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重生雪（三）
既然不能相愛，那便隻能勇敢地離開
冬末，大雪又降了一場，紛紛揚揚地。
偏遠一隅，弄藝四魔對弈吟詩，談笑風生，沐梓齡匆匆從他們身邊閃過，快得他們絲毫不察。
湖水凝成了冰，像一麵巨大的鏡子，倒映著藍天白雲，亭台樓閣。四周一片蒼茫的白，因剛過臘八，還剩幾分喜氣。
除了她，其他幾位守護都是有家的人，但在抓住獨孤一世之前，怕是團圓夜也回不去了。
那劍太可怕了，那劍法也可怕，敵暗我明，他們誰也不能放著不管。
琳琅，你要習慣沒有人陪的日子，這樣才能學會堅強。
“梓齡……”青衣在她身後低低喚了一聲。
糟糕，一時走神忘了逃。可是，逃跑終歸是解決不了問題，還是應該麵對！
“青衣！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不喜歡你，也不能喜歡你！”
“為什麽？我出身低微？還是我不夠好？”
“不……我……我……”我不屬於這個世界，可要如何說能讓你明白？既然這樣，還不如一棍子敲碎你的心好了！
“我有喜歡的人了！”
青衣顯然楞了一下，木訥問道：“誰？”
“是誰又有什麽關係？他比你帥，武功比你好，又溫柔體貼……總之他比你好多了！最重要的是我喜歡他！”這下你可以死心了吧？
人家寒澈重拾愛情，自己卻得斷情。
“真的？你從來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沒有！”她答得很幹脆。有喜歡的人是假，不喜歡他是千真萬確。
“不喜歡……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廂情願，苦苦地喜歡你……”青衣衝她咆哮。“好！好得很！既然這樣，那我就告訴你當初我為什麽會接近你……”
沐梓齡的心跳漏了一拍，難不成他有陰謀？
“沐守護，你可還記得四年前你帶兵鏟除的那個土匪寨子？”
土匪寨子？那和他有什麽關係？不過腦子裏確實依稀有那麽一段記憶存在。那是那個“她”生前領著官兵端了在邊境搶劫流民的土匪寨子，不過除暴安良就是她的天職啊！
“我不叫什麽青衣，我本名叫莫青辭，我爹就是那寨子的匪首莫淮揚。當年我爹他因為傷天害理的事做多了，連日噩夢纏身，終於還是在我和我娘的勸說下決定金盆洗手。可誰知……是你，沐守護！你沒有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在他金盆洗手的前一天帶兵殺入寨子，我們一寨五十多號人，還有我那不諳武功的娘，都被你們殺死了！我和幾個弟兄奉爹的命到鎮裏辦些貨，可回去的時候，寨子已經空了。寨門邊，還插著追辰的大旗，以及你沐家軍的軍旗！”
沐梓齡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一直以來居然被他騙了！是，去蕩平了那什麽山寨的是她的親衛隊沐家軍，但領導人不是這個自己啊！這回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生生背了個大黑鍋。
“我們想為我爹和寨子裏的兄弟們報仇，但深知不是你們那些沐家軍的對手。我花了四年時間苦練武功，終於有所成就。我們探聽到你回到了空跡樓，但那裏不是我們能進去的，何況你身邊還有高手，隻好趁你落單的時候下手，畢竟你的武功不怎麽樣。可誰知道，北冥緒居然一路保護著你。於是我們隻好想出了這個辦法，混入你們之中，再伺機下手。
“可千錯萬錯僅在那一眼，我便喜歡上了你，什麽血海深仇我通通都忘了，還任你使喚留在追辰保護我的仇人。我那些兄弟一再提醒我找個機會殺了陌賢，可我下不去手，因為我喜歡你，因為保護他是你交給我的任務。再見到你時你功力大增，我已經不是你的對手，對你來說我是那麽微不足道，可還是想留在你身邊幫你，為你盡綿薄之力……哪怕死！”
“青衣……不要再說了……你要的愛我給不起。你要是恨我，你打我罵我，哪怕是在我身上刺兩刀都行，就是求你……別愛我……”
離開她，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天堂。雖然她回不去了，但她始終是不屬於這裏，在這裏的她，是個已死之人。
