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高台落傷
本來吃了閉門羹的皇後心裏就存著火，隻是一時不好發作，這個太監又慌慌張張不知體統地跑過來，哪裏還有半點規矩。
皇後朝後退了一步，與太監隔開一段距離，她正言厲色地瞧著跪在地上的太監說：“你這般急做什麽，又出了什麽事？”
“娘娘，樂菱公主……她從禦花園旁的高台上跌落，流了不少血，暈了過去。”太監的話音一落，皇後緊握成拳的手指甲一斷，斷甲之痛她已覺察不出。
皇後拂開菲兒的手，連二趕三地趕往禦花園。她心急如焚地在路上走著，神色焦急。
“那些跟隨的人呢？都是木頭嗎？不好好看顧公主，若公主有危險，本宮就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皇後已經方寸大亂，她突然覺得禦花園如此的遙遠，恨不得一步並兩步走。
這邊的高台已聚了些許人，樂菱被奶娘抱在懷裏，昏迷不醒，刷白的小臉皇後看得眼前一暈，那鮮紅的血液從樂菱的額間流出，每滴出一滴，就如剜下皇後身上的肉似的。
“叫太醫，快，快……”
皇後尖著嗓子喊道，一旁的宮女回著：“已經去找了，娘娘。”
虛脫了的皇後，如斷線風箏。樂菱被挪到壽成宮後，皇後看著一直昏迷的樂菱，氣憤地拍桌而起說道：“誰？是誰看護公主的？”
這時，幾個宮女立即跪下，其中一個跪在最前麵的宮女說：“是奴婢幾個。”
這女子斂下眼皮，左右看看跪下的幾個宮女，她抓著上衣的下擺，指甲擠壓得泛白，像是斟酌著是否開口，最後，還是忍不住磕著頭發顫地說：“奴婢也不知公主是怎麽掉下來的，隻記得當時方婕妤和慕言公主在公主旁邊。”
方婕妤，皇後回憶著，這才憶起她是從前那扇了一個妃嬪的潑辣之人，當時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至今皇後想起來都覺得她是作繭自縛，仗著自己有一個公主，便無法無天起來。
樂菱跌落高台，想必也與她脫不了幹係。皇後找了幾個侍衛和太監去了方婕妤的住處。
“娘娘，會是方婕妤嗎？”菲兒在一邊問道。
皇後神色一斂，正容亢色地看著方才說話的宮女。她看著這個宮女一字一句地說：“本宮勸你最好說的是實話，不然，長慶宮裏的玲瓏，你可認識？”
那個宮女斂容屏氣，但跪直的身子一倒，渾身攤軟在地。
擋風簾被掀開時，一個穿著八答暈春錦長衣，外罩妝緞狐膁褶子大氅的方婕妤，她右手牽著年幼的慕言，低眉順眼，無半點淩厲之色。
身後的慕言雙眼好奇地瞅著裝點奢華的大殿，她瞥見正襟危坐的皇後，那雙凜若冰霜的眼，就像平日裏照顧她的嬤嬤一樣，總會偷偷地捏著她的胳膊，還會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喊疼。
“娘，慕言餓，想吃這個。”慕言說著指向方桌上擺著的一碟普通的糕點。
皇後置若罔聞，隻是看著站著一言不發，安靜非常的方婕妤，皇後想著樂菱的模樣，拔高聲音說：“方婕妤，本宮問你，嫡公主跌倒一事可與你有關？”
“娘，慕言想吃……”慕言絲毫沒注意皇後的話語，隻是心念著擺在桌上的糕點，玉雪可愛的模樣，光是聲音聽起來都不禁讓人心頭一軟。
方婕妤握住慕言的手一緊，從衣袖筒裏掐著慕言的手，哪想，慕言“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淚眼汪汪地瞧著方婕妤，不知道為何自己額娘要掐她。
“本宮再問你一遍，樂菱到底是怎麽摔下去的？”皇後氣的拍案而起，震得鳳冠上的金片珠玉一抖，連一旁的菲兒也覺得身子一哆嗦。皇後鮮有發如此大的火氣，隻要碰上樂菱的事，皇後就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方婕妤上前一步，回頭一瞥示意將慕言帶下去，隨後她轉身對著皇後懼怕地說：“臣妾隻是看著今天天氣尚好，於是就和慕言去禦花園放風箏，恰好碰上樂菱公主和幾個宮人在踢蹴鞠，臣妾就和慕言過去打了個招呼，然後就離開了，至於樂菱公主為何跌落高台，臣妾就不得而知了。”
皇後早已料到從方婕妤口中問不出什麽，也懶得與她多費口舌，她喚著芳兒：“去把慕言叫來。”
