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抬頭,望向藍天,碧空如洗,倒映在水中,清澈無比,或許明珠什麽都缺,最不缺的,便是自知之明,\"我隻是個私生子,如今名雖正,卻終歸言不順。我與你,雲泥之別,我從來,不會有什麽非分之想。\"
“我知道,你受了多年的苦,你的世界,一片漆黑。”凝望著她,劄蘭泰認真道:“可我想,成為你的夫君,你的明燈。\"
有一瞬的感動,果然,誰都愛聽好話,隻是,左耳進,右耳出,才是明智之選,默了許久,明珠才道:\"我得入宮選秀,你是知曉的。\"
她也是去年才得知,阿顏覺羅這個姓氏,竟讓她背負著如此命運,自怨自艾了許久,終是無用,那便走一步算一步罷!
\"我知道,\"劄蘭泰不以為意,\"我會托父親買通宮中官員,第一關便讓你落選,你便可歸家,自由婚嫁。\"
\"往後的事,往後再說罷!\"明珠淡淡地道著,人生無常,變數太多,聰慧如她,不喜作無謂的奢望。以免甜蜜的幻想破滅,腐了心,斷了腸。
\"你是怕,我像你阿瑪負了你母親那般,有負於你麽?\"
見她不回答,劄蘭泰隻當她是默認,忙寬慰道:\"不會的,當初老太君不許你母親進門,是因為她漢人的身份,如今你我兩家門當戶對,我阿瑪必然不會反對。\"
\"倘若他反對呢?\"明珠反問。
\"那我也會堅持!\"劄蘭泰漆黑的眸子十分堅定,\"認定了你,便非卿不娶。\"
誓言?母親當初一定是聽信了誓言,才落得如此下場,明珠又怎能重蹈覆轍?
\"回去罷!有些冷了。\"明珠轉身,輕聲道。
\"好。\"劄蘭泰跟上她,兩人回到林邊,劄蘭泰為她係好錦袍,解開韁繩,駕馬歸去。他懂她,是以不會再去繼續探究,那樣隻會把她,把自己,迫上絕路,也罷,隻要她明白他的心意就好。
冬月的天,越發冷清,明珠望了望門外,又低頭繡起了手上的針線活。
一旁的嬤嬤瞧見這一幕,忍不住笑道:\"烏雅家的少爺許久沒來了罷!姑娘可是念著他了。\"
\"嬤嬤說笑了,我隻是脖頸酸疼,動一下筋骨而已。\"
\"姑娘別嫌嬤嬤囉嗦,小少爺對姑娘的好,咱們都是看在眼裏的,烏雅家,家世顯赫,小少爺又英武不凡,與姑娘,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明珠正想著如何止了這好話連篇,卻驀地聽見一聲輕咳。
抬首一瞧,果真是他,來約她出去,說有話與她說。
一路上,劄蘭泰都沒怎麽吭聲,一絲不好的預感在明珠心間彌漫開來。
到了他們常來的小河邊,兩人依地而坐,默默地看著藍天碧水。
一直是他在關心著自己,她是不是,也該主動關心他一回?
