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決斷
根據老人畫的塗鴉，那座傳言正在鬧鬼的宅邸，就在南夏等人當前走著道路的盡頭。
南夏抬頭遠眺，借著月光，可以依稀看到正前方有一團模糊的黑影，於是呼吸上幾口新鮮靈氣，注入雙眼，借此來讓遠處的景致更加清晰。
那應該是多年前留下來的住宅，位於一片荒敗的樹林之中，周圍有低矮的圍牆隔著，放在之前應該也是有錢人家才住得起的院落。
隻是時間已經過了如此之久，院落的原主人早已不知所蹤，大門被用工具強硬地拆開，隻剩幾塊木板被扔在一旁的野草地裏慢慢腐蝕。以往規模應當頗為大氣的建築群，如今隻剩下遍地的殘垣斷瓦，裏邊的東西被搜刮一空，隻有一座占地不大的殘破屋子還勉強保持點舊時模樣，供附近的孩子們無聊時候過來恣意玩耍。
南夏等人沿著雜草叢生的小路來到這座破屋麵前，一路上並沒有碰到什麽猜測中的阻礙，頂多就是草葉太過茂盛有點礙腳。
韓千錫走到破屋門前定住，環顧了一下四周，心底有點想笑。
如果這座破屋裏真的待著那個天人的話，那他無疑是個初闖江湖的雛兒，一路過來的拖曳痕跡完全沒有打算抹消，牆角處還能找到不少丟棄的廢料和食物殘渣，三人已經如此靠近破屋門前，但門窗依舊緊閉，生怕讓人不知道有人住在裏邊。
然而萬事還是得要小心，麵對天人，你永遠不知道他們會拿出什麽路數，小心駛得萬年船，人在江湖，你隨時都不知道自己為何就翻了陰溝。
韓千錫閉上雙眼，讓神使往房屋內部擴散。
世間的顏色逐漸褪去，隻剩黑白兩色的線條，構築起一門之後的景象。
房屋裏很安靜，似乎沒有任何一個人影，地麵上堆積著不少已經看不出原來模樣的雜物，上麵堆積了厚厚一層灰塵，空氣中懸浮這無數肉眼難見的塵埃，隨著清風在微弱地上下起伏。
但隻要感知的視野往下，就能看見地板上到處都是斑駁的腳印，刻印的紋路有種這個世界的人製作不出來的花哨與複雜。一張木桌被從角落裏翻出來，上麵擺放著用來鑿刻金屬的各式工具，以及一些已經被打磨修飾得差不多的金屬零件。一根蠟燭應該是不久前才被吹滅，餘煙嫋嫋，燭身上還有著未完全凝固的蠟油。
房屋一角，那邊有著一個與房間整體相比，顯得相當突兀的大型熱源，蜷縮在一堆雜物後邊，打算靠這些來隱藏住自己的身形。不僅如此，那人還刻意地收斂了自己的呼吸，努力讓顫抖的身體冷靜下來，盡量不造成任何明顯的動靜。
隻是這些對於一個四境的修行者來講，這些掩藏實在是過於可笑了些。
一輪神識掃過，韓千錫確認了裏邊也沒有設下什麽陷阱，這才放心地睜開眼，一掌朝封實的大門拍下，沒有花上多少力氣，就輕而易舉地將整座大門轟倒在地。
一時間煙塵四起。
韓千錫雙手抱胸，朝屋子裏頭大聲喊道：“出來吧，就這麽點地方，你能藏到哪去。”
無人應答。
屋子裏依舊寂靜無聲。
韓千錫無奈地扶著額頭，向南夏和蘇半熟招手示意，讓他倆進去把那個天人揪出來。
但還沒等到南夏兩人跨進門檻半步，一個清瘦的身影從房屋角落猛然躍起，雙手緊緊抓住一個物體，對準著這來者不善
的三人。
那是個比蘇半熟稍微老成幾分的年輕男子，模樣周正，隻是慌張的神情和蒼白的臉龐明顯破壞了整體的氣氛。他身上穿著的衣服相當奇怪，是平陽城裏從未見過的一種布料，整體呈銀黑兩色，表麵尤為光滑，都看不到幾個突出來的線頭，如同身體的一部分般緊緊貼合在身上，展露出男子不算壯碩的身體曲線，僅有手部和頸部以上可以看見裸露出來的肌膚。
男子手中死死握住一個長條形的物品，一根細長的管道連通著長條形的握柄，男子顫抖的手指安放在一個小小的圓環內，似乎扣著跟開關一樣的東西。
“你門，你們是什麽人？”
男子開口怒吼道，恍如被逼到牆角的困獸，話語中甚至帶著一絲哭腔。
南夏正要回答些什麽，卻聽見韓千錫的聲音直接傳至自己耳畔，語氣前所未有的戒備與凝重：“你們兩個小心點天人手上拿著的那東西。”
“我曾經有相識的人跟我說過，這個被天人稱為槍的玩意，有著媲美五境修行者飛劍的破壞力，而且體積相當微小，基本看不到是如何出手，隻能憑借槍口軌跡進行預判。就連我，也不一定敢說自己能夠抵擋得住這種攻擊。”
南夏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隔壁的蘇半熟應該也是收到了同樣的傳音，與南夏一般反應。
韓千錫聽過了兩人的回答，將身體往後稍退一步，讓南夏兩人可以遮擋住自己的身體，再盡量把自己的語調放平，跟男子緩緩說道。
“這位天人閣下，還請放下手中的武器，我們來這隻是想跟你好好談談。”
男子並沒有照做，而是手中握住的槍更加緊上數分，回道：“那你想談什麽？”
