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出手
在南夏麵前的,正是一大早不辭而別的青魚堂一行人。
他們從樹林深處慌張倉促地跑出,傾軋到一馬平川的大道之上,看到前方再無障礙物遮蔽,道路上又隻有南夏這一個熟悉的行人,臉上不約而同地都露出些絕望之色。
與昨天晚上時的狀態相比,青魚堂一行人的人數明顯不太對勁,為首的吳繼鋒並沒有出現在人群之中,隻能聽見樹林中不斷傳來滾石撞斷樹木般的沉重轟鳴。不僅如此,剩餘四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有著傷勢,衣襟被沿途的草木枝幹割裂,在裸露出來的肌膚上劃出無數道深淺不一的血痕。其中最嚴重的是那打法凶狠的李瀟然,昨晚的傷勢還隻是簡單處理,如今右臂恍如折斷一般無力地向下垂落,用左手勉強拖著才能以不落於他人的速度向前奔跑。他們的神情都不複昨晚的意氣風發,不甘,悲痛,憤懣,等等類似的負麵情緒如同揮散不去的霧靄般透露在臉上,但更多的,還是對於即將到來威脅的恐懼與憎恨,卻又在失去主心骨後茫然無措,除了逃亡之外再無其他辦法可找。
出了樹林後,四人暫且停下,調養聲息,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彼此用眼神交流,來盡快思考出麵對接下來狀況的抉擇。
他們也不是沒有想過,從樹林出來後可以碰巧遇見經過的商隊,在這些商隊之中必有可以應付身後那隻怪物的佼佼者;或者說出來後就能看到小型的城鎮,躲避進去後就能靠著衛兵與城牆,阻斷怪物的後續追殺。然而令他們感到心寒的是,上述的想象全都是天方夜談,逃出來見到的,隻有昨晚那一個對他們指手畫腳的普通人,什麽忙也幫不上,到時候可能還會成為他們的累贅,以青魚堂的準則又不能明目張膽地拋開。
就在四人還在糾結的時候,身後的樹林中突然有塵土炸裂上樹梢,一聲雷鳴般的轟響蓋過了遠處拍岸的海潮。有某種怪物的嘶吼從樹林深處愈發接近,連帶著樹木不斷倒下的接連聲浪,更是讓青魚堂的四人心中不禁一緊,需要盡快做出決定。
林臨風顯然是其中最為掙紮不定的一個,他往南夏方向瞥了一眼,壓低聲音跟自己的夥伴說道:“我們該怎麽辦?以那鋼鱗蜥的速度,再過不久就會追上來。哪怕吳師兄甘願豁出性命為我們斷後,但以樹林裏傳出的聲音,吳師兄恐怕已遭不測。”
林臨樰隨聲應和道:“而且看當前的狀況,我們的腳程明顯跑不過那隻怪物,剛才有樹木幫忙遮掩,我們還能勉強逃出升天,但眼前的道路全都是沒有一點障礙物的平整道路,我可沒有信心能夠在這麽空曠的範圍內避開鋼鱗蜥的追擊。再加上我們這邊還有傷員,那邊還有昨晚遇到的那個普通人,要不,我們還是放棄掉采集掉的六欲草吧。”
“這怎麽可以,如果白白給回去的話,吳師兄不就白白犧牲了嘛?”李瀟然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大吼,讓附近不知所以的南夏都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而且如果我們就這樣一事無成地回去,你們認為宗門那邊會給我們什麽好臉色?不僅人員有所傷亡,
而且就連要求的目的也沒達到,我可咽不下這口氣!”
“那你說該怎辦?”林臨風氣得發笑起來:“難不成你覺得我們打得過那隻鋼鱗蜥嗎?那可是遠超我們估計的,已經到達了二境巔峰的靈獸,就我們這水平,連它的甲殼都砍不出一絲痕跡,李瀟然你真覺得全軍覆沒才是最好的結果?”
“嗬,我可沒這麽說過。”李瀟然眼神稍顯黯淡,與此同時也被林臨風的反駁激起了肝火,也不在在意什麽同行臉麵,大聲說道:“林臨風你怕那你就跑啊,又沒人攔著你,就是倒時候跑不跑得掉就全憑你的本事。反正老子我是不打算跑了,手臂廢掉,都不知道得花多少錢才能夠重新修行,還不如幹脆利落地死在這裏,讓吳師兄黃泉路上還有個伴!”
“你們別吵了!”一旁沉默著的陶婉初再也忍受不了兩人的爭吵,用著平時不可能聽到的果決聲音打斷了這幅亂局:“大家不都明白的嗎,我們既跑不掉,激起了凶性的鋼鱗蜥也不可能因為我們舍棄了六欲草就放過我們,那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竭盡我們所能跟那隻鋼鱗蜥對抗,不屈於絕境才有機會順利逢生!再說了,南夏還在那邊,他可隻是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普通人,難道我們這些從小就接受青魚堂長輩教誨的,能夠毫無芥蒂地讓他攪入我們惹起的麻煩中,這還能夠對得起青魚堂這個名號嗎?”
