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一波又起(二)
鳳陽宮裏,宮人們縮守在殿外,此刻寒風刺骨也比不上謝昭儀尖嗓嘶喊讓人更覺冷寒。
一進入殿裏,隻覺得密密仄仄的人像是不透風的牆將裏麵的氣息掩蓋得緊致。林芳茵靜靜地看著一群圍著看熱鬧的妃嬪和正在中間愁容滿麵的皇上。
於是,她撥開前麵擋著的妃嬪,摩肩接踵地走到了前麵。玉器擺設,外加茶杯和四散的果盤糕點,地上竟是狼藉一片,還帶著被謝昭儀打翻的殘羹剩飯。
而謝昭儀早已憤然地失去往日的高貴淑媚,一頭烏絲現今隻有一點細細碎碎的短發,那光潔白亮的腦袋頂也露了出來。
不僅如此,放眼望去,鳳陽宮裏的宮人無不頭發稀疏,怪異驚人。再細細打量著站在一邊抹著眼淚的雪梅,即使她用著頭布裹著,還是能瞧出那捆在一起如細繩樣的頭發。
“臣妾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倒不如一頭剪了進了尼姑庵來的痛快。”謝昭儀拚命地喊著,從前柔媚的聲音變得仿佛村婦一樣蠻橫無理。
皇上也對著謝昭儀吼了一聲:“謝昭儀你看看你的儀態,你是昭儀!不是潑婦!”
可謝昭儀隻是嗚嗚咽咽地趴在地上哭著,再也未從前咄咄逼人的姿態。
鬢似烏雲發委地,謝昭儀看著整日用膏油塗抹的烏發恍若被剪了一般,她豈有不怨不恨。及腰長發,再是沒有了,君王恩寵更是遙不可及。
她趴在地上,猛地一臉仇怨地看著俯視自己的妃嬪。何時?她們敢直視過謝昭儀的眼睛,又是何時?這樣諷刺暗笑的表情敢對她顯露出來。
一眼掃過去,謝昭儀除了自嘲再無其他。她每看過一個妃嬪就像看著一場場笑話似的,怎麽也止不住臉上的冷笑。
林芳茵,唯有在看見她時,謝昭儀變了臉。她遲緩地從地上站起,然後雙腳一輕一重地向林芳茵走去。
再這些妃嬪眼中,謝昭儀就是狠絕,她們懼她。但在林芳茵眼中,此刻的謝昭儀隻是一個深宮可憐的女人而已,謝昭儀害她,不留餘地。可林芳茵卻早已透過浮塵看見了謝昭儀的命運。
她嗤笑地走到林芳茵麵前,一邊嘴角上揚,嘲諷地看著林芳茵說:“你害了我,這結果可還滿意?”
最後,她湊緊林芳茵,一雙鳳眼猶如一把凜冽的劍直直刺向林芳茵。她放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扳倒了我,還有皇後,扳倒了皇後,還有賢妃,就算你把她們拉了下去,還有女人,她們照樣礙著你。嗬嗬,林芳茵你鬥不完。”
可林芳茵卻是福了福身,低眉順眼地說:“臣妾銘記昭儀娘娘教誨,沒齒難忘。”
話音一落,張太醫卻是深鎖眉頭,愁如烏雲地開口:“恕臣才疏學淺,竟不知這是何毒物,讓人脫發如此,看來昭儀娘娘的頭發恐是難以複原了。”
連張太醫都如此說,太醫院還能有誰解了這症狀,皇上心想道,可這鳳陽宮裏的人俱是如此,又怎麽能在宮中安然自若。再過些天,這頭發都掉盡,恐怕這鳳陽宮真就成了尼姑庵了。
於是,皇上委婉一說:“既然連太醫都束手無策,那鳳陽宮的人都在宮中靜養,無詔不得外出。”
說完,皇上疾步地離開了鳳陽宮,至此,皇後才開口:“來人,把鳳陽宮裏的宮人都給本宮禁在宮裏,派侍衛把守。”
待到皇後移步走後,幾個平日裏被謝昭儀欺負羞辱的妃嬪留在殿裏,她們看著謝昭儀,一張臉邪惡地扭曲著,連表情都顯得猙獰恐怖。
大殿內,除了站在門邊的林芳茵和她們,再無其他。於此,她們更加肆無忌憚起來,獰笑著走近謝昭儀。看著謝昭儀依舊失神的神色,幾個人覺得何時也沒有這樣痛快,原本就積怨已深的妃嬪,驕傲地如孔雀一般,扭著如水蛇般的細腰來到謝昭儀跟前。
謝昭儀坐在錦榻上,冷眼瞧著張狂至極,急得落井下石的幾個妃嬪,自始自終,她依舊未含任何怒意。
隻見其中一個穿著五彩緙絲裙衫,一身珠光寶氣的年輕妃嬪,躬下身子,似笑非笑地看著謝昭儀,輕吐溫語:“謝昭儀,您也是光彩奪人,即使跟小尼子沒什麽區別,但您這冷如蛇眼的目光,臣妾看著還是心有餘悸呢!”
