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洗去塵埃
石榴抬眸看著身旁站著的男人，慘白一張臉，沒有一點血色，唇周圍的胡茬已經冒出了一大截，加上他那沒有打理的頭發，整個人看起來特別滄桑。
石榴想要勸勸他，讓他別那樣傷心，可身為醫生，她深知那樣是沒用的。該承受的痛苦還得他自己去承受。
垂在身側的雙手在此時握成了拳頭，咬著的唇在這一刻鬆開了，看著秦致遠道：“你還有什麽事需要我做的嗎？”
“沒有。”秦致遠轉身將雙臂枕在欄杆上，垂眸看著腳下的南開醫院。
“那個秦老已經在來的路上了，肖姨現在在停屍房，你不要去看看她嗎？”石榴小心翼翼地問道。見秦致遠沒什麽反應，她又道：“殯儀館那邊的人下午就會過來，一旦走了……”
秦致遠打斷了石榴的話，“走吧，我們一起去。”
石榴領著秦致遠到了地下一層，兩人走在通道裏，看見閃爍的白熾燈，感受到這裏的冷清，心裏不由變得悲痛了一些。加快了腳下的步子，站在停屍房門口，石榴做了個深呼吸，伸手將門推開。
裏麵停放著許多具屍體，都用白布蓋著頭，石榴記得肖嵐的床位，循著29號床走了過去，低頭看了看床頭掛的那牌子，確認無誤後道：“就是這裏了。”
石榴給秦致遠讓出了一條道，偏頭看著別處，眼角的餘光看見男人顫著手指挑起了白布，在那一刻石榴將頭轉身了一邊，她實在是不忍看到秦致遠心疼的樣子。
秦致遠垂眸看著，眼裏含著淚水，不多一會兒便將白布蓋上了。轉身對一旁的石榴道：“她的手續都辦完了嗎？”
“完了，隻等那邊的人來拉了。”石榴從兜裏掏出了紙巾，遞給秦致遠，看到秦致遠抹淚，她低聲道：“節哀吧，肖姨已經走了，再傷心也是無濟於事！”
說話的時候，石榴伸出手臂將秦致遠摟住，在男人的耳邊低聲道：“老秦，出了這道門就把這一切忘記了，你還是我心目中那個最堅強的導師。”
嗬！
秦致遠苦笑道：“我這……你給我五分鍾，我會盡快調整好。”
不多一會兒，秦牧到了，跟秦致遠商量了一下肖嵐的後世，做了一個簡單的分工，各自散去。
下午的時候，石榴沒有再到了停屍間去，也沒有再給秦致遠打電話，她知道這段時間他特別的忙，心情也不怎麽好，有許多事情都不再去找他。
秦致遠向院方請了五天假，專程去處理肖嵐後世的事情，他將肖嵐一直收著的那對鐲子埋在了肖嵐墳前，等到大家散去以後，看著墓碑上的肖嵐緩緩道：“媽，我知道你一直都舍不得袁杉，所以特意將她小時候的鐲子給你拿了來，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希望你到了那邊以後，能夠真真正正地開心起來。”
石榴聽著這些話，心裏特別的酸，她不知道秦致遠是以怎樣的心態說出的那些話，但她知道此刻的秦致遠定是特別傷心。
等到秦致遠做完那一切後，石榴伸手將跪在地上的秦致遠扶了起來，兩人向著陵園外大步走。
人活著的時候總是喜歡爭來爭去，這個是你的，那個是我的。可到頭來，不管是爭到的，還是沒有爭到的，除了自己的那具身體以外，其他的統統都變成了別人的。
這是人的可悲，也是現實的寫照。
石榴偏頭看著秦致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相信你能挺得過去的。”
“嗯。”見慣了那麽多的悲歡離合，生離死別，在許多年前秦致遠便已經看開了。他倒不是因為肖嵐的離世感到難過，隻是一想到肖嵐在離世的時候也沒能活明白，替她感到痛苦和惋惜。
伸手將石榴的手抓住，垂眸看著她道：“現在我隻剩下你了。”
聽著甚是悲涼，石榴卻笑了起來，反手搭住秦致遠，像個孩子般道：“說什麽傻話呢？我可一直在你身邊，還想要跟著你好好學習呢！”
抬頭看了眼昏暗的天，秦致遠發出一聲感歎，“再有一年，便會決定你們的去留了，你還得努力。”
石榴聽著皺了皺眉道：“你真想我留在南開醫院？”
秦致遠伸手一把將身旁站著的女人摟入懷中，低聲在她耳邊問：“不然呢？你想到哪裏去？”
“暫時還沒想好。”石榴搖搖頭，“我隻知道現在的你不能再繃得像之前那麽緊了，你需要放鬆，你申請休年假吧！”
秦致遠彎了彎右邊的唇，抬手揉了揉石榴的頭發，“你什麽時候聽說過外科醫生休年假的這種說法？”
石榴倒是從未聽說過，隻是醫院裏的確有跟外科醫生安排，隻是不能像其他科室裏的那些人一樣，一次性休完。
“你不打算休息休息再回去？”石榴疑惑地問道。
看見男人搖頭，石榴那顆懸著的心在此時放了下來，“好吧，那你可要好好的，不要再排以前那樣多的手術了，等到時候將你自己的身體累垮了，誰來照顧你？”
