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夢回追憶
地上字跡淩亂，看起來是費了很大的勁兒，玲瓏嘴角的血已經凝固，地上一根根斷發，還有玲瓏雜亂的發絲，衣服上扯的褶皺，這些讓林芳茵想起了暮春堂的一幕。
林芳茵胸中的氣泄出，她看著圍在這間暗房左右的宮人，將一邊的袖擺拂在身後，一邊擺在身前，厲聲地問道：“今日，是誰值夜？”
平日裏溫潤無害的林芳茵，甚少這樣扯著嗓子，板著臉問著宮人，如此一問，宮人們無不縮著頭，向後退著。這一遍，未有人站出來。
林芳茵艴然不悅 ，此事她絕不姑息，一條人命，輕輕賤賤地沒了。她救玲瓏於水火之中，怎想是卻將她的命運徹底地結束，她的人生並沒有曇花一現，就如樹上的葉子每遇一次深秋，苦苦掙紮，最後隻是化作春泥更護花。
消失匿跡之後，再也沒有枯木逢春的機會。林芳茵心中刺痛，她又拔高了音量：“是誰？”
她一一看過麵前的宮人，過會兒隻見一個小宮女緩緩地站出來說：“今個兒是奴婢值夜。”
宮女不敢抬頭看林芳茵，她瞧著一臉青澀，索索直抖的小宮女。
這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滿含怯意地看著林芳茵，縮著頭，眼淚簌簌地落下來。
玲瓏的死是人為，林芳茵開口道：“今個兒你出去的時候，可看見玲瓏在幹什麽？”
“奴婢沒仔細瞧著，隻知道芳兒姑姑問問她，出不出去看煙火，玲瓏沒去，然後……我們……就走了。”宮女一邊說著，一邊用衣袖擦著眼角的淚，抽抽涕涕，一臉惶恐。
摸著玲瓏逐漸僵硬的屍體，林芳茵心中已有了一些想法，她對著小福子說：“你去找幾個太監，一起把玲瓏的屍體埋了吧，這件事我會回稟給皇上。”
正殿內，香爐旁，林芳茵失神地看著煙氣繚繞的香爐，跟著玉眠說：“今個兒之事，你覺得是何人所為？”
玉眠收著玲瓏生前的東西，慢慢地翻看著，她尋思著把一些東西先收著，等得空了再給玲瓏燒過去。現今，林芳茵一問，她也是一臉的悲慟，歎著氣說：“依奴婢瞧著，玲瓏也是個可憐見的，生前享不了福，死後也是不體麵。奴婢瞧著定是那個畜牲。”
宮裏自來是以訛傳訛，人雲亦雲。玲瓏死後衣衫不整，蓬頭亂發，任誰看了，也難免不往心裏想。可如今卻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沒有證據，再加上有皇後這棵大樹，要定他的罪真是難如登天。
一時間，事情陷入了僵局，林芳茵思緒紊亂，連頭都開始疼了起來。
玉眠知道林芳茵心中不好受，也就沒再說些什麽話，收拾了東西就離開了大殿。這時，林芳茵最需要的就是安靜。
“玉姐姐，才人的安胎藥熬好了。”芳兒手拿著一碗安胎藥走到玉眠的麵前說道。
玉眠想著林芳茵思緒未定，被底下丫頭們瞧見了，難免又多舌起來。於是，她接過安胎藥，自己送了進去。
“小姐，安胎藥熬好了，趁熱喝了吧。”玉眠將安胎藥放置到軟榻上的矮幾上，拿過林芳茵手中的針線，不由分說地將安胎藥拿到林芳茵的跟前，勸著說。
這次林芳茵未再喊苦，而是拿過碗仰頭一口氣地喝完，喉嚨裏的苦澀哪怕放下碗許久，還是覺得甘苦。連送來的燕窩粥都是喝不下，向外推著。
林芳茵腳下這雙蜜合色的繡鞋，又讓心中堵塞，她看著玉眠，壓低聲音，悄然地說：“這些日子你派人細細地打探源餘的一舉一動，想起一切辦法搜羅出他與宮女苟合的物證。此人奸佞狡猾，若再縱了他下去，後宮不知又出多少個玲瓏。”
“是！”玉眠應聲回答。
這幾日不知為何，林芳茵總覺得渾身提不起勁來，瞌睡也愈發地多，夜間卻是很難入眠，眼下的烏青也越來越重，就算睡著，也是噩夢連連。
今夜，恐怕那位名叫趙原的女子已被納進了後宮，皇上今個兒定不會留在長慶宮了。
“小姐，小姐……”玉淨氣喘籲籲地跑進殿裏，一張小嘴撅著，看起來定是心情不佳。
她走到林芳茵的麵前，手腳並用地比劃著，小臉凍的通紅，玉淨忿忿地說：“皇上今個封了趙原為才人，自己一人住在綾綺宮，皇上看趙原的眼睛都發直了。”
“是趙才人。你這小嘴遲早會惹出禍患。”玉眠輕怪著說。
玉眠瞧著林芳茵沒有任何反應，想著自從林芳茵懷了孕後，心境也不同了，有些事也看開了。
