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撲朔迷離
皇後“哼”了一聲，抖了抖衣袖上的灰塵，隨後離開了原地，隻有“噔噔”的腳步聲回蕩在悠然的空氣中，還有那身曳地的長袍，金黃如傍晚的餘輝，不論何時，這身席地宮服，總是讓人望而卻步而有心生向往。
“娘娘，咱們走吧！”德妃看著皇後的背影，穿得彩繡輝煌，即便是背影也給人難以直視的霸氣。那身皇後宮裝她曾經撫摸過，還差點穿上，隻恨人算不如天算，她與皇後至此還是一副老死相往來的模樣，唯有那切膚的恨意，如燃燃烈火灼燒著皇後的心。
德妃手中菩提珠一緊，她摸著上麵的雕文喃喃道：“既生瑜何生亮！如今本宮終於知道周瑜死時的忿忿不甘。”
待到一幹眾人散盡以後，林芳茵心灰意冷地癡愣著，她雙手死死攥著身上剛做的新被褥，手指泛白。哪怕此時殿內已是暖如初春，她感覺從腳到頭的清寒，心頭也是如冰洞一樣容不下任何的花草生氣，林芳茵驟然一抬眼看著絲毫未變的宮殿，這裏的一磚一瓦都如同往常一樣。
怎麽，有些東西還是變了……
玉眠一直悄悄抹著眼淚，林芳茵一直是個外柔內剛之人，從來不輕易在外人麵前哭泣。沒了孩子，她哭得眼睛紅腫，連一向愛護的長發也不再打理，也不讓任何人碰她，隻是對著屋外和一些小衣服發呆。
桌案上放著補藥，還攛著熱氣，微微甘苦的氣息讓她又憶起從前許太醫的所作所為。能指使了許太醫的，除了皇後有這樣的權勢和手段，旁人林芳茵還真不知道有這通天本事。
殿內繚煙熏熏，紫金香爐的瑞腦點上，氤氳著一番悲情，迢迢暗路，林芳茵想著往日的情景，皇後宮中常年漂浮的香薰氣味。皇後喜愛香料，每每逢宮嬪來訪她總要點上一記香料，格外得好聞。
曾經林芳茵還暗自稱奇，這香料從皇後宮中傳出，猶如天山幽蓮芳香，又似花中的百味香花，人驟然而入，渾身無不流出鸞姿鳳態，恍若仙境一般。就連一向冷靜自持的林芳茵也不覺心中一蕩，飄飄欲仙。
這時細細想來，之前鬼魅之事確實有諸多疑點。衛蓮兒一事，她雖是心中篤定必與她脫不了幹係，可她實在想不出頭腦簡單的衛蓮兒是如何縝密地思慮出周詳的計劃，布施疑陣。
這幕後恐怕有人替衛蓮兒出謀劃策，林芳茵靜下心來才發現處處是疑點。她看著一臉愁容的玉眠，沉靜地說：“你想辦法弄些皇後宮中的香料，越快越好，切記，不能被發現。”
玉眠似是驚詫林芳茵的舉動，剛才還是一蹶不振的模樣，這時突然充滿生氣。一副已然沒了半分消靡之色，可她知道林芳茵心中的憤恨之火已成燎原之勢。
“王爺，還是不要進了。畢竟有諸多忌諱。”隻見一身穿墨綠色衣袍的小廝急迫地開口。
這路上雖然沒什麽人，可後宮畢竟是人多口雜，淮麟站在長慶宮門口，一派憂思之態，旁人見了哪能不繞嘴多嚼幾句。
宮苑內，隻有幾個宮女和小太監忙活著，其中一個小宮女手持著掃帚，說著些閑言碎語：“你們說林才人也真是可憐，懷著孩子的時候皇上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上怕磕了，嘖嘖，現今恐怕要失寵了！”
“去去去，瞎說什麽！”一個太監連忙地反駁道。
可那個宮女一派得意之色，隻覺得他們是兀自寬慰自己罷了，她心中不服氣，一臉不甘示弱的表情。珠圍翠繞，本是一個宮女的身份，打扮得卻如一個掌事宮女似的，其餘幾人一臉鄙夷，另外一個宮女說：“春蘭就是這樣，一心想勾搭上皇上，算了，不理她！”
說罷，眾人才各自散開忙別的活計，隻有“沙沙”的聲音飄蕩在偌大的宮苑裏。
看著這場景，淮麟一陣心痛，他徘徊在宮外一會兒，可還是無法邁進長慶宮，隻得癡望著大殿，希望林芳茵可以從大殿中出來。
直到一旁的小廝拉著淮麟的衣袖，提醒著要趕快離開時，淮麟才如夢初醒，朝宮裏看了許久，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九王爺安好。”淮麟一轉過身陡然發現一個衣著素靜，麵容清冷的女子朝著他行禮。
她的模樣，淮麟也認不得，含含糊糊地也不知改叫什麽，身邊的小廝附耳輕聲地說：“王爺，這是李才人，與林才人同住的。”