於是明珠淡淡地道:\"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說出來好教我笑一笑。\"
聞言,劄蘭泰哭笑不得,\"也是,每回你肯笑,都是我倒黴之時。可是這一次……\"
頓了頓,他才決定坦白,\"朝廷整頓吏治,查出了許多貪汙受賄的官,我阿瑪,亦被牽連。\"
原來,這便是他不開心的原因。
\"現今是何情形?\"明珠問道。
\"尚在大理寺中關押受審。\"
\"你……別難過,\"明珠並不擅長安慰旁人,從來都是劄蘭泰來安慰她,是以她也不知該說些什麽,隻道:\"終是有轉機的。\"
\"轉機的確有,可……這轉機,卻是要我犧牲。\"
\"犧牲什麽?\"
猶疑了好一陣子,劄蘭泰才沉聲道:\"額娘命我迎娶和恪九公主,她說,娶了公主,聖上便會對阿瑪格外開恩。\"
什麽聲音,周遭忽然一片寂靜,明珠恍然,和碩和恪公主是令妃魏佳氏的女兒,她也曾見過,確是溫婉可人,見到劄蘭泰總是含羞帶笑,他們二人,才是真正的天造地設的璧人罷。
\"那就娶。\"
\"可我喜歡的人是你。\"
喜歡?嗬!那又如何?\"除此之外,你並無其他法子……\"
\"我是被逼無奈!倘若隻是阿瑪反對我們的婚事,我一定對抗到底,可如今,牽連到阿媽的性命,我若不從,便成了不孝不義!我也很痛苦,月餘來,我都不敢來見你,總在幻想興許還有轉機,事到如今,似乎隻有這一條路可走。\"
她一直都是個安靜的女子,劄蘭泰早已習慣,可她此刻的安靜,卻令他訝然,\"你不怨我麽?\"
明珠的心底隻餘一片茫然,\"怨什麽?\"
\"怨我負了你。\"
負?她不曾付,他也不算負罷!
她的無動於衷令劄蘭泰好生失望,\"你就沒有一絲難過?\"
\"沒有快樂,沒有難過,\"說話間,明珠眉目淡然,\"你從不曾屬於我,我也不算失去什麽。\"
她竟說她不快樂,這樣的回答令劄蘭泰情何以堪?\"我陪著你的那些日子,你從來沒有開心過?\"
\"有,你的陪伴,我十分感激。\"
\"我要的不是你的感激!\"劄蘭泰心有不甘,\"明珠,我隻想問一句,你心裏,可曾有我?\"
明珠的沉默於劄蘭泰而言,是怎樣的一種煎熬,他忍痛等著,隻是為了等那一個字,不料她開口,卻是兩個字,
\"沒有。\"
\"明珠,你……好殘忍!\"心底僅餘的一絲反抗的勇氣瞬時被淹沒,劄蘭泰痛心疾首。
\"即便今日,我無奈地屈從命運,可這三年來,我對你的情義,天地可鑒!我知你心冷,從見你的第一天,我便在妄想,溫暖你,可笑原來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你怕受傷,緊閉心門,不願任何人走近你!可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冰冷也會傷害別人!\"
\"是麽?\"明珠麵無表情,不以為然,\"那就離我遠點罷。\"
\"好……好!看來你真的不會愛上任何人,因為你的心裏眼裏從來隻有你自己!\"
轉身,劄蘭泰毅然離去。原來,這些日子裏,所有的糾結,內疚,都是他在自尋煩惱,人家從來不曾在乎過!自作多情,不外如是!
逝水緣何向東流,
塵世豈容人回頭?
河畔的風,放肆地呼嘯著,天上高掛著太陽,風卻沒有一絲暖意。
獨坐在河畔的明珠看著河水,心如枯井。什麽也不願去想,思緒停滯。
父親當初也說過愛著母親吧,最後為何留她一生孤苦?劄蘭泰說心裏有她,卻又要娶公主。
苦衷?苦衷便是最好的借口。如若是深愛,生死也不能阻,如若不是,什麽都可能成為絆腳石。
不去信,不願聽,母親那天對她說,不到洞房花燭那天,不要相信任何一個男人的甜言蜜語。
明珠慶幸,自己聽從了母親的警示,如若輕信,今日傷心的,便是自己了罷!
一陣風吹來,她懷中的手帕被吹落河中。
那是母親繡給她的手帕,她一直帶在身上,明珠慌忙起身,不假思索地下了那寒涼刺骨的河水中,去追隨水而飄的帕子。
忽然有人從背後擁住她,不由分說將她打橫抱起,往岸上走去。
明珠嚇了一跳,以為是劄蘭泰,正要推打,一看是陌生人,急忙驚呼,\"放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