話尾,那個妃嬪故意嬌嗔一下,幸災樂禍之情怎麽也掩不住。其餘的妃嬪一見有人起頭,自是再無其他顧及,有的故意伸手想要觸碰謝昭儀的腦袋,再諷刺一下她寸發不生的頭。
可謝昭儀卻是沒有任何反應,她瞥眼看著正向自己伸著的手,猛地一抓住,死死地下牙咬住,她使足了力氣,拚了命地狠狠咬住。
再一看那個妃嬪,哪還有方才盛氣淩人的神色,叫聲淒慘慎人,即使在白天,人聽到也是覺得身上冷汗淋淋。
最後,還是其餘幾人狠狠地踩著謝昭儀的腳,這才方罷。
那雙鮮血淋淋的手,看起來模糊不堪,隻看見紅色斑斑的一團,著實看的人觸目驚心。
那個妃嬪抽搐著,脖子上的筋一抽一抽的,臉色刷白,連被咬的那隻手都抖得停不下來。
“你……”一個身穿鵝黃色棉衣的妃嬪指著滿嘴沾著猩紅血液的謝昭儀,半天說不出話來。與之相較之下,一邊穿著緋紅棉衣的妃嬪卻已按耐不住,掄起手預備著走上前給謝昭儀一掌。
那個被咬的妃嬪卻拉住她的手,微弱地說:“這個女人已經瘋了,妹妹再上前,恐怕不知又受到她怎麽的襲擊。我們暫且不理會她。”
說完,那個妃嬪剜了謝昭儀一眼,隨後率先離開了大殿。林芳茵一直在殿外的窗梁下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直到幾人氣憤地離開了鳳陽宮後,林芳茵才帶著玉眠轉身離去。
快出鳳陽宮的時候,林芳茵看著已經將鳳陽宮圍的水泄不通的侍衛,扶著玉眠的手一顫,食指上的那枚嵌玉扳指硌得緊,從外麵上看白皙的手指與扳指的夾縫中已有淺紅的勒痕。
“這禁錮的東西,戴著也是難受,把它扔了吧。”話音一落,林芳茵就把右手上的扳指一拔扔在一邊不遠處的菩提樹下。
隨後,她大聲地喊了一句:“玉眠我們走吧,這扳指戴的忒不舒服,還是不要了,省的費事。”
說完,林芳茵就和玉眠踏出了鳳陽宮。路上,玉眠看著鎮定自若的林芳茵,不明她為何將皇上賞的扳指給隨意扔掉,單不說這扳指得來不易。
從前先帝在時,特意將僅存的一塊藍田暖玉打造成一枚扳指。從未輕易地示人,自先帝駕崩後,這枚扳指就一直放在國庫中,再無人問津。
而那日林芳茵正和皇上說著些閑話,恰林芳茵說起了李才人戴著一枚觸手生溫的暖玉,看起來確實是珍奇。這才讓皇上記起那枚扳指,故差人賜給了林芳茵。
由此,也提及了那枚扳指的來意。玉眠正是知道這枚扳指來之不易,更是價值連城。這才不解林芳茵的所作所為,即使再不稱心的東西,林芳茵也不會隨意地丟棄。
於是,難免的,玉眠多舌問了一句:“小姐,你為什麽把那枚皇上給你的扳指給扔了。”
林芳茵心中知曉,玉眠心思細膩,更是對她的性格洞悉得很,此時問起,也不足為奇。
“你看這謝昭儀的光景已然如遲暮,再無翻身之日,在這後宮,一旦女人有了致命的瑕疵,就是費了命地扭轉乾坤,也隻是徒勞無功。我隻不過給她留出一條路,那枚扳指可以幫她許多,至少,在打點上可以派上用場。”林芳茵不緊不慢地說道。
玉眠細細一想,確實如此,謝昭儀已失勢,以後鳳陽宮也與冷宮無異,這昭儀的頭銜也隻是掛著空名。日後也不知怎樣受人欺淩,單看方才的陣仗便已了然。
凝雲宮內,流月看著窗外的大雪愣愣地無話,一邊的琪兒盯著深思的流月,隻是退在一旁,服侍在側。
“瑾禦女,王美人來訪。”隻聽一個太監進了殿裏匯報著。
流月一聽才回過神來,王美人從未與自己走過往來,此時登門拜訪不知是何用意。
她心中暗自想著,隨後讓琪兒去將王美人迎進來,又使了一個宮女拿出了一個暖爐給王美人備上。
未見其人先聞其語,這是王美人一貫的作風,剛一掀開簾子,王美人就笑著說:“哎呦!這外麵正是冷的不行,還是瑾妹妹這暖和。”
沒多久,隻見簾子被人掀開,王美人穿著一件藕荷色的短窄棉衣,束著腰。流月看這身段,發現她透著一股豐滿之美。
流月早已起身相迎,微微曲身施了一禮,迎麵說道:“這大雪天,姐姐怎麽來了凝雲宮?”
王美人捂唇一笑,笑著拍了拍流月手臂,嗔怪道:“怎麽還不願意我來,妹妹這是閑姐姐打擾了?”
流月畢竟沒有王美人那麽圓滑世故,這樣被一說鬧,真是沒了應對之策,隻得尷尬地站著,不知怎樣接話。
王美人也是個會看人眼色的,瞧著流月的尷尬,於是轉了一個話題,問道:“妹妹可知,方才你未去,可不知那謝昭儀頭發已脫光,連整個鳳陽宮裏的人都脫發。現在,皇上正在龍首殿裏查著呢!不過……後來……謝昭儀附耳在林才人麵前……說了幾句,也不知林才人知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