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明珠本不願說,被他逼到這個份兒上,卻也不得不說出心裏話,\"你所謂的好隻是送珠寶,把你認為貴重的東西給我,這便是愛麽?\"
\"難道不是麽?\"他自認為最隆重的心意,原來她竟從不稀罕,福康安怒不可嗟,
\"除了你我還願意給誰?夜明珠都是為你而買,兩百萬兩!我不曾有一絲皺眉!我額娘想要我都沒給!隻留給你!你居然還說我不夠愛你!\"
他總是改不掉的自以為是,\"那是你認為的珍貴!我說過喜歡麽?\"
她竟認為他是一廂情願,可他明明問過,\"那天我特意問你,它漂亮麽?你說好看!\"
\"好就代表我一定想擁有麽?真正的好,不止是送東西,看得見的都是膚淺的,我爹當年也送我母親一顆東珠,那又如何,最後還是負了她一生!真正的好,是遇事之時,不放棄,還信任,不懷疑!
當初蘇果突然跑進來,說靈芝在你房中侍寢,我信她了麽?我懷疑你了麽?我信任你,給你說話的機會。而你呢?你隻聽到九公主一麵之詞,你聽到過我說什麽了?我說我喜歡劄蘭泰?我說我放不下他了?你就一口認定我跟他怎樣!\"
福康安在外聽得一清二楚,叫他如何不多想,\"九公主都那麽說了,你也沒否認!\"
\"不否認就是承認?\"明珠頓感無力,\"你既然相信她,還來問我做什麽?\"
\"我是你丈夫!連問的資格都沒有麽?\"福康安怒吼道:\"明珠,今天我要你明明白白的給我一個解釋!\"
\"晚了,\"她有意解釋時,他一直在說話,一直在推測她的想法,懷疑她的忠誠。這對一心想與劄蘭泰保持距離的明珠而言,無疑是莫大的恥辱!
\"我現在不想作任何解釋。對一個人信任,是發自內心的,強求不來。信我之人,不會逼我解釋,不信我之人,不配我浪費唇舌。縱然我說了,你還是會疑神疑鬼,那麽,隨你。\"
明珠去掰他的手,他緊攥不鬆,氣極的她狠咬他手腕,他一吃痛,才鬆開。看著她絕情轉身的背影,福康安的心,如墜穀底,再沒有糾纏的勇氣。
他癱坐在河邊,絕望的痛苦盈滿眼眶,\"阿瑪……我最愛的女人,她不愛我,絲毫不在乎我的感受……我該怎麽做,才能不去想,才能不覺痛……\"
那一夜,福康安沒有來她房中,明珠輾轉至半夜,才勉強入睡。
一連幾日,皆不見他身影,明珠也不肯跟下人打聽他的行蹤,聽天由命不強求。
傍晚時分,烏爾木忽至,跪著哭道:\"夫人呐,你快去看看少爺罷!少爺他……吐血了!\"
\"怎會這樣!\"聞言,明珠一驚,他年紀輕輕,怎會吐血?
烏爾木回道:\"自從河邊歸來,少爺一連四五日飲酒不止,今兒個又醉,奴才扶他回房時他吐了,竟有血絲!\"
明明告誡自己不要去理會他的無理取鬧,可是聽聞他吐血昏迷,她還是不由自主的亂了心神,也罷,明珠暗勸自個兒,縱然是朋友,也該去探視。
待她隨烏爾木去往書房時,那拉氏正坐在床邊擦眼淚,一見明珠就質問,\"我兒究竟是怎麽了?\"
明珠隻道不知,那拉氏怎會相信,\"你是他最親近之人,他出事你豈會不知?我聽烏爾木說我兒已連醉數日,縱然是醉,他也應該在你房中才是,為何一直在書房?你們是不是鬥嘴了?告訴額娘,究竟發生何事?\"
\"沒事。\"
那拉氏以為她害怕,先將好話說在前頭,給她吃顆定心丸,\"你且放心,我雖是他母親,也不會故意偏袒他,遇事自會公斷。若是他的錯,他醒來我自會教他給你賠禮,若是你的錯,你也該給他低頭。\"
明珠認定此事不能說,絕口不提,\"額娘恕罪,我無話可說。\"
明顯有事,那拉氏親自問話,她竟還公然欺瞞,那拉氏怒指她厲聲斥道:\"平日瑤林寵壞了你!在我跟前也敢這般任性!給我跪下!\"
無端的指責,明珠不服,\"兒媳無錯,為何要跪?\"
\"對丈夫照顧不周,以致他酒後吐血,便是大錯!\"
此番話在明珠聽來既好氣又好笑,這也能怪到她頭上?還說不偏袒兒子?\"他又不是孩童,要喝酒我還能攔著?\"
\"還敢狡辯!你……\"氣極的那拉氏正要再訓,卻聽烏爾木驚呼,\"醒了!少爺醒了!\"
\"是麽?\"那拉氏聞言,趕忙去看福康安,\"我兒啊!你終於醒了!\"
明珠見他清醒,也不言語,悄然退出房門。
\"你到底是怎麽了,向來有分寸的孩子,怎麽醉成這樣?可是跟明珠吵架慪氣了?\"
\"沒有,\"福康安瞞哄道:\"是朝堂之事,兒臣心煩,才喝多了,讓額娘擔憂,是兒臣的不是。\"
那拉氏拿手帕邊拭淚邊哭道:\"下回千萬莫再這樣,嚇死額娘了!\"
\"嗯,兒臣記住了。\"方才似乎聽到明珠的聲音,環視房中卻不見她,嗬!應是幻覺罷!她心裏無他,又怎會來看他?怕是他死了她才覺得是解脫。
看來,關心他的女人,隻有親娘了。
那拉氏走後,福康安又是輾轉難眠,胡思亂想,他出了事,下人必然知曉,那麽明珠自然也會聽聞,好歹夫妻一場,她都不願來看看他?唉!心涼的他也不願去問烏爾木關於明珠之事。
眼見主子如此頹廢,烏爾木於心不忍,第二日便擅作主張去找明珠,\"主子不肯說,奴才也不知曉主子跟夫人之間究竟在鬧什麽,奴才隻知道,除了太夫人與皇上,主子最在乎的,就是您。
兩口子過日子,磕磕碰碰在所難免,但隻要說開了,還是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合,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夫人性子向來沉穩,不愛多說話,與主子有什麽誤會怕也不願解釋,可是少爺那麽在乎你,隻要你肯跟他說兩句好話,他必定歡喜!
