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好一個武家
楊晉篙在次日正午時分就得到銀車出事的消息，但是並不清楚楊越已經被殺，心驚之下，連派出幾撥人馬打探消息。
他現在是真的怕了。
雲海郡整整一季的稅銀，若是在運輸途中出了問題，就算楊太師竭力在朝中維護，或可保得住他性命，但是這雲海郡守的位置，隻怕是坐不下去了。
這批銀子可是趙家上供給朝廷的，若是趙家也知道稅銀被劫，他們也一定會借此對楊晉篙發難，這一點，楊晉篙在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若說從前趙家沒有發難是因為沒有一個絕對的機會，那麽這一次，天大的機會就降臨到趙家的頭上了。
說也奇怪，得知稅銀被劫，楊晉篙腦中第一時間懷疑的對象不是趙家，而是流匪，但是這個念頭很快就打消。
這一次護銀車隊可是有兩百人，而大明國境內雖然也有流匪，但是在世家大族的控製下，還真沒有形成氣候，大股的流匪是很少出現的，通常情況下不過是幾十名實在混不下去的窮人組成一個搶劫性的團體，偶爾劫劫行人，對官家的隊伍向來是很少下手的，更何況兩百人的車隊，護衛兵丁都算得上是精兵強將，幾十名烏合之眾的流匪是不可能有膽子敢去觸碰的。
第二個浮現在楊晉篙腦中的懷疑對象還不是趙家，而是武家。
青林縣是武家的地盤，青林縣的縣令更是武家直係子弟，若是武家化兵為匪，在暗地裏整一整楊家甚至是趙家，那是絕對有可能的。
至於趙家，楊晉篙自然也不排除懷疑，但是他卻覺得可能性不會太大，畢竟他也知道趙家的幾位首腦人物如今都是安靜得很，也沒聽說趙家背地裏有什麽行動，要想劫持銀車，那可是要動用不少人的。
至於趙依樓趙淩，在楊晉篙眼中是不值得去關注的。
當青林縣令武金強親自領人運回楊越屍體的時候，楊晉篙隻感覺兩眼一黑，幾乎癱倒下去，也幸虧邊有其他官吏上前扶住，才讓他在衙門口呆呆地站了許久。
“下官青林縣武強。”武強，相貌堂堂，若不是一套官府在身，倒像是一位儒雅的教書先生。
楊晉篙忍住心中的悲憤，指著運楊越屍體的車子，帶著顫音：“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武強很恭敬，至少表麵上做到了下官對於上官的恭敬：“回大人，下官今日清晨得報，鄙縣野豬林出了事情，好像是官家車隊遇到了劫匪，被劫了銀子。下官不敢怠慢，趕到現場，一片混亂，原來是雲海郡的稅銀車隊被流匪下了miyao，劫了銀子，而貴公子因公殉職！”
“因公殉職”四字，武強說得極其平淡，楊晉篙的肺都要氣炸了，看著自己寶貝兒子已經成為一具屍體，老來喪子的悲痛和被人後麵戳刀子的憤怒讓他的臉部肌肉扭曲，聲音甚至有些淒厲：“流匪？是你玉林郡的流匪，還是你青林縣的流匪？流匪二字便解釋清楚了？”
武強也很坦白：“解釋不清楚，所以下官也不是前來解釋的。下官已經派人著手調查此案，而且已將稅銀被劫一事寫了折子呈交內閣。”
楊晉篙知道稅銀被劫的事情遲早會傳到朝廷耳中，在他原本的估計中，應該是趙家去做這件事情，但是想不到武強卻先下手為強了。
毫無疑問，自己的雲海郡守之位算是到頭了。
“在你青林縣出事，你武強逃脫不了幹係。”楊晉篙怒著。
這話有些隱晦，表麵看來是說武強治理不善，出現流匪，但是暗裏的意思，那卻是直指這件事情有可能就是武家宗主暗中指使，武強親自領人做下這件事情。
“此事發生在我青林縣內，下官罪責不輕。”武強平靜地道：“所以下官已經向吏部請辭，或許明日，下官便要卸甲歸田了。”
楊晉篙一怔。
正在此時，一名官員匆匆趕來，正是聞訊趕來的政務司趙振華，他先是對楊晉篙拱了拱手，瞧見車子上的屍體，皺起眉頭，旋即道：“郡守大人節哀順變。”
