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最後一程
日子一天天過去，石榴幾乎每天都會到肖嵐所在的VIP病房去，起初的時候肖嵐還能坐在輪椅上，在石榴的推動下，到醫院下麵的小花園去轉轉，看看楓葉，看看小草。
今年C市的冬天較往年要冷上許多，街上的行人都戴了帽子，毛線手套，穿上了厚厚的羽絨服，雪花漫天飛舞，時不時有幾片飄落在石榴的臉上，涼涼的，冷冷的。
肖嵐一大早便跟石榴說了，想吃羅記家的混沌，在南開醫院附近沒有，石榴迎著雪跑了兩條街，在東三段最角落裏的那一家買到了。
原本計劃著搭車回去，可在這大雪天裏石榴站在路口等了許久車都未來。
樹枝上的積雪隨著枝頭吱嘎一聲，滑落了一大片下來。站在樹枝下的石榴聽到這一聲迅速抬頭，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那些原本堆積在枝頭的積雪這一刻散落在地，看著白白的，像鋪了一地的棉花。
石榴慌忙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混沌，還好，沒有被散落的雪傷害到，隻是那冒著的熱煙此時看著比之前少了許多。石榴迅速將混沌摟在手裏，心裏後悔著之前沒有擰保溫桶出來。
一輛黑色的JEEP在此時靠邊停了，車窗被人從裏麵搖下，探出一個頭來，是秦牧，他問：“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石榴摟著混沌走上前，哈了一口氣道：“肖姨說想吃羅記的混沌，我買了一點。”
說話的時候，秦牧垂眸看了眼石榴懷裏摟著的那個餐盒。皺眉道：“趕緊上來吧，這東西糊了可就不好吃了！”
石榴點點頭，伸手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刮雨器不斷地擦著擋風玻璃上滴落下的雪水，前方可視度不是特別高，但這並沒有影響到秦牧的駕駛，他的車開得很平穩，沒有一點顛簸的感覺，幾分鍾後便到了南開醫院。
臨下車的時候，石榴跟秦牧道了聲謝，擰著食盒快跑了起來。
秦牧坐在車裏遠遠地看著，那一抹越變越小的背影，眉眼裏比之前多了一絲笑。
這個女孩確實跟袁杉有著許多不同。秦牧在想，以前的時候是不是他對石榴的要求太過嚴厲了？
石榴的運氣很好，人剛走到住院大樓，電梯便下來了，到達頂層VIP的時候，食盒裏的混沌還冒著熱氣，隻是那湯在這一刻變得渾濁了。
繃著一張臉惋惜道：“糊了。”
“沒事，”肖嵐從石榴手中接過低頭看了看，端起在鼻尖輕輕一嗅，“是羅記家的混沌嗎？”
石榴點點頭。
一旁站著的龍姨拿過勺子，打算給肖嵐進食的時候，她看著石榴笑，“這邊可沒有羅記，這麽大的雪，你到東三段那邊去了？”
說話的時候肖嵐扭頭看了眼窗外飄著的血，石榴兀自點頭。
“真還是難為你了！”
“不難為，隻要肖姨喜歡，我都可以。”
聽到這話，肖嵐勾了勾唇，低頭接過了龍姨遞過去的混沌。
石榴是特別受了秦致遠的委托過來的，看見肖嵐津津有味吃著，她是打從心眼裏高興的。腦子裏突然想起了一大早秦致遠給她打電話說的事，又開了口，“老秦說過兩天就從省城回來。”
“哦。”肖嵐抿了一口湯水，看著石榴道：“我倒是不擔心他，他這麽大個人已經會照顧自己了。隻是你，我有些不放心！”
石榴疑惑地看著肖嵐，想著她這會兒該不是又犯病了吧？
肖嵐這段時間犯病的時間間隔已經越來越短，從最初的四五個小是發作一次縮短到一二個小時。照這樣發展下去，不出一個月，她的記憶便會被全部吞噬。
她已經有許久未在石榴跟前提起過袁杉了，仿佛那人真從肖嵐的記憶裏消失了一般。
“不放心我什麽？”石榴笑著問：“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肖嵐伸手將龍姨遞過來的勺子推開，挪了挪原本坐的位置，石榴瞧見伸手扶了她一把，將已經滑落下去的枕頭重新做了調整，墊在了肖嵐的背上。
“秦牧，他看起來不怎麽喜歡你！”
在這一刻，石榴臉上的笑容瞬間凝結，肖嵐說的是事實，在這之前秦牧已經在私底下找過石榴談話了，秦牧的意思是不希望石榴跟肖嵐頻繁接觸，原因很可笑，隻是因為她有那麽一點像袁杉，即便隻是性格上的類似，他也不容許。
石榴自然是沒答應，一直堅持按照自己的想法做著，這段時間秦牧倒是沒以前阻止的那樣厲害了，隻是這間VIP病房裏有她便沒有秦牧，有秦牧便沒有她，也不知道是在什麽時候形成的這種情形，總之每天就那樣過著。
“我是受老秦委托來照顧你的，跟他沒關係。”說話的時候石榴替肖嵐拉了拉身上蓋著的被子，“天涼了要注意保暖，你這身體可半點經不起折騰。”
