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紅嫁衣（五）
身後傳來癲狂的大笑聲，獨孤一世現身於半空。但軒轅雪並未回頭去理會他，死死盯著葉揚雨汐，她身旁那人，已經快要失去知覺了。
“主上，你都不回頭看看嗎？”獨孤一世的聲音溫柔得像在哄小孩。“主上，不要衝動，納蘭驀然和你師父，你要哪一個？”
“什麽！”她猛地回過身去，獨孤一世整個人浮在半空中，他旁邊那個渾身是傷昏迷不醒的鶴發老人，正是清塵。
他練的是什麽武功，竟然能在半空中穩住身形？
“你想怎樣！”一個在她前麵一個在她後麵，她救任何一個另一個都不會安全。
“主上你是聰明人，知道我想要什麽的。你左手那是玉璃劍，右手那是冰羽劍吧？原來劍譜上寫的‘玉璃冰羽凝寒劍’是這個意思，難怪我以前從未見你用凝寒練過劍。”他的語調及其平緩，仿佛隻是在談笑風生。“不隻他們幾個在我手上，桐山門所有的弟子都在我手上。”他打了個響指，一個大鐵籠子從暗處被推了出來。
“你居然把他們關在獸籠裏！”當初真是失策，沒能殺死他，讓他有機會為非作歹，殺害了這麽多人。
“哼！那又怎麽樣，你心疼了嗎？你最大的弱點就是你的心，你若能夠心狠手辣，就不會是這個下場了。你的師父、相公、師兄師姐、還有四魔和那些個守護，這麽多人換你一把凝寒劍，你不虧啊。”
“休想！你得到了寶劍也一樣會對我們趕盡殺絕，我不會給你的！”雙手握緊劍柄，她怒視獨孤一世。
那人笑得如此狂傲，讓人想親手讓他永遠噤聲。
幾對有情人，來世再相知……
“聽著！軒轅寒澈！我給你時間想清楚到底要劍，還是要他們的命！看到那爐了嗎？每燃盡一炷香我就拎一個人出來殺掉！”他看了眼大鐵籠裏不成人樣的人，放聲大笑。
“澈兒……”身後傳來虛弱的喚聲，納蘭驀然艱難開口道：“不要……給他……”
“驀然……”狠色化作無限柔情，又化作冷冷冰霜看向葉揚雨汐。“我真替你感到可憐啊，獨孤一世害得你家破人亡，你卻還要替他賣命，別哪天你怎麽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你不要汙蔑我義父！虧你還是軒轅家的人，犯下的錯事卻沒有膽子承認！”
“我們軒轅家的人個個頂天立地！是我做的我就一定會承認！可是，十九年前的我不過是個一歲多的稚子，如何擬旨下令殺你全家？”
“什麽？”葉揚雨汐聞言臉色驟變。
“我是天賦異凜，很小便開始習武學文，但一歲多的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到這些的。當時在朝掌握軍政大權的便是獨孤太傅。既然你爹忠於我，那一定是被他除之而後快，至於你，撿回去養成一個殺手以後用來刺殺我，是慣用的手段。”她瞥了眼身後的人，那人的臉色已經開始變得難看。
“幹爹，是真的嗎？”
“是又如何？你這顆棋子已經沒用了，本來想讓你晚點死，現在看來不必了！”獨孤一世凝起一掌，重重朝她劈去。
看清了吧？他醜陋的真麵目。不論你曾為他立下多少汗馬功勞，隻要目的達到了便成了一顆隨時可以唾棄的棋子。
最後一課幡然悔悟也為時不晚，葉揚雨汐用力將納蘭驀然推向軒轅雪，運足真氣準備接他那一掌。
那一掌並未打到她身上，突然竄出的黑色身影擋在了她麵前，將她緊緊攬在懷中。
獨孤一世大怒吼道：“謝玉河，我救你一命，你敢背叛我！”
“我隻是順從自己的心而已。你救了我的命，她卻救了我死了十幾年的心。”謝玉河含笑看向葉揚雨汐。“對不起，雨汐，我答應過助獨孤大人完成大業後便與你一同歸隱山林，做一對逍遙夫妻，現在怕是要食言了。”寒冰神掌穿心而過，縱是神仙也難醫治。
“不……我已經嫁給你了，有天地為證……你不可以騙我……玉河，別睡，玉河……玉河……”
“替我告訴沐守護……我認她這個……師妹，不知她……是否……願意認我……讓她替我……向師叔……道歉……”他麵露痛色，嘴裏不斷湧出鮮血。