這句話方婕妤聽著麵上急急地說：“皇後娘娘，慕言隻是一個孩子，她什麽都不知的。”
皇後輕啄一口茶，也不理方婕妤的辯詞，隻是瞧著奶娘牽著樂菱踏進了殿內。
慕言走路還是一搖一擺，步子還未穩下來，圓溜溜的眼睛靈氣怎麽也掩蓋不住，這模樣看起來就知長大了定是個美人胚子，隻是有些瘦弱，不似樂菱健壯。
不看方婕妤，皇後還是很喜愛慕言，她拿起一側矮幾上擺放的精致糕點，慈眉目善地看著座下的慕言說：“母後這有更好吃的糕點，樂菱可要吃？”
早已嚷著要吃東西的慕言，歡快地撒開奶娘的手，跑到皇後跟前，眯著眼睛，如一彎銀月，可人得很，她憨憨地笑著說：“母後，慕言要吃。”
“那慕言告訴母後，你看見樂菱姐姐是怎麽摔下來的嗎？”皇後耐心地看著攪著手指頭，滿臉稚氣的慕言道。
慕言拿著皇後放在她手中的糕點，一邊吃一邊說：“母後，慕言沒看到樂菱姐姐怎麽摔倒的。”
“什麽？”皇後氣得一拂袖，寬大的袖擺甩到慕言的身上，慕言沒站穩，突然向後一仰，向地倒去。
“慕言”方婕妤心驚肉跳地跑上前，“咚”地一聲倒在地上，抱住了慕言的身子，驚慌地摸著慕言的臉和身子，檢查著是否摔傷。
再看看倒在方婕妤懷裏的慕言，睜著一雙如銅鈴的眼，呆愣地趴在方婕妤的懷裏，過後，“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小小的身子發顫，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臉憋的粉紅，慕言越哭越凶，咳嗽地方婕妤驚怕著。
皇後也是一驚，她無心之舉，險些釀成大錯。皇後連忙從貴妃榻上坐起，撫著菲兒的手有些不穩。
恰在這時，宮外太監尖著嗓子喊道：“皇上駕到。”隨即，簾子一掀，皇上急色匆匆地進來，他看著跪在地上抱著慕言偷偷哭泣的方婕妤，再看著懷裏驚懼大哭的慕言，麵上不解道：“這是怎麽了？慕言怎麽哭起來了？”
方婕妤緊緊地抱著慕言，聲音嘶啞地說：“慕言不小心摔了一跤，臣妾看著慕言痛的哭，一心疼也跟著哭了起來。”
皇上轉過視線，他一身貂衣，看著失神看著方婕妤的皇後，慎重其事地說：“樂菱怎麽樣？太醫說些什麽？”
怔然回神的皇後，自覺自己失了態，於是憂心忡忡說：“臣妾也是心急，太醫雖說無大礙，但畢竟傷著了頭，臣妾瞧著樂菱還昏著，一心擔憂。”
說完，皇後拿出手帕擦著眼角的淚，掩袖哭泣起來。畢竟是跟了自己這麽多年的發妻，他哪能不知樂菱在皇後心中的分量。
座下抱著慕言的方婕妤一直禁聲，不言一句。皇上看著慕言，麵上不忍地說：“你們也起來吧，天也不早了，帶著慕言回去吧。”
皇上這句話一出，皇後立即急急地開口：“皇上”
他把手一抬，然後緩緩開口道：“慕言也是朕的女兒，朕不能厚此薄彼。”
“可……”皇後欲言又止，但她又想起方才險些讓慕言摔倒在地，心中難免有顧及，隻得先噤了聲，跟著皇上向後簾走去。
樂菱額頭上的疤痕明顯，皇後撫著那半寸的傷疤，又忍不住掩麵而泣，皇上拉過皇後的肩膀靠在自己身上，歎著氣說：“樂菱有神靈庇佑，不會有事的。”
不知是勸皇後還是勸自己，樂菱額頭上注定是要留下疤痕，於女子而言，容顏勝於一切，倘若樂菱長大，看見額間的疤痕，又不知怎樣的傷心。
林芳茵正聽著玉淨說起樂菱一事，暗自思忖，樂菱的衣食住行，皇後都是無一不細，連平日裏去玩也會派上許多人去照看，這突然地從高台跌落恐怕另有隱情。
“你可知那時誰還在禦花園？”林芳茵開口問道。
玉淨細細回憶起來，過了一會兒，她拍手一叫道：“對了，方婕妤和慕言公主，嗯……還有王美人，不過王美人卻沒有靠近過樂菱公主。”
王美人，林芳茵早已知曉這王美人投靠了皇後，此人阿諛奉承，搖擺不定，最是挑唆是非的人，雖然今日事事都指向方婕妤和慕言公主，但林芳茵卻覺得王美人也有嫌疑。
林芳茵想著，然後對著小福子說：“你一會兒向皇上傳個話來長慶宮用午膳。”
小福子遲遲地補上一句：“才人，皇上在皇後那，這樣去會不會不妥？”
玉眠在一邊也正想問著，林芳茵手持著一串佛珠，摸著上麵的紋路，心如靜水地說：“恐怕皇後這午膳是吃不下去了，樂菱成了這樣，皇後得不眠不休了，你隻管叫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