林芳茵點了點頭，囑咐了玉淨幾句，又給她一些精致的糕點解饞，隨後，就讓玉眠收拾床鋪，預備睡下了。
綾綺宮，趙原浸泡在熱水裏沐浴，她摸著光滑細嫩的皮膚，自嘲地一笑，熱氣騰騰的水，解了她一身的疲累，不覺間她的眼皮也重了起來，迷迷糊糊間，自己已進入了夢境。
她與母親在鄉下，住的那間茅草屋，逼仄潮濕，母親不願跋涉千裏去投奔遠房的親戚，隻願在城郊一處村落暫住，母親不願離開父親，那時，她親眼看見母親偷偷摸著眼淚，癡望地望向屋外。
趙原那日把飯食遞給母親時，她還是悶悶不樂，勉強地點頭，看著自己的女兒，不覺之間眼眶已濕潤，母親坐在那把沉木椅上，拉過趙原的手，氣若遊絲地說：“意兒，你長大了，母親隻希望你平安長大，日後嫁個……如意郎君。”
她以為母親隻是一時傷感，這才感歎萬分，直到夜間她去屋裏看母親時，她一身素衣安靜地躺在床上，麵容柔和。
她看著母親身上單薄的被子，於是，又拿過一個被子預備蓋在母親身上。在她抓住母親手的那一刻，她驚詫地收回手倒退了幾步。
冰冷，沒有絲毫溫度的手，再也沒有從前的熱度，她顫抖地摸著母親的手，用嘴唇輕觸，眼淚無聲地掉落，晶瑩如玉。
入棺時候，趙原看著母親的身體被裝進那個小小的木棺裏，棺材的蓋一點點地合上，直到入土。
母親死前寫了一封信，告訴了她原委。至此，父母俱亡，家破人亡，她心中的恨也如滾滾潮水蔓延開來。
那種冷，刺骨地疼，陣陣地鑽進皮膚裏，啃食自己筋骨，母親的死讓她更加地堅定。
報仇！
浴桶裏的水溫度逐漸變冷，趙原手放在浴桶的邊緣，回憶起往事種種，嘴上的咬痕變深，她閉目小憩。
“咚咚”的聲響，隻聽一個丫頭在門外喊著：“趙才人，您還沒洗完嗎？趙才人……”
屋外的聲音此起彼伏，丫頭的拍門的聲音並未間斷，可趙原卻並未吱聲，一直在浴桶裏小睡。
拍門聲逐漸消失，又恢複一片寂靜。
一盞茶功夫過後，推門聲響起。躺在浴桶裏的趙原睡得深，一身疲憊的趙原偏過頭，及腰的濕發散在水裏，渲染開來，靜若睡蓮一般。
腳步聲逐漸靠近，男人看著眼前的鎖骨，勻稱有度的手臂，還有浴桶中若隱若現的肌膚，男子吞咽一聲。
趙原迷迷糊糊之間隻覺得自己身子一輕，再睜眼，隻見麵前剛毅的臉龐，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皮膚透著健康的黃色。
“皇上”趙原驚呼一聲，正欲動彈站起。
“噓”的一聲，皇上用食手禁住了趙原正欲說話的嘴，一步一步地抱著她向鳳鸞床榻走去。
趙原緊閉著眼，這一刻，她曾聽青樓裏的老鴇說過無數次，無一不細，小到床榻上的招式，老鴇說得興致勃勃，可趙原卻是沒心思聽下去，隻能含含糊糊地聽著，勉強應付上罷了。
這次，突然就要侍寢，她不禁覺得，心中緊張。床紗和鋪在身下的錦緞都是赤紅色的。趙原被放在床上，看著眼前低下頭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皇上，她使勁地揪著身下的被單，雙瞳緊鎖住，不發一言。
這夜，綾綺宮裏，紅燭斑斑，紅帳翻飛，給屋裏的如夢春景更增添了一絲朦朧之感……
翌日，長慶宮裏，林芳茵感覺一身酸痛，她靠在床榻上，感覺還是打不起精神，隻能靠在床上，做些零碎的針線活。
林芳茵做得活也是無聊至極，不時，已是困覺。她正欲休憩一會兒，這時，李才人帶著花紋入門而來。
倦意深深的林芳茵，李才人莞爾一笑，自顧自地坐在林芳茵的床前，戲笑著說：“怎麽了這是？你這懷孕以後，卻越是發懶了，都不怎麽走動了。”
李才人的一句玩笑話，確實讓她展顏一笑。這些日子，皇後送來各種綾羅綢緞，美味珍饈，看著那些從前未懷孕時自己怎麽也吃不夠的美味，此刻卻是食之乏味。
林芳茵麵色有些發白，一看就是身子虛的緣故，於是李才人給她號了號脈，發現除了身子有些虛以外，並未別的什麽。
於是，李才人便又千叮嚀萬囑咐一番，小到衣食器皿，都要細細地勘探一番，萬不可輕露了。
“姐姐，妹妹有一事想說。”這時，林芳茵一本正經地說著，猛地，拉過了李才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