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皇後擺宴（二）
素錦長棉百合裙罩在方婕妤身上，更顯得蒼白孱弱，慕言卻是一身新料，繡著合歡花，盡顯喜氣之色，但母女倆一對比，方婕妤未免也太寒酸了些，不請自來的倆人讓皇後臉上的笑容一滯。
“這凶手還有閑情逸致來看樂菱公主，也不知是安的什麽心。”一個衣著華錦服飾的妃嬪怪裏怪氣地說。再看她一頭的珠翠首飾，雖是抬高了她的身份，但骨子裏那股豔俗卻是怎麽也抹不去。
方婕妤早已看透了世態炎涼，她看著與自己從前如出一轍的妃嬪，隻覺得心中可笑至極。半響站在冷風口上，入了寒氣，喉嚨越發地癢了起來，她拿出手帕輕掩住嘴唇，悶聲地咳嗽起來。
皇後看著方婕妤母女站在宮門口，進也不是，走也不是，也不想太駁了方婕妤的麵子，隻得皮笑肉不笑地說：“進來吧，免得病又重了。”
流月看著方婕妤母女，心中暗自稱奇，方婕妤位份不低，可卻是衣衫襤褸，想來也是不得皇上聖寵，被宮人們輕待。
但慕言，這身新衣，不光是布料，連這針線都是無可挑剔，流月疑惑，不由得開口試探一說：“慕言公主這身衣服真是喜慶，料子也是極好。”
眾人目光看向慕言身上的料子，唯有林芳茵卻是看著流月，她身上的蜀錦是新式的花樣，一身得宜的軟煙羅錦群，嬌俏之餘又不含內斂，流月倒真是越發得落落大方，早已沒了從前見人就有的局促不安，頗有大家閨秀的儀態。
慕言麵上喜氣盈盈，她聽著流月誇讚自己衣衫亮麗，正欲開口，方婕妤一把拉緊慕言的袖子，輕瞪著慕言，隨後趕忙開口道：“慕言還是孩子，哪懂什麽好的壞的，小孩子家家的，不過都是喜新厭舊。”
方婕妤滴水不漏的話讓流月挑不出一點破綻，她隻得訕訕地在站在一旁，不再開口言語。
“瑾禦女是小門小戶的出身，自然是見識短淺，不足為奇。”王美人嘲諷地說道。
皇後此時駁斥了王美人一通：“我們在後宮同為姐妹，一定要同氣連枝，豈能如此尖酸刻薄地說話。”
“是”王美人低聲地應著不再言語，頓時，眾妃嬪都刻意地朝著方婕妤母女打量，各有寓意，不少人不過是幸災樂禍，樂的見一場好戲而已。
“母後”樂菱小跑過來，拉著皇後的衣擺，嘟囔著：“樂菱想找慕言玩，樂菱整日在宮裏待著都悶壞了。”
樂菱晃著皇後的衣擺，央求著，此刻，哪怕皇後對方婕妤母女有再多的不滿，也隻得和藹地應著，隨著樂菱牽了慕言的小手到不遠處的平地上玩耍。
看著兩個孩子玩的甚歡，皇後對方婕妤的麵色也多了幾分笑容，她放柔了目光，眼中的淩厲之色稍減，慈眉善目地說：“方婕妤教導真是有方，慕言這孩子真是討人喜。”
隨後又對著眾嬪妃說道：“都進去吧，站在外麵許久，林才人有孕，姐妹們還是一起進殿吧。”
說罷，皇後率先掀開了擋風簾，進了殿。待到眾人齊齊坐好後，茶果糕點也都一一上來，不多時，妃嬪們一旁的矮桌上都已擺滿了碟碟盆盆。
德妃一如既往地順從低眉，手持一串菩提珠，默念著《金剛經》，儼然一副遁入空門的模樣；貴妃還是差人來說因身體不宜出行，就派貼身宮女送來了上好的用玉做成的珊瑚盆景，以慶樂菱公主初愈之喜；賢妃則是一臉嫻靜地端起茶杯，細細品起了茶，滿臉享受之情。
“德妃還是這一貫的性子，喜靜，連眾姐妹齊聚還是念著佛經，本宮記得佛經中有一句：根身器界一切鏡相，皆是空花水月，迷著計較，徒增煩惱。德妃參悟佛法已久，想必本宮說的這句，德妃早已熟爛於心，如此，德妃才做得與世無爭。”皇後意味不明，暗含深意地說。
德妃停住了持珠的動作，溫和恭敬地朝皇後低頭說道：“臣妾隻求一生平安，能和毅兒安穩一生罷了。”
一番話說的眾妃嬪不知如何開口，德妃在宮中一向低調，恪守本分，此次出席宮宴也隻是尋常裝扮，隻是衣裳換得鮮亮些，想著也是顯著喜氣罷了。
皇後輕啄一口茶，不再說話，恍若方才德妃從未開口一般。林芳茵靜靜看著這裏麵的暗流湧動，即便是皇後收斂了許多，但言辭間，林芳茵還是聽出了皇後的鄙夷之情，不知為何，皇後對於德妃顯得有些刻薄了些。
林芳茵悄然在腦海中過著，這時，殿內一陣靜謐，倒顯了一絲尷尬，林芳茵打著圓場說：“樂菱公主愈發地出挑，來日定是傾城之姿，臣妾這一胎要是如樂菱公主一般是個伶俐懂事的公主就好了。”
