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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孤枕難眠(1)

  四郎走了之後,蘆葦少有地一個人躺在床上。以往至少其他人不在,五郎總會伴在她的身邊。屋子外麵風在刮著,透過門縫吹進屋裏,使掛在牆上油燈的火苗不停地飄忽擺動,使得屋裏忽明忽暗。她感覺自己腦子裏一片空白,眼睛直直地仰望著屋頂。盡管她住在這個土屋裏已經差不多40多年了,但她並不知道支撐屋頂的有幾根檁條,多少根橫木——椽子。她極力不去想其它事,喜事也好,悲事也好,現在都不願意提及。從幾件事上已從心底裏滋生了這樣一種概念——好事也是壞事。因為不管什麽好事,包括喜事往往伴隨而來的是讓人痛心疾首的悲劇。嘴裏默默地數念著,雖然一眼能看出屋頂上有4根較粗的檁條,但她也數了一遍。小橫木她一個方格一個方格地數了起來,總共就幾十根橫木,她卻數了好幾遍,最後確定了45根後,念叨道:“是45根,我數了好幾遍呢?”覆蓋屋頂的黃背草經過幾次風暴,已經換過好幾次了。不過離最近一次換也有好幾年了,因為黃背草已經由淡黃變成了褚褐色。一陣狂風擊打著封閉不嚴的屋門,顯得弱小的火苗,在一陣風過後熄滅了。屋的頂棚頓時被黑暗隱去。幾天來的勞累使她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一覺醒來的時候,外麵的天已經大亮。心想該給石墩他們做飯了。習慣性地將自己的手伸到了腹部,發現並沒有需要拿去的手臂。不自覺地兩邊看了看,才認識到自己是孑然一身。她慵懶地坐了起來。我給誰做飯去?布迪成家走了,石墩不在了,五郎也沒了,隻剩了我自己。我還需要幹什麽,就為自己?在生活失去目的的時候,頓時心裏感受到了一種少有的空虛,心裏空落落的。她百無聊賴地還是起來了,不管怎樣自己還得生活下去。在灶房熱了點飯吃了之後,聽到豬圈裏僅剩的一頭小豬不停地“哼哼”聲,去打了些豬草扔到了豬圈裏。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回轉身看著並不算大的院子,以往熙熙攘攘,今天是如此的空寂,顯得空蕩蕩的,相對於一個人來說是不是太大了。她漫無目得地走進了灶房不知道要做什麽,又出來了。回到自己住的土屋,看到床上扔了一件五郎平時不很穿的上衣褂子,忽然覺得是不是也像貝茜、盧比一樣,做一個墳堆留個紀念。想想也是50多歲的人了,屍首一下子沒了不說,連個像樣的葬禮也沒有,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過去了,一顆小石子投到水裏還聽個響呢?是有些欠缺,也說不過去。看來這個活兒自己不做沒人會做,好賴兩個人吵吵鬧鬧了三、四十年,雖然說是分也不像分,說是合也不像合。但大家也清楚兩個人的關係,那是棒打鴛鴦,無論如何心都是連在一起的,拆也拆不開。何況他是為了石墩而失去了生命,雖然是誰也料想不到的,可畢竟與自己有一定的關係。再說這樣也給自己一個念想。從內心來說她是一萬個不想失去他,誰不想臨老有個伴呢?誰又能代替五郎呢?不能,誰也不能。


  她又找了兩件五郎平時在自己這裏換洗的衣裙,並將他過去使用的弓箭、背囊、什物袋等用品一同收集了起來。找了一個床單包住後背到了肩上,手裏掂了一把銅刨子,來到了他被奪去生命的海邊。她放下包裹,默默地站到他抬著木筏子下水的地方。一隻手緊貼著自己心跳的部位,閉著雙眼,嘴裏反複念叨著:“願上帝保佑你,平安升入天堂!願上帝保佑你,平安升入天堂!……”海水在浪的推湧下,不時地衝刷到她的腳踝。同時腦海裏也在不時地閃現著張著血盆巨口的鯊魚。但她並沒有想到要退縮,直至感覺到了自己的心靈已於五郎的靈魂相通,使自己的心靈達到了安慰,方才回到了岸上。


  她又背起包裹,走到離海岸約80米的一個小土丘下,才放下了包裹。選擇了一個她認為適合的地方,用銅刨子刨了一個小土坑,然後打開包裹裏麵的衣物一一放到土坑內,接著掩埋了起來。隨之又從周圍起了一些土,在被埋的衣物上麵堆起了一個小墳堆。又找了兩根粗一點的幹樹枝,綁了一個十字架臨時插在了墳堆上。心想回去後讓羅伯特做一個,再來換上。一切妥當後,她站在墳前沉默了一會兒,最後說道:“安息吧五郎!我會記著你的好,會想念你的。”


  昏昏噩噩一天也不知怎麽過去的。當晚上再一次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她的思緒再也抑製不住地奔湧了起來——


  “你個死五郎,怎麽聽不到你說話了呢?今天你讓我怎樣我就怎樣,一切聽你的。讓我仰躺我就仰躺,讓我爬著我就爬著,讓我側身我就側身,來吧!我的好五郎。”她嘴裏不停地說著,眼淚不由地奔湧而出。你怎麽就走了呢!你怎麽會走呢!你走了,我生氣了還能向誰出?誰還能不厭其煩地聽我嘮叨,誰還能願意被我喚來喚去呢?五郎你怎麽撇下我一個人走了呢?

  屋裏黑沉沉的,當一道閃電劃過時,一聲悶雷震得土屋在顫動。不一會兒聽到外麵嘩啦啦地雨聲,一陣風將雨滴吹打到屋門上時,她感到身上一陣寒涼。她伸出胳膊想去摟住身邊的人,胳膊剛抬起來又落下了,她知道沒有人陪伴她。今後也很少了。四郎、毛毛他們現在很少過來,即使過來還有水仙、草莓甚至月兒呢。六郎近兩年很少光顧自己這裏,來也是蜻蜓點水,像是在告訴自己還有這麽個人。是老啦!沒有月兒、水仙、草莓她們年輕,當然不排除過去有五郎在的原因。


  五郎你記不記得了,為了蟲蟲你爬樹摔了下來,把腳給崴了,在我這裏一住就是五、六天。其實知道你腳早好了,就是賴著不走。你對我好,所以也格外疼愛蟲蟲。現在蟲蟲走了,你也走了,怎麽就都走了呢?那時候多好,無憂無慮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今天怎麽就剩我一個人了呢!五郎你在聽我說嗎?你不聽我就不說了。我再數數屋頂上的橫木,看是不是45根。怎麽今天看不清了呢!上蒼啊!真的要和我做對嗎?五郎你怎麽又來了——


  “母豬發情了,我讓它配種去。”是啊!每次母豬發情都是你去讓它配的種,根本不用我操心。每次打到野物你會首先給我送來,你像我肚子裏的蟲子似的,缺柴了,傍晚你會背一捆柴回來,剛打破了一個瓦罐,第二天你就會從二郎那裏掂一個過來。沒魚吃,你隨時會捕一條來,你怎麽對我那麽好呢?可是你對我好,我還經常吵你,編排你,很少給你笑臉,我怎麽不知好歹呢!不過你不要怨我,我是故意的,其實你不知道我心裏多高興,我就想逗著你玩。因為我也太愛你了,有時本來是叫羅伯特、布迪的名字卻喊成了你,他們還妒忌、不高興呢?他們說我心裏隻有你,做啥事都想著你。是啊!好事也想著你,不好事也想著你,反正我的生活裏就是離不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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