安估摸著,依明珠的性子,她應該是不哭不鬧,\"大約你會不理我罷?\"

  何必瞎猜,明珠笑問,\"想知曉?\"

  \"嗯嗯!\"福康安連連點頭,但聽明珠道:\"很簡單,你納個妾試試不就知道了。\"

  \"我……\"福康安當即無言以對,\"好啊你!居然挖坑給我跳!你以為我會自尋死路?\"

  說著便去撓她,明珠受不了,惟有告饒,\"好了別鬧!\"

  \"好,\"福康安抱著她應道:\"不鬧了,說正事,咱們得收拾行裝,後天出發。\"

  這般快,說走便走啊!

  得知福康安欲帶明珠去吉林,多羅很是不舍,\"哎呀!為何要帶走嫂嫂啊?嫂嫂走了我怎麽辦嘛!\"

  這還用問?福康安懶得與她解釋,\"那你隨我們一道!\"

  \"好啊!\"才應罷,多羅又覺不妥,\"那小四怎麽辦?\"

  這不就得了嘛!\"你都舍不得四弟,還不許我帶走明珠?\"

  多羅當即無話可說,挽住福長安的胳膊羞紅了臉,福長安安慰道:\"三哥是高升,你該高興才是,隻是外出任職,超不過三年也就回來了。\"

  三年啊!可不是一眨眼就能過去的,福長安說得好生輕巧!

  然而多羅與那拉氏再不舍,也改變不了他們夫婦要走的事實。


  五月初六,在家人的目送下,福康安帶著明珠外加奴仆衛兵百十人浩浩蕩蕩乘坐馬車離開京城,前往吉林。


  若是趕時間,十日便能到,隻是乾隆命他六月上任,是以他走走停停,帶著明珠一路遊山玩水,不緊不慢地行進著,正好趕在月底到達吉林。


  到了吉林烏拉的上儀街,但見門東西各建有木瓦結構的三楹轅門,門前有四根帶有“錫鬥”的旗杆,大門旁書“將軍府”三個大字!

  福康安帶其家眷在此安頓,與前任吉林將軍富椿交接了各項事宜。


  這將軍府署中,有果子樓三間,堆房五間,大門一間,皆由旗兵營建。


  果子樓是用來存貯、曬晾、盛裝各種朝廷貢品。例如從長白山采回的安楚香木枝,在鬆香河的曬香地初曬後,運回吉林烏拉,還需晾曬、揀選、紮束。


  在各地采回的山野菜,蕨菜、蘑菇等,需曬幹或鹽漬,然後裝壇。


  祭祀用的各色雜魚,在捕撈的江河邊炙烤後,到果子樓需用黃布包裹,或盛裝於木箱之中。


  鬆子等貢果需雇人揀選,去掉空殼及腐壞蟲蛀的果實。


  而鈴鐺米更是麻煩,得一粒一粒地挑揀,挑後幾乎粒粒大小一致,方能運送至紫禁城,呈與皇室享用。


  不同與關內的\"行省製\",清廷在東北地區實行\"軍府製\",而吉林將軍所在轄區最大。


  由於臨近鬆花江,自康熙朝開始,皇帝便著重訓練水軍,命水師營在此大規模製造戰艦,加強水軍防禦。


  這一日,得了空的福康安打算帶明珠去街市上轉一轉,此地有許多新奇之物,都是她在京城不曾見過的。


  正閑逛著,忽見有人在調戲一個女子,明珠讓福康安去搭救,福康安不肯,明珠惱道:\"你這父母官兒是怎麽當的?也不為民做主?\"

  \"又不是我的女人,\"福康安從不愛多看旁的女子,\"再說這是大街上,他能如何?\"

  \"調戲良家少女本就是錯!你還待他如何猖狂?\"

  \"好好!你既說了,我豈能不管。\"福康安隨即示意烏爾木去擺平此事。


  烏爾木昂首挺胸上前喝止,那人打量烏爾木一眼,不屑道:\"憑你一個奴才也敢壞本大爺的好事?\"

  \"路見不平,就該管!\"

  好小子!居然敢瞧不起他的人!看不下去的福康安負手上前,微微一笑,\"他沒資格,本官有麽?\"

  哪個小官兒敢多管他的閑事?隻見那人牛氣轟轟道:\"在這兒還沒有比我阿瑪大的官兒!我阿瑪可是吉林將軍!\"

  \"吆!\"福康安故作驚訝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富椿的兒子!\"

  那人聞言當即怒喝,\"大膽!敢直呼吉林將軍的名諱!該當何罪!\"

  烏爾木一聽這話恥笑道:\"前任罷!如今他隻是浙江將軍了!現任吉林將軍在此,還敢放肆?\"

  現任?到任了?這個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兒幾日沒回府,竟不知新官兒已上任,難道眼前這個少年是,\"福康安?\"

  \"大膽!\"烏爾木趁機反咬他一口,\"朝廷命官的名諱豈容你直呼!該當何罪你心裏清楚罷?\"

  \"我……\"那人的囂張氣焰轉瞬即逝,逞強道:\"本少爺隻是疑惑而已!\"隨後道了句尚有要事在身,轉身開溜。


  氣惱的烏爾木不肯罷休,欲上前攔他,卻被福康安阻止,\"哎,欺軟怕硬之徒,不足為患。\"

  圍觀的眾人拍手稱快,隻道他是好官兒,說得福康安倒是有些難為情了,他原本不肯管這閑事,若不是明珠執意,隻怕他早走了,不過被人稱讚的滋味的確不錯,看來往後還是得多做些好事!

  既已解圍,福康安欲帶明珠離去,卻聽被欺負的女子上前驚問,\"你是……瑤林?\"

  \"嗯?\"這女子不道謝也就罷了,怎麽還能喚出他的字?福康安不由定睛打量起這個女子,\"你……怎麽認識我?\"

  這麽說她沒有認錯人,但見那女子驚喜追問,\"你真的是福康安?\"

  難不成還有冒充的麽?福康安揚首道:\"如假包換!不過你是……?\"

  女子低眸笑道:\"你的額娘是我姨母啊!表哥不記得我了?\"

  她這麽一說,福康安倒是愣了,心說爺四五個姨母,我還真不知曉你是哪個姨母之女!

  看樣子他是一時想不起來,那女子提醒道:\"家父是禮親王代善的後人,如今的康親王是我叔父。\"

  \"哦!\"福康安這才恍然大悟,\"你是輔國將軍麟趾的妹妹,喜塔拉?\"

  \"正是。\"

  那當真是巧了,明珠讓他救的人,居然是他家親戚,福康安笑道:\"許多年不見,竟認不出你了。\"

  \"無妨,人的相貌多有變化,認不出亦是常情,\"喜塔拉渾不介意,\"我自哥哥那兒聽聞,皇上派你來此任職,方才聽他說你是現任吉林將軍,才冒昧相認。\"

  \"哦!\"了然點頭,福康安又問,\"表哥可在家?\"

  \"在呢!\"喜塔拉啟唇一笑,十分明媚,\"我家府邸就在前麵的巷子。相請不如偶遇,表哥初來,不如去府上坐坐,你與哥哥許久不見,再會必然開懷,我們也好一盡地主之誼。\"

  \"也好。\"福康安隨即招呼明珠一道去他姨母府上。


  明珠卻不願同往,微笑道:\"你去罷!跟你表兄敘敘舊,我先回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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