青衣苦笑。“我真沒用，愛上了自己的仇人，我對不起我爹娘，對不起死去的兄弟們。或許這是報應吧，父債子償……梓齡，別叫我青衣，叫我青辭……”
“青辭。”
他點點頭，笑道：“保重。”
然後施展輕功，從冰湖麵上掠過，躍過紅牆，消失不見。
保重，梓齡。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會隨時出現。
既然不能相愛，那便隻能勇敢地離開……
她望著那道消失的背影，心裏說不出的難過，一層水霧漫上了眼眶，打了幾個轉，終究是沒有流下來。
既然給不起，那便要斷得徹底，她可以孤獨終老，但是不能害了別人。這世上，怕是再也沒有人會像他那樣對自己了吧？默默地守候……
蘇莧兒匆匆從旁邊跑過，撞醒了她。一掃臉上的灰霾，她叫住蘇莧兒，問道：“出什麽事兒了？這麽慌慌張張……”
“梓齡……太好了，終於看著人了。快，過來幫忙！東方和西門那兩個家夥不知道為什麽又打起來了！”蘇莧兒一把拉過沐梓齡就往“事發地點”趕去。
沐梓齡一邊被她拉著跑，一邊輕輕歎氣。
又打起來了？之前打過幾次了？
東方儼和西門恒那兩個混蛋都已經表現得這麽清楚了，也隻有蘇莧兒這個長著榆木腦袋的人才會不知道他們是什麽意思。
真是同人不同命，同傘不同柄。明明同樣身為一國守護，可以有兩個男人為蘇莧兒爭得頭破血流，她沐梓齡隻能殘忍地傷害喜歡自己的那個人。
其實到底喜不喜歡青衣，或許她自己也不那麽清楚了。
東方儼和西門恒你一刀我一錘地打得不亦樂乎，可憐了人家哮月山莊的亭台樓閣、石桌石椅全都遭了秧。還好現在是冬天，若是在春天，花被打落了，柳被折彎了，倒真是應了那句成語——殘花敗柳。
“梓齡，你快去幫我拉開東方，我去拉開西門！”蘇莧兒掂了踮腳準備飛身出去，被沐梓齡即使拉住。
“他們打成這樣，我們過去豈不是自討苦吃！”
“那怎麽辦？要不找驀然過來？”
“他現在美人在懷，把哮月山莊拆了他也不在乎。要他們不打，你現在立刻跑開，他們就回去追你。”見蘇莧兒一臉懷疑的眼神，她不耐煩地將她推了推，暗自發力助她起跑。“快點兒跑，不然效果不夠！”
望著漸行漸遠的背影，沐梓齡滿意地拍了拍手，朝他們吼道：“還打什麽打，人都跑了，還不快追！男子漢大丈夫成天喊打喊殺三句話不到就動手，人家看得上你們才怪！”
打鬥中的兩人手中一滯，望了眼即將消失的身影，一前一後一黑一紅迅速追了上去。
沐梓齡淺笑，道：“我幫了你們一把，鹿死誰手，各安天命了！”
頭上一抔白雪滑下，得意忘形的某人聞音迅速往左移動了一步，盯著落地的雪出了神。
陌若輕絮三重雪，勾得一魂住月房
臘八佳節還在行兵打仗，人心惶惶。現在天下難得安定了下來，大人物都齊聚在哮月山莊，顧蓮心便決定補過一個臘八節，順道也補上軒轅雪的生辰。
十五永遠是滿月的天下，月光分外明。
哮月山莊上下忙活了一天，終於備好了晚膳，在全莊最雅致的墨軒。
平昭王陸定天攜王後與兩位公主一同駕臨，本是家宴倒有點變成了臣宴的味道。一鍋臘八粥，一壺女兒紅，一桌山珍海味，還有舞姬裸肩露腹跳著臘八舞……
“早知如此，我就溜出去了，這麽不自在。”沐梓齡小聲嘀咕。
“大人，你可要帶上我啊！”葉揚雨汐小聲道，扯了扯她的衣袖。
“好！我會追辰一定帶上你！”讓你和玉琳琅纏在一塊兒，看誰還能煩我。
“軒轅姑娘！”陸定天忽然開口。“其實本王今天過來是為了和你說一件事。你為了天下百姓放棄了光複前朝，舍身擒拿獨孤一世，實乃豐功偉績，我們八國史官已經將其載入史冊。”
“史冊？我知道了。”她淡淡應聲。
將她放棄光複前朝載入史冊，真是一步好棋啊。這是要用百姓牽製她，用曆史牽製她。日後若她違背承諾，必定遺臭萬年。
可是，她沒有說過這句話！
隻要她想，一統天下之後史書還不是任她改？
當初師父卜了一卦說她可以活過二十歲，她真的活過了她生辰那天；可她卜的那卦說自己活不過二十歲，她也真的沒有活過生辰那日。現在的自己，不是身上背負光複前朝重任的前朝公主，那個自己在初十那天夜裏，就已經墜崖身亡了。
劫後重生，鳳凰涅槃，她和清塵，都沒有算錯。她為身為前朝公主的軒轅雪卜卦，而清塵則是為作為他的徒弟的軒轅寒澈卜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