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相助
就在南夏與陶婉初侃侃而談的時候,樹林裏的可怖動靜已經逼近到兩人身前。在一陣塵土喧囂後,兩人前方足有一人環抱粗的高大樹木被暴躁地撞斷,低矮的灌木草被龐然的力道向兩側掀開,抖落下來的樹葉灑滿了整條道路,重物倒下的聲音仿佛雷鳴一般刺耳。南夏與陶婉初撥開飛散到臉龐上的塵土,情不自禁地往聲源的方向望去,當他們看到那在煙塵中緩緩浮現出身形的怪物,臉上的神色都不免有些蒼白。
那是一隻足有半人高,數米長的碩大蜥蜴,全身上下披附著猶如鋼鐵般厚實堅硬的鱗甲,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光。隨著這隻鋼鱗蜥沉重的呼吸,密閉的鱗甲都會緩緩張開,鋒銳的甲殼如同無數的刀鋒般向四處突起。一眼望去,仿佛一台巨型的戰車橫行無忌地碾壓過樹林,充斥著滲人的厚重與壓迫感。
這隻鋼鱗蜥出現以後,看到原本追殺的人物隻剩兩人,其中一人還是個前所未見的生麵孔,動作稍微一滯,顯然不太能理解當前的狀況。但很快的它就回過神來,嗅到了南夏抱在懷中的六欲草的香氣,怒火稍淡的眼眸再次綻裂開無數猩紅的血絲,隨即喉腔處湧出一聲悲憤的嘶吼,整具身體傾軋過道路,如同重錘一般朝著南夏狠狠撞來。
南夏還沒打算做出應對,但他身旁的陶婉初就眼色堅決地咬了咬牙,也不顧南夏的反應,直接粗暴地搶過南夏懷中的木盒,用盡全力拋擲向道路的另一方。當鋼鱗蜥因為這意想不到的舉動望那邊看去時,劍刃瞬息出鞘,陶婉初擺出一個聲勢淩厲的劍架,朝著鋼鱗蜥沒有被鱗甲覆蓋的眼球處精準地刺去。同時全身肌肉調動,把體內能夠擠出來的靈力全數壓榨出來,融入到推入劍身的力道之中,絲毫不理會這一擊是否能對鋼鱗蜥造成傷害,反正一出手就必須傾盡所有。
於南夏隱約的觀感中,陶婉初的劍身恍如一條逆流直上的遊魚,曲徑蜿蜒,卻有著一種不甘後退的果決與衝勁,也不管麵前的障壁如何之高,無論如何也要憑借一身意氣撞在牆上。隻是可惜的是,陶婉初始終受限於自身修為,哪怕鋼鱗蜥已經被她先前的舉動的有所分心,也來得及回過頭側身用鋼鱗抵上陶婉初的劍尖。一陣金屬摩擦的劇烈嘶鳴後,陶婉初的劍身並不能往前方深入一步,隻能消耗掉全身力道後無力地側向一旁,僅僅在光滑的鱗片上留下一道不痛不癢的白痕,便無補於事。
不僅如此,陶婉初這一擊不成,整具身軀更是暴露出極大的破綻,胸前空門大開,前衝勁暫未消退,哪怕用盡全力都難以扭轉身形。鋼鱗蜥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垂露在身後的粗壯鐵尾高高揚起,到達一定高度後恍如橫木一般重重砸落,破風聲響如撕裂帛,就要毫無憐惜之意地砸爛陶婉初的頭顱。
麵對此情此景,陶婉初並不會就這樣坐以待斃,在衝出來的前一刻,就已經預料到了會是如此成果,臉上並無慌色,反手就從袖口中掏出一張蒼黃的符咒,用指甲戳破食指的指肚,讓一滴血珠剛好完成符咒下方的最後一筆。
周圍的空氣仿似暫時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空白,隨後遊離在附近的天地靈氣受符咒上的咒文牽引,紛紛湧入到黃紙
之中,綻放開一團淺白色的淡淡靈光。在鋼鱗蜥的鐵尾砸落到陶婉初的額頭之前,這團白色的靈光恍如花團般驟然脹起,化作溫潤的水流纏繞在陶婉初身邊,彼此縈繞結合,最終在她頭頂形成一個水波蕩漾的障壁,在千鈞一刻恰好擋住了鋼鱗蜥這聲勢浩大的一擊。
一陣極為沉悶的低響過後,整麵障壁仿似經受不住鋼鱗蜥鐵尾力道般逐漸崩碎,化作無主的靈氣再次返回到天地間。隻是這爭取出來的短暫時間便已足夠,陶婉初足以趁此機會稍微往後拉扯出一段距離,再借著鋼鱗蜥被自己的力道反震之際,手中長劍一陣搖曳,仿佛有數尾青色的遊魚離劍而出,以著極為刁鑽的角度,再次刺向鋼鱗蜥那隻有簡單遮蔽的眼眸。
在這短暫時間就能夠有如此反應,讓一旁雀雀欲試的南夏都不禁感到心悅誠服。
鋼鱗蜥仿似也是被陶婉初這壓箱底的手段打得一個措手不及,來不及做出像樣的反應,隻能緊閉著雙眼靠眼皮來抵擋下陶婉初這精湛的數劍。在一陣鐵錘敲打的鐵氈的砰砰脆響後,脆弱的眼皮還是抵擋不住鋒銳的劍尖,更何況陶婉初還是有意為之,這數劍都落在了同一個地方,使得原本就不堅實的抵抗更為崩潰。這數劍之後,鋼鱗蜥的左眼處被開創出一個半指長的傷口,鮮血從中汨汨流出。
