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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話說喜事多磨(中)

  魏朝,東陽城。


  冬日暖陽,天空如洗,浮雲變幻莫測,撲朔迷離。


  一隻高飛的紙鳶,翱翔湛藍天空之間。


  藍天底下,姬宛白抓著細繩仰著頭,看著紙鳶在天際間越來越小,仿佛已經被雪海和豔陽吞沒,風吹起她一頭的發絲如黑綢撲揚。


  “映綠……宛白……”雲夫人輕歎,不知該喚眼前這個看似陌生、卻又處處熟悉的女兒叫什麽。


  姬宛白回過頭,一閃神,手中的細繩一鬆,紙鳶消失在茫茫雲海之中。


  “娘親。”姬宛白喚道,走過去,撲進雲夫人的懷裏撒著嬌。


  雲夫人疼惜地拍拍她的後背,“你有心事?”


  姬宛白心中一凜,欲言又止,關於於不凡的過往,如同是一個秘密,她隻想深埋進心中,不想和任何人獨享。


  二天前,她回到了東陽,崔教授說隻有三天的期限。


  走在熟悉的街道,看著熟悉的人,照理她應該開心的,可是她覺著她的心如同剛才那隻紙鳶一般,不知飄向了何方。


  她魂不守舍,她牽腸掛肚,抬首低首間,腦海裏不由自主都會浮現在出於不凡的身影。


  她想他與徐護士藕斷絲連、懷疑她的失貞,已不值得她托付她的全部身心了。


  可她為什麽還對他還有留戀呢?

  一個月了,哪怕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與他避而不見,可束縛住身,心也能束縛得住嗎?


  無奈,她隻有寄托於時間和距離了。


  一千年夠長了吧,她總該會把他給忘了。


  結果呢?

  她仰起來,深深呼吸,任心痛如割。


  白雲蒼狗,人事變遷,物換星移,滄海桑田,而一份刻骨銘心的深愛,如同開在烈焰中的紅花,穿越千年,眩麗如昔。


  “宮裏剛才送消息過來,映綠今天回府。”雲夫人說道。


  姬宛白笑。


  映綠,那曾是她的名,但現在是另一個人的符號了。誰會想到,二十一世紀的婦產科醫生在穿越之後,居然與一代帝王演繹了一曲曠世戀歌。


  她和於不凡的愛,可能不如他們轟轟烈烈,可是不也是同樣綿長幽遠嗎?不,是短暫而遺憾?

  “好,那我回繡樓等她去。”她轉過身。


  “宛白。”雲夫人叫住了她,“你……可以不回那裏去嗎?”


  姬宛白俏皮地噘起嘴,“娘親,你不要太貪心。”


  “一千年啦!”雲夫人喃喃低語,滿懷不舍。


  答案很早前就寫好了,她與雲映綠之間,至少要有一個人回去。在到達東陽的那一刻起,她就決定了。


  回東陽隻當是一次探親,唯一的奢侈的探親。


  穿越是次奇聞,卻也是宿命,她的根已紮在了二十一世紀。


  “你的女兒都做了魏朝皇後,娘親,你還想怎樣呀?”她見雲夫人眼眶紅紅的,心疼地轉過身,緊緊抱住,“那邊的爸爸媽媽可疼我了,不比你們差一點點。”


  雲夫人哽咽地點點頭,“可還是不舍得。”


  “娘親,舍了才是得呀。”她親親雲夫人,眸中閃爍著堅定的神采。


  一柱檀香,兩杯清茶,兩位女子圍著一隻火盆促膝而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不知從哪裏說起。


  “我不會離開這裏的。”


  “我一定要回去的。”


  兩人不約而同的同時出聲。


  雲映綠淡雅地一笑,示意姬宛白先說。


  “在那裏,女子的貞……節不重要嗎?”雲映綠有著她的身子,姬宛白這些羞於心口的話才能說得出來。


  “當然重要,相愛的人如果身體出軌,就等於是背叛愛情。”


  “那為什麽於不凡說他不在意?”姬宛白生氣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雲映綠嘴邊綻出一絲笑意,“說我笨,我看與你一比,那是小巫見大巫了。你那樣子不叫出軌,事實你根本也沒失貞。哪個男人不渴望擁有一份完完全全的愛呢,從身到心。但你那是遇到了意外,如果你真的被歹人奸汙,一個深愛你的男人是不會為一道薄薄的處女膜而放棄你對你的愛。失去處女膜沒什麽,隻要你的心是幹淨的就行。”


  “你說他是因為愛我才那樣說的,不是同情?”姬宛白眨著眼,半信半疑。


  “我肯定,我那位學長和我差不多,木納、笨拙,碰上你這麽個難纏的女朋友,真是個大挑戰。”雲映綠輕笑。


  “他才不木納呢,他腳踩兩隻船,偷享齊人之福。”姬宛白嘀嘀咕咕。


  “我想那一定是個誤會。隱瞞不全是欺騙,有時是一種保護,也許是徐琳說了什麽不好的話,他擔心你聽了會受到傷害。”


  “會嗎?”


  “給男人留有一點獨立的空間,讓他自由地呼吸。”雲映綠握住姬宛白的手,“別那麽挑剔,你愛的是一個男人,不是天上的神。於不凡能越過一千年,站在你的角度,處處為你著想。你也試著跨過一千年,站在他的角度,為他著想,那樣,一切是否會變得容易些呢?”