“是這樣的。”韓千錫臉上擺出一個不太習慣的微笑，“我們三人來自平陽城的張家，是這城裏的三大家族之一。不久前道聽途說了天人閣下的事跡，心生向往，於是派遣我們三人前來尋找，邀請天人閣下前往張家大宅一敘，商量下一些今後的合作事宜。不知天人閣下是否可以給上一份臉麵，讓吾輩足以拿出成果回去交差？”
“你別當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古人心底打的是什麽主意。”男子牙關微顫，聲音有些歇斯底裏：“上麵跟我們講過的，你們就是貪圖我們天人那邊的技術，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不知道背後做了多少手段，以前還鬧出綁架威脅之類的事情。”
“我們來到這個時代，從來就沒打算過改變什麽，也不打算去幹擾你們平日的生活，隻是想守著現在拿到的那一隅三分地，好好做自己的事情。”
“為什麽你們這些人還要找上我？先是莫名其妙把偵察機擊墜，把我趕到這個鬼地方，現在又找一堆人過來找我，我就是一個基層人員，什麽都告訴不了給你們！”
韓千錫心底平生一股怒火，如果這人不是天人，換做平日裏對待的那些目標，他早就直接砸斷手腳，用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從口中撬出情報。但是宗主的命令，以及與天人相關的那些傳聞，還是讓他不得不按捺下來，繼續擺出一副和善的笑臉：“嘛嘛，天人閣下您別激動，有話好好講。我們張家再怎麽說也不會虧待任何一位客人，隻要您來我們這邊，我們定會拿出讓你滿意的贈禮，以及在其他家族手中保護你的周全。”
“那我告訴你。”天人深深吸上一口氣，讓自己的思緒冷
靜下來，“現在我隻想待在這裏，把裝備修理好，然後立馬離開這個地方。”
“請你們離開這裏，不然我就要開槍了！”
天人往前重重踏出一步，手中握住的槍一陣哆嗦，仿似隨時都有令人無法理解的攻擊射向三人。
韓千錫身形驟然後退數步，就要以南夏兩人作為掩體，而自己則趁機上前製服這個不知好歹的天人。
南夏沒有在意韓千錫的動作。
他此時此刻的全心全意，均集中在天人手裏那寒光四溢的槍上。
因為他很好奇。
他今年十六歲，還從沒看見過這麽有趣的東西。
或許在與夏楠相識那一天，那個從天而降的鋼鐵巨人，手中拿著的可能就是類似的構造。隻是距離太遠，他當時又太過震驚，力量又不像如今這邊仍有殘餘，那時並沒能看清楚其中的細節，隻能任由機會白白從手中溜走，偶爾回想起來也會生出幾分後悔。
隻是現在，他再次有了一個可以近距離觀摩的機會。
他能看到縈繞在槍身附近的線，一筆一劃間勾勒出了這柄手槍的模型。
他能看到槍管附近的火藥殘餘，就像久經歲月的器皿上塗抹的斑駁鏽跡。
他能看到在槍管深處的彈簧與撞針，被某種機關卡合，有某種龐然的力量在雀雀欲試。
但他沒有看到握柄之中的別的東西。
那裏似乎隻是一個空殼，裏麵原本應當存放著某種事物，隻是如今早已使用殆盡，僅剩裝模作樣的去欺騙他人。
南夏收回視線。
金色的光芒在他眼眸深處褪去，無人察覺。
南夏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放下槍吧，裏麵沒有子彈，唬不了人的。”
南夏想起一個名謂，跟還在虛張聲勢的天人輕聲說道。
天人臉色劇變，不知道為何身前這少年會知道自己一直在竭力掩飾的真相，又怕是他在欺詐自己，始終不敢放下手中的槍械，隻是顫抖起來的雙手，強而有力地證實了南夏的說辭。
韓千錫後退的身形猛然一停，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
隻是既然這天人對他再無威脅，他也懶得去管這些最不重要的臉麵，倒退的身形驟然一折，以比先前隻是滿上幾分的迅疾速度，就要抓住天人的脖頸，在一瞬間施加上幾層靈力構築的禁製，防止他繼續逃離。
然而在他左前方一直默不作聲的蘇半熟轉過身來，手指輕彈，隨後便是一道黑光掠起。
韓千錫也沒料想到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隻能臨時出力強行拚了一記。
他的身體被蘊藏在劍光裏的力道掀飛，順著敞開的破屋大門，在空中倒騰幾圈，直到在破屋十幾米處遠的地方才穩穩停下。
他手臂上隻是淺淺劃出了一道傷口，看著狼狽，實際上並無大礙。
韓千錫望向從屋子裏緩緩走出的蘇半熟，滿臉怒容，絲毫不能理解為何他會有這般舉動。
蘇半熟隻是耷拉著臉，一手收回自己的愛劍，一手拎著自己出來之前南夏丟給自己的仞雪，神情說不出的無奈與沒轍，對著韓千錫遙遙站定。
房屋之內，南夏走到擺放著原料和零件的長桌旁邊，跟天人說道：“喂，你有沒有通訊設備的設計圖之類的，拿來，我幫你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