果然，皇後一聽樂菱受人稱讚，原先臉上的寒氣退了不少，麵上添了幾分柔色，她點頭誇讚了幾句：“林才人聰慧懂事，這未出世的孩子定是不差的。”
殿內的沉悶之氣頓時被打破，林芳茵一人開口討皇後歡心，其餘人自然不甘落後，紛紛將好話送上，一時間殿內沸騰起來，好不熱鬧。
“皇上駕到，九王爺駕到。” 太監高聲喊道。
原本正襟危坐的妃嬪們聽到這，連忙站起，直到簾子掀起的那刻，眾人齊齊地朝皇上行著禮。
九王爺，這怎麽會到宮闈裏，林芳茵不解，但此刻她卻是避開，盡量隱藏起自己，不知為何，林芳茵總感覺到那股灼熱的目光。
“臣弟拜見皇嫂。”淮麟恭敬地朝皇後行著禮。
皇後麵上笑著，看著玉樹臨風的淮麟打趣道：“九弟倒是更加俊朗不凡，就不知這九弟媳到底是何許人，有幸嫁與我們九弟。”
淮麟畢竟是年輕，聽著皇後如此打趣，不禁麵上微紅，有些不好意思接口，隻得悶在原地。
羞澀靦腆的淮麟讓眾妃嬪一瞧都免不了掩唇輕笑起來，這九王爺確實是有趣，被皇後這番打諢，活脫脫就是一個愣頭小子一般。
淮麟青澀地說：“臣弟還沒娶妻的打算……”眾人哄笑一番也就算了。
皇上拍了拍淮麟的肩膀，勸道：“你得找一個賢妻束縛些你，省的你整日就知道到處亂跑，也不知道回來。”
青絲束發，軒然霞舉，淮麟麵色清秀膚色偏白，不似皇上臉色偏黃，眉清目秀的樣子，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其的神韻，風度翩翩，看起來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潘安之貌不過如此。
宮人們將凳子擺放好後，淮麟坐下，可眼神卻時不時地飄向林芳茵，看她的肚子微隆，不覺眼神暗了暗，隨即低下頭有些失落之感。
“胎相如何，太醫可囑咐些別的？”皇上對著林芳茵問道。
她隻覺得身子發沉，隻能緩緩地起身，正欲向皇上行禮回答，皇上連忙讓她坐下，說是身子不便就不用再行禮，又差了人將暖爐奉上，連帶讓人煨上紅棗山藥湯給林芳茵暖暖，眾妃嬪看著皇上精心囑托，一副關心的模樣，又是驚羨又是嫉妒。
林芳茵並未有任何的動容，隻是聽著皇上的話，隨後又在玉眠的攙扶下重新坐下。玉顏如花，隻此一瞥，淮麟便再也移不開眼，懷了孕的林芳茵，反倒更添一絲嫵媚和成熟，臉也圓潤了不少，紅潤晶瑩。
皇上來了以後，眾人拘謹了不少，皇上再看著空蕩安靜的大殿，納悶地說：“樂菱呢，怎麽不見她？她九叔過來就是為看她一看。”
外麵的嬉笑聲傳進來，孩童稚嫩的聲音，滌蕩在人心上讓人頓時平靜下來，手腳也鬆弛了，少了緊繃之感，給人感覺就像是普通人家，子孫歡宜。
“樂菱在園子後跟慕言在玩，這兩個孩子難得在一起玩鬧，玩起來就沒了規矩。”皇後雖是這樣說，但雙眸間的憐愛恍若蛛網一般，緊密而且濃稠，這就是母親，自打樂菱經曆過之前跌落一事，皇後就覺得樂菱隻要在她身邊平平安安就行。
上座上，皇上拂在椅靠上的手一抬，淮麟似是明白了他的用意，一臉寬和地說：“樂菱既然玩的開心，就不用叫她過來，讓她玩的歡快些，隻要看她無礙，臣弟就放心了。”
說罷，淮麟看著林芳茵的肚子，說道：“林才人的月份大了，要好生注意。”
林芳茵聽後，偏頭對著淮麟一點頭，臉上並沒有別的情緒，淡然地說：“多謝九王爺關懷。”
方婕妤坐在末尾，麵色蒼白，唇角也是透著白，不時地咳嗽了幾聲，這時，皇上才注意到沉默寡言的方婕妤，樂菱摔倒一事，皇上本就對她心存芥蒂，此刻看見她卻是連頭都不願抬，直接忽視過去。
可就要這時，方婕妤從位上站起，慢吞吞地走到前麵，跪在大殿上，朝著皇上行禮道：“臣妾自知罪孽深重，皇上不願看見臣妾，但不看僧麵看佛麵，就算為了慕言，臣妾也求皇上應允臣妾一事。”
方婕妤的身子，明眼人一眼就看了出來，隻不過油燈枯盡的前兆。皇上瞧著方婕妤，想著她畢竟跟了他幾年，於是皇上放軟了語氣，緩聲道：“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