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吃閉門羹
她握著李才人的手,身肩披著一件月白色的短襖,小腹已隆起,她感覺肚子裏的生命融著自己的血脈,她腦中模糊的幾個字揮之不去。
“李姐姐,玲瓏死前曾在暗房的地上寫著幾個字。”林芳茵雙目灼灼地說道。
玲瓏的死,李才人早已有所耳聞,惋惜之餘,又可歎紅顏薄命矣。此事為人為,李才人心中有了底,但執意刨根問底,隻不過又是一場無頭案罷了。
今日舊事重提,她怕林芳茵多思更會於養胎不利,隻得用另一隻手伏在林芳茵有些發寒的手上,寬和地說:“你既是想說,就說罷,隻是萬不可再心思焦慮。”
林芳茵點了點頭,一邊的芳兒和玉眠瞧著,知趣地退出了殿,她看著李才人說道:“提防,這倆字讓我琢磨不透,地上字跡隻有寥寥幾筆,我想最後幾個字,玲瓏定是還未來得及寫下,便咽了氣。”
提防,李才人心一驚,林芳茵的手頓時收緊,她手背上的筋條凸起,手腕處像是一條細細的竹棍,李才人秀眉一蹙,鄭重地說:“你的底子越發地虛了,我給你的凝氣丸你可服了?”
看著一言不發的林芳茵,李才人心中便已了然,平日裏簡約省事的林芳茵,那裏記得時時服用凝氣丸,恐怕這安胎藥都是玉眠催著喝下的。
“身子是你的,即便玲瓏有事情還未交代,可你總得平心靜氣地養胎,事情雖是撲朔迷離,但總會有水落石出的時候,你要記得,天道輪回,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提防,這宮裏誰人不提防著,你隻要記得謹言慎行就是了。”李才人苦口婆心地勸著。
李才人拿出銀針,欲行針灸之術,為林芳茵驅些毒素,也有些保胎之用。
壽成宮內,樂菱正在學著剪紙,她嬉笑著看著皇後剪的栩栩如生的老虎,不住地拍著手,興奮地開口道:“母後真厲害,樂菱也要快點學,學好了好給父皇剪小人。”
樂菱紮著雙平髻,雙耳邊後各貼一縷墨發,發環上綴著玲瓏點翠圓珠,看起來格外的俏皮可愛,嬌俏至極,她脆生生地對著皇後說的這話,不禁讓皇後心頭一軟。
她一把抱過樂菱,摸著她的頭,心中猶如洶湧翻騰的潮水,皇後覺得她堅硬如磐石的心在這一刻像是被敲碎,裏麵細碎的裂痕就像是她攻不可破的城牆,頓時留下了一處縫隙,這處縫隙足夠窺探她封閉已久的心。
“樂菱啊,你是娘的孩子,你是嫡公主,是嫡公主……”皇後聲音由高到低,直至逐漸隻有自己能聽到。
皇後的淚再也無任何掩飾地流了下來,公主,有時還不如平常人家的女兒,公主除了榮華富貴,再無其他。
那日龍首殿內,皇後忘不了,忘不了皇上臉上的難色,他默默地將一個奏折遞到皇後眼前,雙眼卻是看著別處。
那重如千斤的奏折,拿在皇後手裏,她隻覺得像是毒藥一樣,她渾身發抖,手中的奏折從指尖滑落,連自己的心也像砸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一樣。
那一刻,沒有皇後,有的隻是一個母親,一個想保護孩子的母親。
“求求您,皇上,不要把樂菱送去和親,她還那麽小,她才還不到十歲,她不能……不能啊,皇上。”皇後“噗通”一聲跪下,拉著皇上的褲擺,淚不止地掉落,臉上的胭脂花了,她也不顧,發鬢搖得淩亂也不顧,此刻,皇後心心念念的就是奏折中“欲求嫡公主”四字。
撕心裂肺的哭喊,皇上聽了也是心中難受,他一把扶起皇後來,歎著氣無奈地說:“樂菱是朕的女兒,朕疼她,朕知道樂菱還小,不宜和親,但她是朕的女兒,更是天下庶民的女兒,朕可回絕一次,卻不可永久地回絕,日後,樂菱長大了,天下需要她,她應當奮不顧身地站出來,這……才是朕的女兒。”
這段話縈繞在皇後的心中,仿佛要了她半條命一般。後宮中以樂菱為長為尊,若是今後和親,不管願不願意都得挺身而出,突厥這彈丸之地,竟想娶嫡公主,皇後隻想吃其肉飲其血。
麵前如此乖巧懂事的樂菱,皇後越看越是傷感,她心中暗暗發誓,哪怕拚上自己的命,也要換得樂菱一聲平安快樂。
菲兒站在一邊,看著最近總是傷心難過的皇後,也是時常抹著淚。
乳母進殿來說道:“皇後娘娘,公主該用湯了。”