如此一來，淮麟恍然大悟，連忙屈身虛扶起李才人，他心中的所思所念此刻隻能隱秘在不輕不重的問安中：“本王聽說林才人小產，還望李才人替本王捎一句，望林才人保重身體。”
說罷，淮麟微微一側身轉身而去。李才人一雙明眸隻是粗略地瞥見淮麟，浮光掠影。但隻此一看就已心中有了大概，她一直目送淮麟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餘留彌長的腳步聲徘徊在耳側。
“才人，進去吧。”花紋輕喚回李才人的神誌。
東殿內，李才人看著狀態不佳的林芳茵，幽幽地歎了口氣。林芳茵滑胎的消息後宮恐怕也是非議四起，眾人隻是對著林芳茵小產之事當做茶飯後的樂子，越是如此林芳茵就更應振作才行。
李才人知道切膚之痛尚且如此，多說隻會讓林芳茵心中更痛，她撫著林芳茵枯瘦的手，憂心忡忡道：“我知你心中難受，但你記得難過不頂用，那些幕後黑手是萬萬不肯放過你。”
煙火繚繞，宮外煙火聲此起彼伏，璀璨的煙火本應是夜晚才放，如今，白日裏放起來就像給林芳茵腹中孩子送行。由此想來，林芳茵傷感更甚，她看著平坦的小腹，不由自主地撫上喃喃開口：“這個孩子我還未來得及給他（她）取名字，就這樣沒了，姐姐，妹妹豈能不難過？豈能不恨？”
一席話，似乎隱含了些什麽，李才人也覺察出些詭異，林芳茵一直是小心謹慎，就算出門走走，腳下的鞋這定是底子防滑，厚實平穩，走路也是小步小邁，從未大步流星地走過。
如此一想，確實是有諸多疑點。林芳茵在石子路上摔倒一事，現今她鐵定也已察覺出了不對勁。
此時，玉眠踏門而入，她手中拿著一袋東西，等到她走過來時立即將手中的東西呈給了林芳茵。自從玉眠進了門，袋子裏的香氣就四散開來，悠蕩在整個大殿中，這香味極其好聞，李才人識得萬香，每一種香味所含之物一經她聞到便能知曉大概。
這味道雖是香氣怡人，令人心曠神怡，但總覺得與尋常香料有些詫異。林芳茵手捧著從皇後宮中弄來的香料，隻覺得憤恨不已，這味道每每她到皇後宮中總能聞得真切，從前以為這隻是皇後喜愛的香料，可每每回來總覺得心神不寧，胡思亂想。
李才人看著布袋裏細碎的粉末，一下子提起神來，她用手撚起一小撮放在鼻間細聞，又將那粉末香料一點點分開，發現還有些未磨勻開的枝狀草木，雖是碎屑卻不難察覺，她看著香料心中已明了。
再看林芳茵，像是之前就已察覺出不對勁，林芳茵死死捏著那撮香料，不緊不慢地開口：“這香料有問題對嗎？”
李才人默然，可林芳茵心中卻已肯定，她看著李才人的雙眼，手緊緊抓著李才人的手臂，又將一旁放著的香料與從皇後宮中弄來的香料展在李才人麵前道：“這是從前我殿裏點的香料，那是從皇後宮裏拿出來的。二者看似除了香味本身的區別，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皇後宮中的香料磨的如此粗劣，與尋常香料實在不符。還有那日我去向皇後請安，她殿裏就點著這香，恰巧樂菱進殿來，皇後的臉色突然變了起來，那是緊張。當時我未多慮，以為是樂菱玩的沒了規矩，皇後心中不悅，而今……”
說的再多林芳茵也知於事無補，但牆上掛著的一副送子圖還是鮮亮如初，上麵的圖樣還彌留著墨香，這幅圖是林芳茵親手掛上的，而今她看起來卻是刺眼的很。
由此她更堅定了心中所想，無論如何她也要給自己孩子討回一個公道。
“疑生暗鬼，我知道你對皇後頗有偏見，十有八九已然料定了她。但你知道後宮佳麗三千，人人都非是等閑之輩，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再者這香料根本沒毒……”原本已準備閉口不言的李才人，這時為了避免林芳茵做出什麽糊塗事，隻得將實話道了出來。
無毒？怎麽可能？
林芳茵一心不相信，她看著李才人的麵色，李才人一臉懇切的神情，擔心地看著林芳茵。
“無毒？那皇後……”林芳茵真的不知道如何再說下去。
“這香料確實無毒，隻不過這香料中有一味鳳鸞草，有安夢之效，能讓人更深入夢境。”李才人說道。
眼前的事突然撲朔迷離起來，林芳茵不知從何想起，驟然間她覺得自己疲憊不已，老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