  “你……也是這樣愛皇上的嗎?”姬宛白困惑著,抬起頭。


  雲映綠溫婉的閉了下眼,“隻要彼此愛著,身份、年紀、時代都不是障礙。”


  那一晚,她們說了很久很久的話。


  在將近子時,她感到一絲強烈的睡意襲來,她知道那是離別的時刻到來了。


  她留戀地看看雲映綠和眼噙熱淚的父母,緩緩合上了眼睛。


  冬來得早,走得也早。年剛過,就見街邊的枝葉上開始露出一點點的綠,貪靚的潮女們長靴皮裙,裝扮成都城青春的風景線。


  姬宛白繼續她的客座教授生涯,這學期,她的課排得不少,大部分時間,她都呆在學院裏,小部分時間,她都花在積蓄勇氣中。


  人呀,是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


  她在東陽城時下定決心,要如何如何,可是回來後,勇氣大概在半路上泄了一半,每當要開始實施,就膽怯了。


  於不凡再沒有來找過她,電話也沒有一個。


  事情似乎有點麻煩。


  春雨綿綿,如一位幽怨的女子,泣不成聲。


  姬宛白下了課,對接送她的司機說彎道她從前住院的那個街區某個西點店,她想買點小餅幹回去。


  那個西點店也是於不凡第一次帶她出去吃飯時的店,那天,她第一次吃麵包,然後就愛上了那種鬆軟的點心。


  下雨天,西點店的生意很好。為了買剛出爐的手撕麵包,櫥窗前竟然有序地排起了隊。


  西點店前不好停車,司機把車停在街對麵一家時裝店前。


  姬宛白撐著車,穿過車流,往西點店走去。


  忽然,她駐足,隔著玻璃門,看到店中第一張桌子後,坐著於不凡。


  儒雅依舊,溫和依舊,惹得一幫小女生們指指點點。


  這個時間,一個穿著正裝的大男人坐在西點店中確是很怪異。


  於不凡也看見她了。


  店裏的燈光太亮,映出他眸底清晰的痛。


  那一刹那,姬宛白的心泛出一絲絲的疼。


  “小姐,你要什麽?”隊伍不長,很快就到了姬宛白,店員微笑著問。


  “我……我買……”姬宛白胡亂地指了個糕點,再抬起頭,於不凡已收回了目光,專注於眼前一客黑森林。


  黑森林?姬宛白瞳孔一縮,他不吃甜食的,那他是為誰點的?她巡睃著四周,沒有看到可疑人物,才鬆了口氣。


  同時,心裏感到一絲竊喜。


  她攥了攥拳,屏住呼吸,挺直了腰板,推開玻璃門。


  “於……不凡,真是好巧哦!”她問候得結結巴巴的,象個做錯事的學生緊張兮兮地站在老師麵前,等待處罰。


  於不凡一下子定住,抿著唇,沉默。


  他知道是回來的人是她,並不是真正的姬宛白,因為姬宛白不會去學院教書。不見麵,不等於會堵上耳朵。蘇放現在象個熱心的媒婆,在得知姬宛白到了學院教書時,充分運用他的關係網,把姬宛白每天的點點滴滴,全部傳輸給他。


  片刻,他才用微微發澀的聲音說道:“別站著,坐下來吧!想吃什麽?”


  他還願意關心她。


  姬宛白的心立時如春風拂麵。


  “馬上要吃晚飯了,我怕吳嫂罵,不吃東西了。”她故意用輕快的語調說道。


  “哦!”於不凡點了下頭,無聲的看著她。


  短暫的靜默中,聽得到兩顆心象比賽似的,怦怦狂跳。


  那感覺就象是一層微細的窗戶紙,看著很清晰,可是沒人先捅破。


  咫尺之遙,看得清他幽深的眸,分明有墨色在翻湧,她小小的身影在其中,隨潮起潮伏。她忽然記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晚上,他送她回家,在夜色裏,第一次吻她,她不禁顫栗、沉溺。


  往事如塵煙,還能回得去嗎?

  “我……回學院教書了。”姬宛白有點害怕這種沉默,也擔心再不說話,於不凡會起身告辭。


  “嗯,還適應嗎?”於不凡淡淡地問。


  “我努力適應。你呢,好嗎?”


  “老樣子,不好也不壞。”


  “唐蘭和李佳,她們好嗎?”


  “看上去不錯。”


  她不是外交家,氣氛很快就陷入了僵局。鼓起的勇氣又泄了大半。


  他對她不再有感情,所以才這麽冷淡?


  心中波濤起伏,姬宛白覺得再沒顏麵坐下去了,縱是一百個不情願,她還是站起來。“司機怕是等著急了,我……該走了。”


  “我也該走了,你把你的餅幹帶上。”於不凡拎著包也站了起來。


  姬宛白可憐楚楚地看著他,以為他要說什麽。她在難熬的靜寂中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等到相哭。


  “你還要買什麽嗎?”於不凡聳聳眉問道。


  “不了,什麽都不要了。”姬宛白慌亂地搖手,扭頭就往外衝,隻想緊緊護著悲絕苦澀的心。


  不想,越慌事越多。她一頭栽上看似無物的玻璃門,疼得直抽氣。


  她想讓她死了算了,真是太丟人現眼了。


  “疼嗎?”於不凡湊過頭來,關心地問。


  “沒事,沒事。”姬宛白麵紅耳赤,幹幹地笑著,“再見。”拉開玻璃門,象逃似的衝向了車流。


  於不凡直看出一身的冷汗。


  他是不是做得太過了?他捫心自問。


  不,沒錯,讓她嚐嚐失去的滋味,才能懂得珍惜。


  因為一輩子也是一個不短的時間。


  於不凡拾起姬宛白匆忙逃跑中丟下的雨傘,嘴角浮出一絲寵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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