這些日子,少爺整天把自己關在房中,有次我還聽到他痛哭失聲!上一次哭,還是幾年前,老爺去世之際,如今又為夫人哭,奴才看著都心疼,夫人真的無動於衷麽?\"
歎了口氣,明珠道:\"我知道了,容我想想。\"
烏爾木走後,明珠也暗自思量: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們二人怎麽冷戰都可,然而周圍還有家人,那拉氏會問,會管。她本問心無愧,可是福康安會懷疑,也是人之常情。
猶豫了一天,她還是覺得,應該跟他一次說清楚,他信,則罷,若不信,繼續懷疑,那便不是她所能管了。
午後,明珠去往書房,恰逢烏爾木自外頭端湯進去,看到明珠過來,喜不自禁,\"夫人,您來啦!您先稍候,奴才去瞧瞧少爺醒了沒!\"
\"嗯。\"明珠立在門外等著。
烏爾木進去稟報,眉開眼笑,\"少爺!夫人她來看您了!奴才讓她進來罷!\"
她昨日不來看,今兒個等一上午也不見她,下午才來,躺在床上的福康安使氣道:\"不見。\"
\"啊?\"頭一次聽見主子拒絕夫人,烏爾木著實吃了一驚,愣在那兒一動不動。
\"怎麽?聾啦?\"
\"可是……\"烏爾木勸道:\"夫人好容易才願意過來……\"
\"所以呢?\"福康安一臉不服,\"我就該受寵若驚的迎接?我就那麽沒出息?哼!天涯何處無芳草!\"
偏偏他單戀一枝花!烏爾木不明白他此刻在較什麽勁兒,逞什麽強。\"少爺……我怎麽回話啊?這不是為難奴才嘛!\"
裝什麽可憐,福康安才不信他,\"那麽機靈,還不知道怎麽敷衍?\"
旁人可以敷衍,主子最重視的夫人,他豈敢糊弄?\"奴才愚笨,不知。\"
福康安隨口道:\"跟她說,我在忙公務,讓她先候著。\"
烏爾木又問,\"候多久?\"
福康安不耐道:\"說幾句就行了,囉嗦什麽?不是你說的,女人就該晾一晾,不能對她太遷就嘛!\"
\"此一時彼一時嘛!\"烏爾木告誡道:\"奴才算是看出來了,夫人那性子,您不能晾她,越晾越糟!\"
\"你甭管!\"不管烏爾木怎麽勸,福康安是鐵了心不見,\"爺咽不下這口氣,就是要晾她一回。\"
這會子烏爾木十分尷尬,昨兒個他還求明珠過來,今兒個人來了,主子牛脾氣上來愣是不肯見,唉!做奴才的實在是兩頭為難。
出了房門,烏爾木朝明珠歉笑道:\"夫人息怒,少爺說,他幾日未入朝,戶部壓了一堆公文,需待他處理,讓夫人在此稍後,等他忙完,再見夫人。\"
\"知道了。\"明珠麵上應著,心裏卻是不舒服,大冷的天兒,他居然讓她在外候著,進去等不是一樣麽?故意跟她置氣罷?
本以為兩刻鍾足夠,豈料過了一個時辰他仍未出來,原本想走,又想著既然他說讓等,她便跟他耗上了!
在風裏站了許久,手腳已是冰涼,明珠讓雲霄先回,雲霄不肯,\"奴婢陪著夫人。\"
\"這是我的事,你不必陪我受罪。\"
\"夫人的事便是奴婢的事,要不夫人您先回屋,等少爺忙完,我帶他去找您?\"
明珠就不信他真的在處理公務,\"不必,我且等著,看他能忙到何時。\"
雲霄尚且知道心疼她,他竟一直讓她候在門外,算他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