“我不是還有你嗎？”秦致遠看著石榴笑，“怎麽，你不打算照顧我？”
“我，我有病人需要照顧。”石榴絞著手小聲道：“再說我們倆的事，秦老他會答應嗎？”
“這個你也不用管。現在你隻要安安心心在急診科上班就好了，其他的事情交給我！”秦致遠習慣了大包大攬，石榴聽到這話不由皺了皺眉頭，撅著嘴道：“導師德行又來了！”
她的聲音說得很小，秦致遠沒能完全聽清楚，連著啊了幾聲，石榴都沒再搭理他，兩人也就這樣散了。
誰都沒有再提起袁杉，也沒人再提起肖嵐，仿似那一切都隨著肖嵐的離世歸隱塵土了。石榴後來又在南開醫院見著了秦牧，兩人較之前多了些話，但也僅限於普通的問候而已。
秦致遠在五天後恢複了日常的工作，一門心思地撲在工作上，看著一切還跟以前一樣，石榴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般，夢見了一個跟她性格有那麽些相象的女子。
周末，石榴和安然約著一起出去逛街，轉遍了豐都大廈，也沒有看到兩人心儀的衣服。走得有些累了，安然抬頭看見一家咖啡店，拉著石榴進去。卻不想在那裏碰見了許久未見的白子軒。
白子軒跟一個長相和石榴有著八分相的女孩在一起，餐桌上擺放著一束火紅的玫瑰，一旁放著一個精致的首飾盒，看起來像是在求婚。
安然拉著石榴過去，像個沒事人一樣打著招呼，“白子軒，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你！”
白子軒從椅子中站了起來，側身看見石榴和安然，表情變得不太自然，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就那樣呆看著。
坐在他對麵的那個女孩在此時發出了聲音，“子軒，她們是你的朋友？”
打量的眸光在石榴和安然身上轉悠，白子軒有些慌神，急忙給大家介紹道：“悠悠，這位是石榴，安然。”
“石榴？”那個女孩有著如同黃鸝鳥一樣好聽的聲音，雙眸在石榴身上打著圈圈，也不知道她具體在觀察什麽，石榴向著邁出一步，伸出手道：“您好。”
“您好。”蘭悠悠禮貌地回握著石榴的手，鬆開以後看向一旁站著的白子軒，“怎麽還有人取這種名字的？”
白子軒尷尬地笑笑，“她就這樣，是一家幼稚園的老師，什麽都好奇。”
“你們很般配！”石榴在這時道。眸光在這一刻瞥向了餐桌的那個精美盒子，“恭喜你們。”
白子軒客套地笑了笑。
最後也不知道具體說了些什麽，石榴和安然大步從咖啡館裏走了出來。沒有回頭，也不讓安然回來，徑直朝著商場外走去。
安然今日穿的高跟鞋鞋根有些高，走了沒多少路便感到疼痛難耐，坐在商場外麵的石凳上，彎腰揉著腳，看著石榴道：“什麽人啊？這才剛分手多久，便有了新歡，娘的，還送戒指？真是……”
石榴不知道安然為什麽會這樣生氣，抬眸看著她，問了一聲，“你還喜歡他？”
“誰喜歡他了？”安然在這一刻大吼道：“當時我是見他可憐，所以才……總之，現在我的心情很糟，你不要搭理我，讓我靜一會。”
石榴看著安然許久後才道：“白子軒這樣做也無可厚非，分開了肯定會找新人的，然然，你沒必要那樣。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真心喜歡你的男人。”
安然瞥了身旁坐著的石榴一眼，“你確定？”
石榴‘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她本以為安然傷得有多重，原本隻不過是不甘心那個男人提前比她找到了伴而已。
石榴看著安然微笑道：“看你這麽恨嫁，改天我給你介紹一個，怎麽樣？”
“你說真的？”安然瞪著大眼看著石榴，她仔細想了想後道：“要照著你們家老秦那個標準找，不能比白子軒差，聽明白了嗎？”
石榴聽見這話咯咯地笑，“明白，我一定給你物色個好的。對，我突然想起一個人，是秦致遠的兄弟，我看他不錯，改天要不我約著他跟你見一麵如何？”
安然伸手推了石榴一把，“滾，沒有經過仔細篩選的阿貓阿狗，我可不要。還是先把他的底細摸清楚了再說。”
兩人邊說邊笑，一起回了南開醫院。
這一晚，石榴沒有回出租屋那邊，跟安然擠在一張床上睡著，兩人蓋同一床被子，摟同一個娃娃，不知不覺間便睡著了。
再多的痛都會在第二日天明以後瞬間消失，石榴和安然像兩個戰士一樣迅速奔跑到自己的戰線。
有人說醫院就是戰場，而急診科就是戰場的最前線，石榴覺得這句話說得很正確，她剛到辦公室，還沒來得及穿上白大褂，門口便響起了急救車的鳴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