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高血壓
所以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袁雄國啊。
如果不是袁雄國,又怎麽會發生這些年來的每一起悲劇?母親的車禍,袁霖的仇恨,我的孤兒時光,外婆的病逝,外公的身體狀況每年趨勢下滑……
袁雄國被我說得臉色鐵青,不知道是因為我說他不如小半輩的蔣紅,還是因為我蔑視他這些年裏來的所作所為。
“你是沒有嚐過被踩在腳底的滋味,所以你才能說出這些話。”袁雄國板著臉說我,宛如在訓斥說教著不懂事的小姑娘。
真的,說我其它都好,唯獨這一點,袁雄國真的沒有資格說。我沒有嚐過被踩在腳底的滋味?
我明明是袁家裏嚐得最多、最刻骨的那個人啊。
在孤兒院的時候因為身板瘦弱個人不愛說話等等原因而被孩子群欺負,到了學校時會因為沒有父母而被看不起,衣服簡陋等等方麵被人嘲笑,成績出眾也會被人針對。在外麵打兼職的時候會被無良老板克扣也無反駁之力,等等等,到底要怎樣,才不算是被踩在腳底?
“正因為我嚐過,所以我才懂得家人的可貴。你那不是被人踩在腳底,你是被人看不起,所以才想著爬到別人仰頭看你的地位!真正被踩在腳底的人,才會懂得有一個避風港有多重要。” 在無數個忍著淚水的日裏,在無數個窩在單薄皺巴巴被窩的夜裏,每每受委屈的時候、遇到挫折的時候,我都會想著:如果有家人在就好了。
如果有家人在,就好了。
隻有真正地被踩在腳下時,才會知道家人的可貴。有的人說,麵對一個絕望的人安慰是無用的。並不是無用,隻是他聽得多了才無用。
“你沒有實力,又怎麽保護得了你那所謂的避風港?家庭重要,沒有物質的家庭,不也是支離破碎?別拿你那過年的十幾年來說事,老子走過的幾十年難道還看得不如你透徹!?”袁雄國像是被我刺激到了一般,連說話都爆了粗。
“那你現在有物質了,可你還剩下什麽,你所謂的物質,就是這個模樣嗎!?”我擰著脖子朝他反駁,情緒也一度激動了起來。
“你……”
袁雄國瞪大了眼睛看我,好像還想訓斥我什麽,卻忽然眉頭緊皺在一起。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一下子就倒坐在椅子上,捂著心髒部位大口喘著氣。
上一刻我還臭著臉和他對峙,下一刻我就發愣在原地看他,沒反應過來他這是怎麽一回事。
先我一步反應過來的是羅忠歲,他見狀便大步走到袁雄國麵前半蹲下來,“藥呢?”
袁雄國粗喘著氣,手抖著想伸進西裝的內側口袋裏。羅忠歲立馬伸手幫他取了出來,並擰開了蓋子給他取了藥,袁雄國奪過就往嘴裏塞。
沒有水服是很難噎下去的,所以我就這麽目睹著他直接把藥咬碎了靠著唾沫往裏吞。
動作非常地熟練,一氣嗬成的舉動也隻在一分鍾之內。
在袁雄國把藥吃下去後,羅忠歲也就轉身去給他倒了一杯溫開水,袁雄國順著服了下去。
我還是保持著剛剛詫異的神色,久久反應不過來。
真的很難反應過來啊,上一刻還粗著聲音怒斥你的人,下一刻卻奄奄一息似的模樣坐在椅子上,就連呼吸一口氣都很累。羅忠歲像看出我的茫然一般,輕聲做了解釋:“他有高血壓。”
高血壓?
在我的印象裏,有高血壓的人總是頂著一個啤酒肚,要不就是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再不濟都是白發蒼蒼甚至是禿了一的片。總而言之,就是年紀很大的人,才和高血壓扯上聯係。
再看袁雄國……
上一刻在我的腦海裏,他還是梳著一絲不掛的頭發,嚴肅的臉龐滲漏著睿智。在不知道真實年齡前,頂多以為他四十來歲而已。實際上呢?他已經有六十餘歲了啊。
像是在這一刻,我才徹底看清楚袁雄國的模樣似的。
魚尾紋不知道什麽爬上了他的眼角,原來他的皮膚並不光滑,甚至有很容易就察覺到的臉褶子。他那高大的身軀,看起來也並沒有那麽高大。微彎下來的弧度,在他坐下來時顯得格外瘦弱。雙鬢間早已發白,在那濃密的黑發之中,也有著參差不齊的白發。
是什麽時候起,他變得不再高大。
明明才一年不到的時間,為什麽會和我印象中的他差距這麽大。
我站在他麵前,看著他又是喘氣又是疲憊的樣子竟然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這個時候我應該抱著手臂掛著漠不關己的笑容看他才對,甚至還要再諷刺上兩句,才對啊。
為什麽會這麽茫然。
我才發現,原來當我真的看到袁雄國奄奄一息的模樣、落魄的模樣,並沒有我想象中得那麽高興,沒有我想象中得那麽興奮。
袁雄國就這麽在原地休息了將近十分鍾,病情才緩解了一大半。他抬了抬眸看我,雖然還是疏遠而冷淡的模樣,卻早已無剛剛劍拔弩張的氣氛。比起火藥味滿滿的對峙,現在更像是戰後的現場。一片狼藉,卻再無槍火的聲音。
“行了,處境不一樣,什麽都會不一樣。”袁雄國再度開口,聲音非常地沙啞。“你說你在孤兒院待得苦了,我說些不好的話,你從小就受盡這樣的苦日子,你會渴望家庭是很正常。我和你不一樣,我生在知識分子家庭,明明我們一家人才華滿溢,憑什麽別人踩著一點關係就能把我們一家子踩踐在腳下?最可怕的不是蹉跎歲月,而是你胸懷大誌,卻碌碌無為。”
“打從出生起我就活在嚴格的家庭裏,我的目標隻有一個,爭得第一。不管是什麽事,我都要做得最好,這就是對我的度量衡。在那看似書香門第的家庭,也會因為物質而變得支離破碎。你不爭,就會有人把你踩在腳下。你原地不動,就會有人先你一步,把你想摘的花朵給采下來。”
袁雄國看我的視線黯淡了下來,“你問我,我所謂的輝煌在哪裏。那我隻問一個問題。你可能答不過來,但我想羅先生能答得很清楚。倘若我真如你們口中的那般照顧家庭,老先生難道不會因為我‘吃軟飯’而將我視為眼中釘?我是個男人,吃軟飯這種標簽貼在我身上我受不了。正因為我是個男人,我必須要將手裏的一切,做得比柳家更好。”
“隻有那樣,你們柳家人,才不會看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