肖嵐聽著沒說話，拐頭看向一邊，不多一會兒便睡著了。石榴走到床尾的那一頭，將先前搖起的床放了下去，給肖嵐調整了一下枕頭的方向，確認沒什麽問題後轉身向外走去。
在門口的時候，石榴碰見了洗碗回來的龍姨，龍姨將食盒遞還給了石榴，接過以後石榴叮囑了兩句，“仔細觀察著她的病情，一旦有什麽變化記得及時通知何主任。何主任的電話龍姨你有嗎？”
“我有。”說話的時候龍姨從兜裏掏出一個電話號碼，指著那上麵道：“石醫生，你看看是這個嗎？”
石榴瞥了一眼，“沒錯，號碼仔細收好了。這段時間就辛苦你了，隻要熬過了春天……”
石榴沒再繼續往下說，龍姨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淚，歎聲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是啊，很多事情並不會按照人的意誌為轉移，你期望什麽，上帝便給予你什麽。人往往更多的是失望，是打擊，扛過打擊的人迎來的是新一年的春天，沒有扛過的就隻能隨著冬季的消逝而歸隱。
石榴離開VIP病房不多久，秦牧去看望了肖嵐，那個時候肖嵐已經睡著，秦牧在她床前坐了大約十幾分的樣子，在接到一個電話後驅車離開了南開醫院。
秦致遠比之前說好的提前了一天回來，石榴到火車站去接的他，看到他風塵仆仆地從出站口走來，石榴笑著迎了上來。
將手中一早準備好的毛線圍巾搭在了秦致遠的頸脖之上，抬頭看著他笑，“我們走吧！”
秦致遠牽起石榴的手向前走，石榴邁著大步跟上他，在他身邊緩緩道：“肖姨這幾天的情況很好，還沒有出現惡化的現象，隻是……恐怕這也撐不了多久了。”
“哦。”對於肖嵐的狀況，秦致遠已經以前那般悲傷了，但還是提不起勁來，說話顯得有氣無力。
石榴在這時又道：“之前我碰見秦老了，去羅記給肖姨買混沌的時候，那天下著大雪，他見我一個人站在路邊，順路送了我一程。”
“這樣很好啊！”秦致遠感歎道。
石榴站在原地，牽著秦致遠的手睜大眼睛看著他，“你不打算說點什麽？或者發表點什麽意見？”
“這個有什麽好說的，隻要你高興就好。”
秦致遠將手搭過了石榴的肩，摟著她的腰大步向前走。
C市連著下了幾天的大雪，此時天空已經放晴，抬頭的時候還能看到天邊的一縷朝陽，兩人走在堆滿雪的大馬路上，地麵時不時發出喀哧喀哧的聲音。
遠遠望去，陽光下的那條長長大路上，除了路旁堆著的積雪以外，剩下的便是一長排看不太清楚的腳印。
春天，萬物複蘇，小草破土而出，枝頭冒出新芽，醫院後花園裏種著的那幾株桃花開了，有粉紅的，也有玫紅的，微風一吹，花瓣隨風搖曳，花香撲香而來。
石榴將關著的窗戶推開，想要扶著肖嵐走過去的時候，原本還坐在那裏跟龍姨有說有笑的肖嵐此時突然沒說話了。
石榴連著叫了她幾聲，“肖姨，肖姨……”
沒有得到回應。
在這一刻石榴瞬間變得緊張起來，出於醫生的職業敏感，石榴迅速繞回到病床前，從衣兜裏掏出了聽診器，置入肖嵐的心髒處仔細聽著。
越聽石榴的神情越發變得凝重，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了手電，扳開肖嵐閉著的眼的看了看，眼角膜的顏色已經發生了改變。
石榴在這一刻迅速按下了呼叫鈴，對著那端的人大聲道：“肖嵐病情危急，趕緊通知何主任過來！”
石榴整個人陷入慌亂之中，看著監護器上那逐漸變弱的心率，石榴的心像被人揪著一般，疼痛在這一刻急俱加深，出於醫生的本能，石榴伸出了雙手，不斷地給肖嵐做著心肺複蘇。
“堅持住，堅持住，你一定要堅持住。”
石榴已經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次，抬眸的時候看見那監護器上的數字已經停了，房間裏響起了叮地一聲長鳴。石榴還在繼續，不斷地的按壓著。
這一刻站在石榴身後的何奕均大叫了一聲，“夠了，已經持續做了十分鍾了！”轉身對著身旁站著的齊星蕊道：“宣布死亡時間吧！”
“不！”石榴完全失控了，她看著何奕均的眼裏含著淚，肖嵐在這南開醫院裏住了也快大半年，石榴陪著她也快大半年，昨日她還在石榴耳邊說，希望石榴能夠跟秦致遠在一起好好的，說了等她好點，給石榴買禮物的。石榴都已經答應她了，可是現在她送的禮物石榴還沒有收到，她便已經撒手人寰了。
眼角的淚在這一刻流了下來，緊咬著唇道：“我來！”
石榴扭頭看著一旁的鍾擺，宣布了死亡時間，親手替肖嵐蓋上了白布，在那一刻她的心仿似碎了。
人站在天台上，看了一眼腳下的南開醫院，輕喚了一聲身旁的男人：“老秦。”
男人轉過身，垂眸看著她，柔聲道：“你已經盡力了，我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