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殘局
沒有人說話。
沒有人敢說話。
眾人都隻是抬頭仰望，被那從未見過的景象震驚地駭然失語。
他們曾經在各種傳聞之中聽聞過天人的威名，但當親眼所見，卻還是驚覺真實情況比想象的超出太多。那種高高在上的壓迫感，以及那種可以裁決在場所有人的自信，沒有人懷疑隻要自己輕舉妄動，那根冰冷的槍管就會移動到自己頭上，無論怎麽掙紮，都隻能想象到一顆大好頭顱綻放開一團花團錦簇來。
韓千錫也是其中一員，不甘心的情緒快要從心底滿溢而出，但是就憑他一個小小的四境修行者，又能夠做到什麽？
他的攻擊根本抵達不了這麽高的高空，他的光槍都不能擊穿那些鋼鐵巨人的裝甲，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逃，才能在如此廣大的狩獵範圍中尋得一個可供遮蔽的死角。
今晚張家的行動應該是以失敗告終了。
為了達成捕獲天人的目標，張家私底下安排的那些手段，中途為了這個目的不惜清洗掉的那些無辜的人，事後都需要張家一一給出個解釋，要好好咽下自己種下的苦果。
不過在那之前，他還有事情要去解決。
縱觀今天晚上的失敗，歸根結底，這兩個不知來路的小鬼就是最大的變數。一定是那個叫南夏做了些什麽，天人才能夠這麽快聯係回本部，從而使本來會因為蘇半熟搗亂失衡的事態，變得如此毫無爭議。
之後無論這兩人如何逃離，整個張家都不會原諒他們的背叛，定會集結全宗族之力，不讓這兩人能夠活著離開這平陽城！
柳光辰看向前來救援自己的夥伴，神情上輕鬆不少，再次拿起修好的通訊機，給上邊發送了一個簡單的信號。
四架鋼鐵巨人降落下來，開始清場。
從它們的右臂之中，有數道裂縫緩緩打開，奇怪的裝置從露出來洞口中探出來，與手掌結合，形成了恍如戰錘一般的交疊結構。與此同時，有尖銳的倒鉤從鋼鐵巨人的腳後跟伸出，卡住後邊的地麵，使鋼鐵巨人龐大的身軀站立在大地之上不至於失去平衡。
鋼鐵巨人頭部的碩大眼球迸射出淡藍色的光線，往四周的地形一掃而過，周圍環境的數據轉換成簡單明了的結構圖，經過電腦的初步分析後，變作最直白的數據，呈獻給機體裏的機師。確保了周圍這一大片空地都沒有人居住的痕跡後，這才正式進行清掃的工作。
鋼鐵巨人的右臂嗡鳴起來，仿似有心髒在那戰錘之中跳動，一股無形的氣浪從管道的出口處排放，所觸及的房屋岩石都一點一點地開始崩碎，被龐然的壓力碾碎成最細小的齋粉。關鍵是哪怕是這種效率，推進的速度依舊極快，要把一麵矮牆徹底推平，根本毋需花費一分鍾的時間，就再也看不到這矮牆存在的痕跡，隻有塵埃隨著翻滾的氣浪往遠處消散。
每一座鋼鐵巨人的前行，換來的都是前
方阻擋事物的摧枯拉朽。
等到四座鋼鐵巨人停下手中的工作，四周都還沒來上多少看熱鬧的人，後來的人隻能看見一片尤為平整的大地，猶如身處被荒廢已久的大漠，看不見絲毫的起伏，哪怕路邊稍微突起的沙丘，都被抹平幹淨，隻剩鋼鐵巨人的腳印，規規矩矩地畫了由內之外的方圓。
做好這些準備的工序後，懸浮於空中的運輸艦降低了焰火輸出的功率，使艦身足以沉降下來。隨著這座鋼鐵島嶼緩緩降下高度，眾人這才看清楚它的體積，足以媲美名門望族的陵園，僅是位於兩側猶如飛鳥的雙翼，都已經令人聯想到傳說中的鯤鵬，降下時遮蔽天空。
直到這座鋼鐵島嶼的底部徹底與地麵貼合，激蕩開來的風浪卷刮四周，揚起了大片大片的塵土，將圍觀的眾人的發絲往後邊飄零而去，更能清晰地看見目瞪口呆的麵容。
令人驚奇的是，如此巨大的事物降臨此地，竟然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音，使那些因為害怕而捂住耳朵的閑人，等待了好久都沒聽見想聽的動靜，神情難免有些尷尬。
不過在場他人的反應，都與柳光辰無關。
僅是看到了久違的夥伴，想起自己這多天以來流離失所的生活總算要結束，他的眼眶不禁濕潤起來，隻是好歹在幫助了自己的恩人麵前，才不至於按耐不住這鼓蕩的情緒。
他沒有立刻跑向運輸艦那邊，而是轉過身，雙手緊緊貼合在大腿外側，向南夏感謝地鞠了一躬：“南夏，真的很謝謝你。”
“小事。”南夏擺擺手，笑著回道：“而且也不是說我毫無收獲，長了這麽多見識，還親眼看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天人技術，今後回去就可以跟師兄他好好吹噓了。”
