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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生死一線

  銅盆裏的血水被層層地遞出來,大殿已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皇上劍眉微蹙,焦急地在大殿上亂走,不覺間衣袖邊角上已浸上了細薄的汗。林芳茵的臉色慘白,已辨不清任何的血色,恍若死人一般,太醫拿來一碗參湯給她服下,奈何均無半點成效,千鈞一發的時刻,連太醫都覺得林芳茵命懸一線,唯獨吊著她那一口氣的恐怕就是腹中的孩子。


  裏麵的人忙進忙出,流月待在原處隻覺得礙手礙腳,於是,她領著琪兒退出了長慶宮。路上,流月仍然心有餘悸,她用纖細的手撫著前胸恍若將魂未定一般,方才實在是太過凶險,於是,壓低聲音道:“石子路上的鵝卵石都替換了嗎?”


  看著流月肅然的神色,琪兒不敢有所隱瞞,灑上香油的鵝卵石確實被替換了下來,可唯獨地上有一塊鵝卵石空缺,像是被人翻動過,琪兒附耳說:“禦女,東西雖然都撤了,但地上卻缺了一塊鵝卵石,奴婢也不知是為何?”


  那日明明是萬無一失,怎麽會無緣無故地少了一塊,流月有些緊張,但想到此事做得隱蔽,斷不能被人發現,或許是林芳茵滑倒時順腳踢走了一塊,如此一想流月心中稍作安慰,放心地朝凝雲宮走去。


  從長慶宮到凝雲宮經過一條隱蔽的小路,從前也不過是宮人們走路時圖些方便,隨意走出一條泥濘的小路,現今也成了妃嬪們圖捷徑的路途。小路的四周布滿光禿的荊棘,一簇簇的枯草寥落至極,路旁的枝椏猶如囚籠禁錮著灼灼的繁色。


  這條路流月並不是第一次走,此時是白晝,可流月身上卻冒出了一絲冷寒之意,小路的一頭連著卻是冷宮的大門,常年森寒寂寂,時不時傳來女子的嗚咽聲,哪怕是白日從宮門口經過,也不禁後背冷汗淋淋。


  “你怎麽把我領到這樣荒僻的路,怪滲人的。”流月嗬斥著身邊的琪兒。


  琪兒是滿腹委屈說不出口,明明是流月自己走上這條小路的,如今卻怪起了她,但想著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出聲辯解,隻得低頭頷首走在流月身後,一臉戒備地看著周遭的磚瓦紅牆,也是心中發毛。


  流月經過冷宮門口時,隻見冷宮門開著一條縫,並未有人看守,裏麵傳來女子的瘋癲癡笑的話,落在人心直讓人不寒而栗,如同走在閻羅殿,那些與死亡隻差一線之隔的女人,與命運做最後的殊死搏鬥。


  不自覺間,流月從門縫中觀察起來,眼前幾個披頭散發,蓬頭垢麵的女子吱吱呀呀地在地上亂跑,腳上的鞋子跑掉也不顧,赤著汙跡斑斑的雙足在長滿雜草的地上亂跑,瘋笑聲和囈語聲讓流月膽戰心驚。流月再朝一邊的廊簷下細看,發現一個女子抱著一個髒舊的帛巾,喃喃自語:“孩子,我的孩子,哈哈哈,你們誰都別想奪走我的孩子。”


  女子的臉已扭曲,臉上的皮膚凍得幹裂發紅,傷口留著暗紅色的血痕,粗糲幹燥的雙手就如六旬老嫗一樣,明明年歲不大,但已有了風中之燭的光景,慘敗不堪。


  流月再打量起來,發現女子一身的麻灰布上似是有東西蠕動,看著那乳白色小小的軟體物爬在女子的光裸的手臂和脖頸之上,流月再也忍不住俯身幹嘔起來。


  恰在這時,門縫中突然冒出一顆人頭,流月伏著身子朝上看著女子髒亂的發絲在空中浮動,恍若鬼魅一般。流月不覺心一抖,險些跌落在地。那人看著雙眼睜得如銅鈴般大的流月,嘻嘻地傻笑起來,像是發現了什麽極其好玩的事。


  流月就著琪兒的手連忙站起,馬不停蹄地離開了宮門口,她的心“咚咚”得跳的慌亂,那些女人喪失了理智,就如魑魅魍魎,讓人唯恐躲之不及。


  “嚇死我了”流月後怕地說著,手腳不自主地顫抖,腳步不穩。


  凝雲宮宮門,流月這才緩過勁兒來,她看著匾額癡癡地愣著,萬千複雜的心緒就如亂麻斬不斷。院內,陸寶林手拿著鳥食喂著地上被捆住的鳥雀,看起來興致勃勃的樣子。


  流月扶牆而進,臉色刷白,精神很不好,陸寶林瞥見流月的神色,擔憂地湊上前詢問:“瑾妹妹,怎麽了臉色這樣不好?”