“我知道了。”回答的人不是葉揚雨汐，謝玉河抬頭看去，一襲粉羅裙的少女替他擋住了細雨。沐梓齡笑得帶淚，原來他那樣欺師滅祖十惡不赦的人竟可以為了情愛浪子回頭。
“師妹……謝謝你……替我照顧雨汐……”聲音漸小，冰涼有力的大手重重垂下，略顯蒼白的連向葉揚雨汐身上靠去。
“玉河……玉河……玉河！”葉揚雨汐喊得撕心裂肺，天地仿佛動搖，可是懷裏的人卻再也不會動了。
浪子回頭金不換，隻可惜太晚了一點，段淮卿泉下有知，不知道會不會欣慰？
沐梓齡正傷感著，絲毫沒有留意到身後的殺氣，待他察覺回過身去時，一道青色身影已經跌入她懷中。
莫青辭，這個傻瓜，他做了和謝玉河一樣的事。原來，他一直躲在暗處守護著偷走了自己的心的人。
“青辭……”沐梓齡扶住他墜下的身體，最後直接跪倒在了地上，雙手顫抖地抓著這世上，屬於她的幸福。
他什麽都沒說，千言萬語隻這一個動作她就能懂。生命的盡頭，他雙眸含著暖暖笑意，那裏麵隻有她的身影。他要把這道最美的身影永遠合在眼中……
她隻是靜靜地抱著他，她已經心痛到無法發聲，無法向葉揚雨汐那樣痛喊，她隻能為他流下兩行清淚。
曾經我不敢和你在一起，因為我不能愛你；但現在我愛上你了，我們卻要永遠分開了。
陰風穀灌滿了獨孤一世的冷笑聲，今天的戰爭，他將是最大的受益者。他饒有興趣地看了沐梓齡一眼，道：“能從我的霧藤陣中逃出來，你挺厲害的啊？不過你怎麽能丟下你的同伴呢？那個什麽東方什麽南宮的，好像都受傷了吧？這暗處怎麽藏了這麽多人呢……一會兒會不會又撲出來一個……不過沒關係，今天你們誰也逃不出陰風穀，凝寒劍我一定會搶到手，你們八個我也一個都不會放過，我已經找到你們八位的兵器塚了，你們一死，我就可以去取寶器！還有……那些士兵……凡是參加過那一戰的士兵，不管是哪方，都中了我的蠱毒，這時間該到了，九大神器加五十萬大軍，天下是我獨孤一世的！”他忘我地仰天大笑。
“做夢！”軒轅雪將納蘭驀然置到沐梓齡身邊，現在這裏可以保護他的隻有她了，舒牧，不是沐梓齡的對手。她狠狠瞪向獨孤一世，兩柄寶劍合二為一，寒氣徹骨。“獨孤一世，你作惡多端，難怪沒有子嗣送終！這是老天在懲罰你！獨孤一世，你注定孤獨一世！”
“閉嘴！”獨孤一世抽出隨身佩劍，招式十分詭異步步緊逼。
舒牧的武功較之上個月又精進了不少，加上手下十幾個黑衣高手，沐梓齡和有源隱形衣聯手也有些難以應對。納蘭驀然硬撐著起身與她們並肩作戰，不過五個回合就被舒牧重重擊了一掌，沐梓齡也受了些小傷。
軒轅雪隻能將這一切收於眼底，她現在要應對狼子野心的獨孤一世，無法抽身前去幫忙。獨孤一世也不愧為老奸巨猾的老臣子，幾十年的武功不是白練的，打了三十幾個回合還分不出上下。
她咬緊了牙，握在手中的劍緊了又緊。水琉璃發出強光，劍色驟亮，光芒將她和劍包圍了起來，仿若合為一體，這便是人劍合一，凝寒劍法分第九重。
從她得知當年那場叛亂奪位是這個人阻下一切消息想要奪取漁翁之利的時候起，她便一直策劃著哪一天親手殺了他。二十年前的血腥，二十年前的上萬條人命，由他償還。
劍氣凜然直逼獨孤一世，他隻輕輕一笑，頓時消失了身影。身後是他虛假的聲音響起，輕笑道：“這就是人劍合一？謝主上為臣展示，我會更快練成。”
“回過身去，空蕩蕩的，那身影不在發聲處。身後又傳來一句：“主上，你不要你師父了嗎？”
“師父……”她急急回頭，自己師父仍在原處昏迷不醒。這是聲東擊西……
“那時我下手輕了，寒冰掌沒能要了你的命，今天我就送你歸西！”身後的聲音變得狠厲，未待她回頭，一記重掌擊到她後背上，再是連環幾掌，隔穴阻位，分筋錯骨，疼痛入心，宛如跌進無間地獄一般，渾身的力氣被抽空，手中寶劍來不及收起被他劈手奪去，再是一腳將她從半空中狠狠踹下。
最後一眼，她看見不遠處的納蘭驀然朝她伸出手來。玉臂探出，伸手想要抓住，卻終究，相隔寸許……他用盡全力挪了一點位置，終於抓住了她的手，她卻已經失去了知覺。
一場開春雨，濕了紅嫁衣；幾對有情人，來世再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