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裝聾作啞
“你放屁,天底下就沒有能讓我~~咳!咳咳!”
薛避晴想說的是“天底下就沒有能讓我頭疼的病人”,可話說了一半,想到他如今庸醫的表現,又趕緊借咳嗽咽了回去。
頓了頓,他才念起蕭淩妖所說,蹙眉道:“你說什麽?聚集這些病人?”
“不然呢,你以為區區幾日,岐黃派弟子入駐藥師穀的消息就傳遍天下,引來這麽多病人?”
薛避晴愣愣地“呃”了一聲,有些懵。
但老實說,他也清楚這些病人的來路必然和岐黃派有關,應是岐黃派提早放出風聲,引他們前來就醫,所以前腳岐黃派弟子到了藥師穀,後腳就陸陸續續湧來病人。
一想到這裏,薛避晴頓時生出被步步算計的鬱悶感,看來柳高早知道自己不會輕易交出千金方,提前設計好了這一切。
罷了罷了,看在同為醫師的份上,本穀主再替你們辯解一下~~
薛避晴暗自想了想,便又道:“特意聚集了病人又如何?岐黃派弟子在此行醫,給了許多人一條生路,難道不算好事?”
“嗯,好事。”
想到方才周通打探到的消息,蕭淩妖神情徹底沉下來,冷笑道,“所以岐黃派才會拒絕上門求醫的病人,叮囑他們遠赴千裏,渡江踏雪,趕來這外人難尋的藥師穀,被岐黃派弟子做好事,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吧,眼下在外的六十來名病人,半數便是如此,而其餘半數~~”
見薛避晴已經徹底變了臉色,蕭淩妖深深吸了一口氣,極難得地流露出惱怒情緒,“岐黃派特意遴選出一些患有疑難雜症且不帶重樣的病人,一股腦兒全送到藥師穀來,你可知道為了什麽?”
薛避晴身為一穀之主,也不是蠢貨,隻需蕭淩妖一提點,便頃刻間明白了一切。
他臉色微微發白,喃喃道:“他們要讓那些岐黃派弟子展現出各式各樣的醫術,誘我出麵,待遇到難以解決的症狀,必會求助於我,隻要我禁不住出手,各式各樣的病症夠多,就算最後我不交出千金方,一身本事也可能被他們學了去~~”
醫術不同於武功,武功招式尚有心法輔助,隻依葫蘆畫瓢學些拳腳沒多大用,可大多數醫術隻需照本宣科,便能達到醫治的目的。
而像留在藥師穀的二十來位岐黃派弟子個個都是醫師中的頂尖好手,若是共同悉心觀摩薛避晴行醫,難保不會將薛避晴的手法研究透徹。
“不過~~”
薛避晴忽然話鋒一轉,自信地笑道,“我的本事可不是那麽好學的,若能被他們輕易學去,我也不配做這藥師穀的穀主了。”
蕭淩妖一怔,隨即又釋然。
究竟薛避晴是真有這番自信,還是因為麵對自己而不願丟掉底氣,對自己而言都沒什麽兩樣。
自己要做的,僅僅是提醒薛避晴這些事,不讓他被外人蒙蔽雙眼。
畢竟,葉沉還借著藥師穀寒潭尋求突破呢,藥師穀的穀主若讓人騙沒了褲子,誰知後麵又會出什麽變數。
此時薛避晴又接著道:“但就算如此,被人算計的滋味實在難受,岐黃派在我藥師穀的所作所為,也稱不上醫者仁心,我~~”
嘩啦!
他的話被門邊一聲異常動靜打斷。
蕭淩妖和薛避晴霍然回望,才發覺不知何時起,蕭澤竟到了門口。
他抱著一捆藥材,應是要來找薛避晴討教些什麽。
蕭淩妖暗道一聲大意,本以為有巫風競守著,應當沒人能接近這間草廬,可偏偏外邊鼾聲陣陣,巫風競方才似乎不是不願理會薛避晴,而是真的睡著了~~
而那蕭澤,應是聽到了一切。
未等蕭淩妖和薛避晴開口,蕭澤微微一欠身:“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說罷便急匆匆離去。
蕭淩妖和薛避晴麵麵相覷。
這事兒,要遭。
~~
“蕭師弟,為何才去不久就已回來了?”注意到蕭澤行色匆匆放下藥材,似乎有些慌亂,柳高當即出聲詢問。
他這一問,周圍一眾岐黃派弟子和不少病患都看了過來。
蕭澤手心微汗,輕輕捏了捏拳頭:“薛穀主醫術高妙,問完了~~”
搪塞完,他環顧周圍盡數立著等候就醫的病患,又看著柳高,竟破天荒感覺到了一絲陌生。
蕭澤心中,漸漸生出迷茫。
事情,難道真如那蕭淩妖所說的一樣,岐黃派為了得到千金方,如此對待病人,設計薛避晴?
若不是,眼前這些病人的來路又如何說請?
為何有人明明距離岐黃派更近,卻偏偏舍近求遠,來藥師穀找他們這群岐黃派弟子求醫?
又為何,突然有許多聞所未聞、平常一月不見一個的疑難雜症聚集此處?
蕭澤越想越是茫然。
來藥師穀之前,柳高師兄大義凜然地說想求千金方,為天下蒼生謀福祉,又說藥師穀有惡人入侵,岐黃派身為杏林同道,必須前去相幫。
在見識過柳高輕描淡寫殺死易無方後,蕭澤心裏本就有些不舒服,幹活時神思不屬的,如今不小心聽見蕭淩妖所言,眼前某些謎團豁然開朗,便隻覺滿目虛偽。
甚至,對柳高得到千金方的本意,也生出了一絲懷疑。
五指頓了頓,停下翻檢藥材的活,蕭澤認真思忖片刻,忽然又想通某些事。
聽說掌門最近野心勃勃,特意巴結攝政王,有入仕之意,如將千金方奉上,不失為錦上添花之舉。
而柳高,又是下一任掌門的人選之一~~
“蕭師弟有心事?”