  一邊的琪兒眼睛亮堂,知曉流月不在狀態,趕忙地替流月答道:“林才人跌倒了暈了過去,流了好多血,我們禦女憂思不已,所以精神勁兒不怎麽好,還請寶林見諒。”


  林芳茵摔倒一消息在陸寶林耳中縈繞,她看著前些日子還生龍活虎的林芳茵,此刻卻是昏厥過去,心中也是憂慮,她對著身邊的宮女吩咐道:“走!跟我去長慶宮看林姐姐。”


  說完,陸寶林帶著宮女朝長慶宮趕去。


  長慶宮門已經被圍的水泄不通,妃嬪們都擠在宮門口也不敢往裏麵湊。陸寶林摸不清裏麵的狀況隻得跟著一幹妃嬪候在宮門口,一直過了半個時辰左右,才見太醫慌亂趕忙地走出了長慶宮,這時陸寶林才跟著妃嬪往大殿趕去。


  透過朦朧的幔紗,陸寶林隻能隱約地看見床榻上林芳茵的輪廓,可看著她臉色慘白,雙唇無色的模樣,陸寶林驚詫地睜大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一邊的妃嬪看著少見多怪的陸寶林嗤笑地說:“你驚訝什麽?被那麽尖銳的石子刺中小腹,孩子定是保不住了。嗬,說起來她也怪可憐,不僅孩子保不住,自己的性命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陸寶林不吭聲,隻是心中篤定林芳茵一定能逢凶化吉,平安無事。在她心裏林芳茵就如姐姐一般,自打她第一眼見著林芳茵,她就有這種感覺。


  “怎麽回事?林才人怎麽摔倒的?伺候的人呢?死了麽?”看著皇上已雷霆震怒,說的話仿佛驚濤駭浪,讓在場的妃嬪驚懼地不敢吱聲,連皇後都是靜穆地站在一側絲毫不敢說話。眾人靜默,大殿之上隻有風聲穿耳而過。


  眾人的沉默徹底惹怒了皇上,他看著個個頷首害怕的妃嬪,眼神中的寒意即使是在溫暖回春的季節,還是涼透筋骨。這次徹底惹怒了皇上,他一一掃過眾人,隨後厲聲大喝道:“來人!將侍奉林才人的宮人個個給朕打二十大板,以懲戒他們失咎之責。”


  此話一出,玉眠等人被強行拖拽出去,李才人正欲跪下求情,奈何皇上一麵嚴色地說:“誰也不準給朕求情。”


  無奈之下,李才人隻好退下,宮苑裏傳來宮人的哭泣聲和叫喊聲,聲聲入耳,眾人不覺心中一麻,那些棍子就像搭在自己身上似的。


  殿內皇上發著火,床榻上林芳茵覺得眼皮一亮,緩緩地睜開雙眼,待看著四座的妃嬪和一臉震怒的皇上,心中疑惑,她隻覺得身上好像被車輪碾壓過似的,疼痛不已,尤其是自己的肚子,更是痛的難忍。林芳茵略微思忖,似是追憶起了什麽,腦袋發蒙。


  突然,她將雙手伏在小腹上,發現原本隆起的小腹一片平坦,她不敢相信,使勁地拍在肚子上發現還是平的,她連方才的絞痛都不顧,立即掀開被褥赤腳下床,皇上聽著聲響趕忙地扶著林芳茵搖搖欲墜的身子,然後,打橫將她抱起,不顧林芳茵的嘶吼和踢打,將她放在床上,皇上一臉疼惜,輕撫林芳茵瘦弱的臉頰,話似是千斤重,不知怎麽跟林芳茵開口。


  “我的孩子呢?啊啊~”林芳茵眼淚如泉,也不顧什麽儀態,發聲痛哭起來,每一陣的哭喊就像一把重錘砸在皇上的心口上,他看著依偎在自己懷裏,瑟瑟發抖的林芳茵,不覺眼中也有些濕潤,但卻是轉瞬即逝,皇上想著自己的身份,立即掩住了自己的情緒。


  他輕緩地拍著林芳茵的後背,溫和地說:“會有的,茵兒,朕與你的孩子還會有的。”皇上低聲地寬慰著,同時也是安慰自己。


  皇後看著難以分割的兩人,不覺刺眼之極,她盡量將自己顯得端莊得體,麵上無任何的波瀾,輕言細語地規勸著:“林才人還年輕,與皇上自然還會有孩子的。不過,林才人今個兒也太不小心了,怎麽摔了一跤?”


  摔倒,經皇後一提,林芳茵這才止住了哭聲,她想著摔倒的那一刻,腳底一滑的感覺就像是踩在冰麵上一樣,太滑了。林芳茵看著底下個個低眉順眼的妃嬪,一張臉挑不出任何的瑕疵,可心底裏恐怕早已撫掌稱快,歡悅不已。


  事到如今,她們還是不肯放過自己,連自己唯一的孩子都不肯放過,如此蛇蠍心腸當真是讓人憤恨不已。林芳茵從未在此刻埋怨自己,自己當時對她們就是太過心軟,認為隻要安分守己,事事隱忍就罷了。


  如此想來似乎是自己太天真。皇後,衛蓮兒,所有加在自己身上的痛她都會一一討回去。


  待到人均散去時,皇後走在磚石上,感受到腳底的平穩,一時間覺得踏實不已。她看著燈火將盡之處,稀稀落落的幾個宮人舉著宮燈輕緩地走來,皇後麵上一緊,她看著一個小宮女從前麵年長姑姑的腰間偷出一個荷包,隨後又裝著若無其事地走著路。


  此情此景,皇後看著有感而發:“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呂蒙都能奮發勤奮,讓魯肅刮目相看,更何況一直深藏不漏,暗含心機之人呢?”


  “娘娘是指……”菲兒的話淹沒在風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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