“這個……希望兄弟你別忘了我們之前的約定啊。”
柳光辰苦笑著撓了撓頭。
“對哦，事情變化太快，差點忘了。”南夏回想起柳光辰交與他方塊時的話語，心頭一凜，暗中提醒自己以後要謹慎地發言，以免惹來的禍端。
“話說回來。”柳光辰望向外麵逐漸聚集起來的人群，臨時想起一事，便疑惑地向南夏問道：“現在事情解決了我才想起這個問題，南夏你為啥要來幫我？我們隻是徹頭徹尾的陌生人而已吧，哪怕你以前見過夏小姐，也不是這般要把自己陷入這麽裏外不是人的境地。雖然說已經接受了你好意的我這麽問不太合適，但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其中的答案。”
“這個啊。”南夏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
“說是臨時起意你肯定不信。真要解釋的話，應該是覺得無論你是天人還是別的身份，都不應當為了他人的私欲，而被無辜地牽扯進來，成為鬥爭中的犧牲品。我既然知道了這事，然後我又擁有著可以改變的能力，那就不應當沉默，不然良心今後必然會受到譴責。”
柳光辰沒有回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口中冒出句莫名其
妙的話語：“南夏，像你這樣的人，在這個世界裏已經很少了。”
“是嗎？”南夏沒有咀嚼出柳光辰字裏行間的味道：“我倒是覺得，會有很多人如果和我遭遇的是同一類情況，都會向你伸出援手的。”
“最好就是這樣。”柳光辰的笑容重新晴朗起來，舒暢地呼了口氣：“對了，南夏，你說幫我是臨時起意，那你有想好怎樣解決當前這個狀況嗎？”
“嗯？”南夏詫異地看向柳光辰看著的方向，驚訝地發現在運輸艦停靠的區域之外，早已簇擁了無數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觀眾，將附近一大片地段擁擠得水泄不通。其中還不知道隱藏了多少修行者，受家族之命前來查探情況，經過調查，很容易就能挖掘出張家和他們兩人在這一起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事後必然會有秋後算賬。
“呃，這個，好像我還真忘了這茬。”南夏隻好悻悻說道。
“哈哈，真拿你沒辦法，誰叫你們幫了我呢。”柳光辰朗聲大笑起來，看著這個少年之前如此成熟，現在卻犯了個如此大的紕漏，心底覺得這才是個活生生的人。
他推搡了兩下南夏的肩膀，示意南夏跟著他一起往前走去，在南夏耳邊愉快地說道：“跟我走吧，就當感謝你們幫忙的利息，捎上你們一程。”
南夏這才反應過來柳光辰話裏的意思，眼神裏有些難以置信。
直到再次得到了柳光辰的肯定答複後，他再也掩飾不了嘴角的笑意，雙手不自覺地興奮握拳，朝著待在原地一頭霧水的蘇半熟大聲喊道：“蘇半熟，走啦！”
“啊哈？”蘇半熟可不是一直在交談的兩人，注意力先前一直放在如何逃脫當前困境上，如今聽到南夏的喊話，也隻能不明不白地跟過去，截然不知南夏葫蘆裏賣什麽藥。
三人各懷心思地走到運輸艦麵前，身前的金屬板內部一陣氣體放出的呲響，一麵碩大的金屬板朝內側收縮寸餘，然後整塊移向一旁，露出裏邊一條長長的走廊。
走廊裏燈光素白，絲毫沒有門外邊的黑暗，一旁的金屬牆壁上反射著清冷的亮光。除了一片寂靜的空曠意外，走廊裏並沒有看見任何的人，但是一切裝置都在層疊有序地發生著動作，恍如這艘鋼鐵島嶼本身就是一個賦有思想的生物。
“進去吧，事後我會跟我的夥伴們解釋的。”
柳光辰別過腦袋，向一側靠近的鋼鐵巨人點頭示意，推搡著兩人的背部走了進去。
在場眾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重新閉合起來的金屬艙門後邊，整座鋼鐵堡壘再次噴吐出藍白色的焰火，風浪席卷向天空。鋼鐵巨人收起手中的武器，背後青白色的光翼展開，升向高空，從一些較大的創口處進入到鋼鐵島嶼的內部。之後運輸艦身上的燈光手術起來，使周圍的夜幕回歸黯淡，接著就是火焰親吻大地的炸響，整座艦體驟然拔高，最後消逝在極高極遠處的蒼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