若說先前楊晉篙對趙家還有三分懷疑，那麽看到趙振華的表情，這三分懷疑頓時也煙消雲散了。
趙振華沒有惺惺作態的悲傷，卻更沒有表現出幸災樂禍的情緒，而趙振華初見楊越屍體所表現出來的吃驚，楊晉篙看在眼裏，明白那絕不是作偽。
趙振華對於楊越的死，顯然是發自內心的吃驚。
如果說此時真是趙家所為，趙振華必定也會深知內情，一個深知內情的人，即使再會演戲，也不會有這樣一種發自骨子裏的吃驚。
楊晉篙更加肯定，此事十有八九是武家暗中所為，而這個武強，絕對逃脫不了幹係。
他眼中帶著陰冷的殺機，緊緊盯著武強。
“武大人，如今情況如何？銀車都被劫走？”趙振華神色嚴峻問道。
趙振華，楊晉篙，武強，這三人在這種場合下，所代表的就是各自的家族，若從官家角度來說，此時三人自然是要同心協力緝拿所謂的流匪，但是各人心思各人唱，究竟有什麽打算和心思，那也隻是放在各人心中罷了。
“銀車倒沒有被全部劫走，留下了數車，我已命人就地看守。”武強緩緩道：“想來是流匪人手不夠，一時之間，沒有那麽多人手運走銀車吧。”
楊晉篙攥著拳頭道：“實以虛之，虛以實之，我看未必是人手不夠，隻是為了向外麵證明所謂的匪徒人數少，這才忍疼留下了幾車稅銀吧？”他這話其實說的已經很白，那是暗言武家不缺人少，故作此態，不過是嫁禍給流匪而已。
“郡守大人說的是。”武強不動聲色：“或許流匪是故意為之，若是人數多了，成了氣候，那是一定要剿滅的，流匪害怕這一點，所以故意示弱，那也大有可能。”
“你……你……！”楊晉篙又氣又惱，狠狠甩了衣袖，緩步走到車子旁，抱著楊越的屍體，老淚頓時滑落出來。
“若真是流寇所為，雲海郡林城縣必定會協助武大人全力調查此事，一定要找出背後的凶手，繩之以法。”趙振華冷冷地道，在他看來，這事兒還真有可能是武家所為，畢竟能幹下這種事兒，膽識和實力都不可缺少，能有這樣膽識和實力的，在這一片區域，無非是趙家和武家。
趙振華即自以為趙家必定沒有動手，那就隻能是武家了。
他自然不會介意武家殺死楊越，雖然他也明白此事的後果必定能讓自己一直以來極度厭惡的楊晉篙從雲海郡守的位置滾下去，但是他卻深深擔憂另一個後果。
雲海郡整整一個季度的稅銀被劫了大半，那麽所缺的銀兩將如何補上去？
朝廷戶部沒有接受到稅銀，即使戶部尚書趙振宇有心為雲海郡減輕壓力，但是內閣那些大臣們絕對不會那麽輕易讓趙家好過，一定會達成協議，勒令雲海郡盡快繳納該交的稅銀，他們才不管路途發生什麽事情，見不到銀子，內閣就會逼迫戶部催銀，否則趙振宇坐著戶部尚書這把椅子，屁股一定會被燒得很難受。
所以趙振華聽聞稅銀被劫，並沒有因為楊晉篙即將因為此事滾蛋而高興，反而為如何重新籌措稅銀而感到擔憂。
誠然，一旦查實確實被劫銀車，趙振宇在京城竭力周全，籌措補繳的稅銀可能會稍微減輕一些，但是即使減輕，一郡一季的稅收，那也不是小數目啊。總不能再找老百姓收一次稅，那可真的鬧不好會引發民變，趙家族人說不定為此真的向大族長請願，就他媽舉旗反了！
但是趙振華是知道的，這個時候，趙家根本沒有對付朝廷的實力，一旦起事，反而會正中其它世家的下懷，乘機將雲海郡趙家盡數誅滅，去掉一個對手。
趙振華越想越覺得此事很是蹊蹺，很有可能真的是武家暗中策劃，那樣一來，武家得了銀子，又狠狠地打了楊家一巴掌，更是給趙家帶來稅收難題，可謂一箭三雕啊。
他的眼眸子深處隱著殺機，冷冷地看著武強，淡淡問道：“武大人，護銀隊的兵士們呢？我可沒見有人回來。”
“銀車被劫，在鄙縣境內，茲事體大，所以下官已經吩咐部下將護銀隊的人暫時扣押起來。”武強緩緩道：“這是大案，總要等朝廷下來旨意，下官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