陶婉初慷慨激昂地一番話,在這般情景下並沒有得到意想之中的效果,反倒是林臨風想到了某種可能,欣喜地小聲說道:“現在可是生死關頭,就別在意平時的那些繁文縟節,留得性命,才不怕以後青山沒柴燒。我這有一個主意,不如我們將六欲草交給那個叫南夏的普通人,讓他來當做吸引鋼鱗蜥的誘餌。隻要那鋼鱗蜥滿足了,或許就會放棄掉對我們的追殺,我回去後靠點關係跟師門講一下,事後以不至於被責備得太慘。”
“這是什麽混賬話?”陶婉初難以置信自己的同伴竟然會做出如此的決定,語氣嚴厲地責備道。
但林臨樰作為林臨風的妹妹,自然是親近兄長的抉擇,哪怕是先前還在與林臨風爭吵的李瀟然,都覺得這個提案相當不錯,利用得當的話無疑能夠擺脫當前的窘境。至於一個普通人的性命死活,他們作為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又何須多麽看重,隻要回去之後誰也不提及這事,難道還真有師門長輩會深究這件事的因果?
一番辯駁之後,四人依舊靠少數服從多數拿出了應對的方法。林臨風從懷中取出裝著六欲草的木盒,懷著打好的主意向南夏方向走去,同時還不忘擺出一份慌亂的神情,仿佛慌不擇路一般,將木盒塞到南夏懷中,聲嘶力竭地說道:“南兄弟,再次相逢即是有緣,不知道你是否可以再次幫我們一個忙。就像昨天晚上吳大哥說的那樣,我們找到了鋼鱗蜥的蹤跡,並在它的巢穴中找到了六欲草。在擊殺了留在巢穴的幼獸之後,很不巧遇到了覓食回來的成年鋼鱗蜥,哪怕我們拚盡全力也是不敵,隻能先行逃竄。要拜托你的事也很簡單,麻煩南兄弟你幫我們暫且保管這個木盒,我們會朝另外一個方向逃跑幫你引
開鋼鱗蜥的注意,就請你到霄越城城門那邊等著我們。”
語氣淒然,就隻差聲淚俱下,林臨風都覺得自己這番演技毫無破綻。
南夏眼眸中掠過一絲玩味的味道,也不去揭穿林臨風話語中的漏洞,假裝義不容辭般接過了遞來的木盒,凜然說道:“林仙師請放心,我定然能夠做到。”
林臨風嘴角悄然咧起,趕忙低下頭謝過南夏的好意,便轉身朝著自己的同伴方向跑去,簡單地匯報了一下狀況後,體力也回複得差不多,便帶著同意這計劃的剩餘兩人沿著大道往反方向開始奔跑。
不知陶婉初是實在不能接受他們的提案,還是說因為不合群而被林臨風一行人當做了棄子,她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逃之夭夭,而是拔出劍緩緩走到南夏身旁,用帶有著歉意的聲音跟南夏說道:“南公子,實在非常抱歉,我那些夥伴是這樣的的德性,你也沒要必要摻和這一場對你來說根本無益的亂局。就像我老師跟我說的,自己惹出的麻煩就得自己收拾首尾,南公子你還是把六欲草交還給我,然後盡快去安全的地方避難,我會幫你拖延上一點時間,如果以後還有機會的話,勞煩你幫我把佩劍帶回青魚堂,也算能夠立起座衣冠塚了。”
“我說,這有必要嗎,為了我這樣一個隻是萍水相逢的人白白送死,明明就像你的同伴做出的決定那樣,拿我當做誘餌,然後逃出生天不是更好?”南夏並沒有給出裝有六欲草的盒子,反倒語氣曖昧地答非所問道。
陶婉初被南夏這淡然的口氣回得一愣,隨即有些焦急地回應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糾結這些沒有意義的問題?我叫你跑你就跑,哪來的這麽多廢話?”
“告訴我吧。我想知道一個答案。”南夏語氣很是認真,逼得陶婉初不敢再直視他的雙眼。
一陣忸怩地猶豫過後,陶婉初輕聲說道:“沒有誰是要為別人惹出的紕漏而死的,也沒有誰就得被他人安排好的活著的權利。如果我真做的了這種事情,我會不甘,我會難受,哪怕過了今天後能夠繼續活著,以後也肯定會不斷回想起這件事,想到自己原來是一個這麽脆弱卑微的可憐蟲,那樣的日子,不是比死在這裏,還要憋屈許多嗎?況且啊,南夏你長得挺不錯的,是我喜歡的類型,這死了就很可惜……”
說到後邊,陶婉初的聲音逐漸細若蚊蠅,哪怕南夏站得這麽近,也隻能聽到一陣模模糊糊的嘟囔,聽不清楚其中的內容。
隻是已經得到了想要答案的南夏嘴角愉悅地咧起,看著從樹林中不斷逼近的煙塵,悠然地笑著說道:“既然如此,我就拒絕陶姑娘你的答案啦。”
“人生在世,為大俠者,該出手時就出手喲。”
南夏念叨著別訣的經典語句,嘴角竊笑,眼眸倒映著天空湛藍。
帶著一抹黯金色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