陶婉初臉上露出一絲不滿意的神色,盡管自己已經使盡全力,也就隻能留下這麽粗淺的傷口。然而她也知道現在不是追擊的時機,受傷的鋼鱗蜥定會被激發出比先前淩厲得多的凶性,再逗留在它身旁隻會被掙紮的餘波攪入。於是陶婉初當機立斷之下,身形迅速地往後飛掠,企圖盡快離開鋼鱗蜥的攻擊範圍,免得得不償失。
算盤打得挺好,撤退也很果決,然而事實有的時候就是不會如想象中的那般發展。
被刺傷了的鋼鱗蜥並沒有像陶婉初想象的那樣吃痛暴躁,而是強忍住了從眼球處傳來的劇烈疼痛,身形隨著陶婉初的後撤往前前衝。憑借著靈獸自身那強橫的體魄,隻消幾個踏步就趕上了後撤已有一段距離的陶婉初,頭部的鱗片仿佛倒豎的利刃般聳起,就要抓住陶婉初依舊滯留在空中的空隙,來直接貫穿她的胸腹。
陶婉初看著那愈發接近的龐大身軀,眼神中霧靄漸重。
壓箱底的手段已經用完。
自己體內再也榨不出一絲力量。
既然這樣,就隻能闔上雙眼,乖乖等死了吧。
雖然不甘,雖然痛苦,但好歹臨死之前仍舊隨著本心而活,做了正確的事,救了該救的人,也沒辜負青魚堂教導的準則。
這樣的話,死了也沒問題吧。
陶婉初輕輕閉上眼睛,神情安詳地等待那鑽心的疼痛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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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別那麽快就一幅看開了的模樣啊。”
少年那清朗的聲音在耳畔回
響,著實有些吵鬧。
“我不是還在這嘛。”
南夏的聲音邁過了她的身側,有溫暖的氣息阻擋在了她的身前。
在一片溫暖的黑暗之中,有一道刀劍出鞘的錚鳴聲,仿佛可以貫徹到天空遠方。
陶婉初微弱地眯起眼,卻看到朦朧的視野之中,盡是少年那並不算偉岸的身形。那隻聲勢駭人的鋼鱗蜥停駐在南夏再前麵的地方,兩側的道路被它蠻橫的衝撞撕扯開兩條清晰的溝壑,如此恐怖的景象,卻沒有絲毫傷及南夏的身軀,唯有一條幾乎看不見的細線,整齊地將道路分割為兩半,一邊煙塵彌漫,一邊卻如同靜湖般平靜悠然。
鋼鱗蜥的身體開始緩緩地向後後退,腳步搖晃,仿似喝醉了酒,一路上腳印錯綜複雜,深淺交加。直到陶婉初鼓起勇氣睜大了雙眼,才看到南夏手中的熟邇有半邊出鞘,赤紅色的劍身恍如傍晚時的火燒雲般通透猩紅。繞過南夏的身體,可以清楚地看見鋼鱗蜥地臉龐正部有一道筆直的刻痕,從下顎到眉心,披裹著的鋼鐵鱗甲仿似沒有做到任何抵抗般被幹脆地一分為二,露出下方粉裏透紅的筋肉與血管。但令人感到詭異的是,哪怕傷口如此恐怖,也沒有一絲一點的鮮血流出,仿佛有某種奇妙的規則抑製住了鮮血的湧動,或者說如此劍勢,已經快到鮮血都不來不及反應長流。
南夏臉上閃過一絲意外。
既為這隻鋼鱗蜥的生命力比他想象得要頑強。
也為神性在體內殘存的力量遠比預料的還要更深。
如果陶婉初已經到達三境,那麽隻要她用神識觀測,就能發現南夏現在體內沒有一絲靈力湧動,仿佛剛才的那一劍,隻是不帶任何功法技藝的隨意而為。
南夏將熟邇徹底拔出劍鞘,不再在意地朝著鋼鱗蜥踱步而去。
鋼鱗蜥隻能不斷後退,仿佛凡人遇上了高高俯瞰的神明,哪怕內心深知必須掙紮才能留存生機,但無論本能還是意識都強迫著自己要去頂禮膜拜。
它腳下的泥土被不斷鏟起,草皮被它那龐然的重量壓得往下塌陷,小塊的岩石被腳底的鱗片碾碎成細微的粉塵。它那並不足以媲美人類的神智在飛快的思考,明明它能夠馬上轉身飛奔起來,哪怕是一境修行者都逃離不了它的追殺,但在眼前這個男人麵前,為何什麽逃離的心死都生不起,隻能腳步逐漸放緩,引頸受戮,等待最終裁決的來臨。
到了最後,鋼鱗蜥已經放棄了掙紮的念頭,用著虛無的眼神仰望著逼近的南夏。
南夏舉起劍,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劍尖埋入了鋼鱗蜥的大腦正中。
一陣呆滯過後,鋼鱗蜥那碩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激蕩的煙塵充盈四周。到了此時,鋼鱗蜥頭顱上的刻痕才開始湧出血泉,打濕了鋼鐵的鱗甲,染紅了遍地的草葉。隻是劍尖拔出,上邊依舊光潔如新,不見一星猩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