柳高的聲音突然從旁傳至,蕭澤心頭一震,才發現不知不覺的,柳高已將手頭病患交由他人,來到了近處。
此時的柳高笑吟吟的,又道:“若不嫌棄,不妨與我說說?”
蕭澤連忙搖頭:“不是什麽大事,說出來隻會讓柳師兄笑話,便不說了吧。”
柳高哦了一聲,那張老成持重的臉倏然湊上前,近距離細細打量蕭澤表情,明顯不會放過蕭澤臉上一分一毫的變化。
他幽幽道:“那麽,薛穀主是怎麽指點你的,又能否與我說說呢?”
“你我那番話,想必已經落在柳高耳中了~~”
午後,蕭淩妖又一次來尋薛避晴。
薛避晴合上素問經,沒好氣道:“何以見得?”
“方才我故意去找蕭澤搭話,感受到了某些岐黃派弟子有意無意的敵意,想來不止柳高,還有柳高的心腹~~你勢單力薄,早做準備為好。”
“這都能感覺到,真玄乎~~”
薛避晴將素問經輕輕擱在桌上,淡淡應道,“放心,有巫老同和聯手,他們傷不了我,反倒是你~~”
蕭淩妖有些詫異:“我?”
薛避晴點了點頭,神情莫名幽怨:“你的那位葉姑娘已在寒潭三日了,就沒有叨擾太久的自覺嗎?”
蕭淩妖微微蹙眉,一下子就想明白薛避晴話裏有話:“你的意思,是讓我去請葉姑娘出關?”
薛避晴下意識抬眼望了望門邊,似隔著牆在看巫風競,輕輕嗯了一聲。
“你要用寒潭?”蕭淩妖追問。
薛避晴煩躁地撓了撓後腦勺:“用倒是不用,隻不過你在這裏,我眼見心煩,巴望著你早些走~~”
蕭淩妖便哦了一聲,轉身往外走。
薛避晴萬沒想到蕭淩妖這樣幹脆,猶豫了下,忍不住出聲問道:“你~~去哪?”
蕭淩妖頓了頓腳步,奇怪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還用問嗎?離你遠一些,免得你眼見心煩。”
“不去找葉姑娘?”
“隻要我離遠了,葉姑娘待在哪裏都一樣吧?”
“這~~”
薛避晴語塞。
蕭淩妖打量著他,突然道:“年紀輕輕的薛穀主,你的心思當真好猜,說了這麽多,想來隻是為了那身在寒潭邊的姑娘吧?”
薛避晴像極了被踩住尾巴的貓,近乎本能地惱道:“什麽姑娘?寒潭邊哪有什麽姑娘?”
蕭淩妖隻笑了笑。
薛避晴死不承認,自己自然也沒辦法逼他。
但這幾日來,自己早已確信那寒潭邊本該有一名女子,而且,依據可不僅僅是寒潭邊留下的諸多痕跡、腳印,還有,薛避晴的眼神。
蕭淩妖兩次入屋,早看出薛避晴所在位置特殊,那處位置靠窗,不止能借日光研讀素問經,且恰好對著寒潭方向,或許薛避晴並不知,他自己時不時張望寒潭方向的小動作,過於頻繁了~~
雖說薛避晴張望出去,看見的隻有寒潭方向的遠山青黛,但那幾乎溢出了雙眸的傾慕,蕭淩妖僅在塵世中那些癡男怨女臉上見到過。
從之前薛避晴的疏遠態度,蕭淩妖自然不會認為薛避晴傾慕的是葉沉,那麽,葉沉之前身在寒潭邊的那人,便在蕭淩妖心中漸漸勾勒出了大概——
首先,那顯然是一名薛避晴所傾慕的女子,雖不知長相如何,但至少善解人意,否則也不會放任葉沉鳩占鵲巢。
其次,那女子的實力應當不低,先前葉沉貿然趕至寒潭時,隻發覺那女子留在寒潭邊的痕跡,而沒有察覺到女子的蹤跡,足以佐證這一點。
對上蕭淩妖意味深長的目光,薛避晴漸漸繃不住怒容,賭氣般撇過頭,不去和蕭淩妖對視,可此舉恰好讓他又瞥到窗口,那望眼欲穿的傾慕目光不自覺流露,他竟一時怔住了。
蕭淩妖頗有自知之明,沒去打擾他。
片刻後,薛避晴似忽然記起了什麽,轉頭看著蕭淩妖道:“今日初幾?”
“十五。”
薛避晴目光便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隨即恢複清明:“又是十五了,我去去就回~~”
“去哪?”
“寒潭。”
蕭淩妖微微頷首,目送薛避晴推門而出,並未跟去。
眼見青年將遠,蕭淩妖竟鬼使神差地快步走到門邊,脫口而出道:“寒潭一事,替我謝謝她。”
薛避晴沒回話也絲毫沒有停頓,倒是一旁傳來個滄桑又悠然的聲音:“那位一開始沒趕走你們,說明葉姑娘合她心意,無需言謝。”
正是一直守在門邊打盹的巫風競。
“巫前輩知道她?”
話一問出口,蕭淩妖就後悔了,這不是明擺著的事。
卻聽巫風競道:“知道誰?”
蕭淩妖愣了下,就見巫風競複又眯起眼,老神在在,似乎在表示方才那幾句話與他無關。
蕭淩妖啞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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