皇後拿過手帕,偏過頭抹著眼角的淚,隨後莊重端儀地點了點頭,皇後一直看著被牽走的樂菱,直到樂菱的身影消失不見,她才緩過神,一臉自嘲地說:“本宮貴為六宮之主,母儀天下的皇後,卻是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護不住,恐怕,本宮是最無用的額娘了。”
屋外風刮的狠,屋子裏盡管有著地龍,皇後還是覺得周身發寒,她看著眼圈通紅的菲兒,淡淡地笑了笑,隨後轉過頭拿起了矮幾上的剪紙,深深撫摸著。
“娘娘,事情也不是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畢竟公主還小。”菲兒盡量地勸著。
小,曆來十幾歲和親的公主大有人在,皇後心知肚明,自己若再不為樂菱掙前程,樂菱恐怕空留著嫡長公主的身份,今後,遠嫁和親了。
“本宮絕不會讓樂菱離開本宮的身邊,絕不……” 說著,皇後臉上越發地狠絕。
皇後看著這天,除了風大些,路上倒還算好走。她瞧著不遠處方桌上鑲金嵌玉的一柄長扇,脫口而出:“這扇做工精致,閑放在這著實可惜了,你找個精致的盒子裝上,一會兒跟本宮去綾綺宮,送於趙才人。”
說著,皇後開始對著眼前的銅鏡打理起來,菲兒聽後立即找了個盒子裝上,然後跟著皇後收拾起東西朝綾綺宮裏走去。
這個趙原傾國之姿,美貌才華都不趨於人下,這才剛進封就得皇上如此的抬愛。趙才人雖是美,美中卻透著寒厲,就像是帶刺的花,雖是妖豔,但一碰難免是傷著自己。
自從昨天侍寢,今晨妃嬪們便個個登門拜訪,有蔑笑著嘲諷的,也有陽奉陰違的,嘴麵上奉承著,背地裏卻是將這個冷著臉的趙原上下打量了許久,從頭到腳都與自己做了個比較,非要掙出個高低不行。
奈何眾妃嬪對著趙原,就像對著個冷熱不進的石頭,一時討不著趣後,也就訕訕地退了。
皇後今個兒帶著菲兒,在路上聽見一個末流的禦女說:“什麽東西,真把她當成了寶貝似的,瞧她對咱們這愛搭不理的勁兒,瞧著吧,皇上就是衝著這新鮮勁兒,等這段新鮮勁一過,也就不記得她是誰了。”
說完,臉上還幸災樂禍地嗤笑起來。
那個禦女突然發現不遠處的皇後,一時間,魂像是嚇掉了一半,她猛地抓住身邊宮女的衣袖,心驚膽戰地走上前向皇後行禮道:“臣妾眼拙,未曾瞧見皇後娘娘的鳳駕,還請娘娘恕罪。”
一邊說著一邊低下頭,禦女低下頭不敢抬頭看皇後一眼,隻得躬身地蹲著,等著皇後的發話。
看著禦女驚慌失措的模樣,皇後一直未發話,冷眼看著在寒風口裏蹲著的禦女。
皇後未發話,禦女也不敢擅自地起身,隻能雙腳發麻地蹲著,靜等皇後的命令。
皇後擺著端儀的臉,儼然一副公正嚴明的六宮之主,她掃著蹲下的人,莊重的聲音傳來:“本宮看你是無心,暫且就放過你,日後,再這樣亂嚼舌根,本宮定會嚴懲。”
禦女一抬頭,看見了眼神一厲的皇後,更是嚇得立馬蹲下,磕頭認錯道:“臣妾再也不敢了。”
綾綺宮就在眼前,菲兒不知為何皇後要這樣不假辭色地喝厲她。宮裏背後嚼舌根的人多得如過江之鯽,皇後從前聽著也隻是充耳不聞,不予理睬。
現今,怎麽會有這心思去教訓一個小小的禦女。
“本宮知道你在想什麽?這麽大的動靜,本宮不信這綾綺宮能分毫不知?”皇後嘴角一勾,意味深長地笑著說。
一進宮裏,正在忙活的宮人匆忙地起身行禮,個個偷偷地瞥眼看著一身華貴無比的皇後。
底下齊刷刷跪了一行人,唯獨沒看見有趙原的影子,皇後連忙問著跪下的宮人說:“怎麽沒瞧見趙才人?”
隻見正對著皇後的宮女們麵麵相覷,一時間也不知怎樣作答,過了一會兒,一個宮女開口說道:“趙才人身體不適,就……就睡下了。”
到了最後,宮女也不敢再說下去,支支吾吾地開口說著。皇後自始自終麵上沒有任何不悅之色,一副寬和理解的模樣,靜靜地等著宮女說完。
隨即,皇後柔聲地說:“本宮今日來也沒什麽要事,隻是來瞧瞧趙才人,順便把這柄進貢的香扇送於趙才人,既然,趙才人已睡下,本宮就將扇留下,改日再來。”
說罷,菲兒就將自己手中的一柄扇子交到了一個宮女的手上。
“皇後娘娘,大事……大事不好了。”一個太監手腳忙亂地跑進來,“咚”的一聲絆倒在地上,皺著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