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朕的血多得是
“林侯,這是何意?”
道觀前,林政一身甲胄,然眉目清朗,斂下一身殺伐之氣,對著緊張對峙的道士們拱手一揖,“道長們誤會了。”
邊說邊擺了擺手,命一眾將士退遠些。
“林某此次來道觀,是有事相求。”
為首的道士狐疑的看著他,心裏忐忑難安,這位林侯,少年封侯,戰功赫赫,據說性情極硬,前些日子,還是依恃著高祖禦賜的匾額才將他攔下。
今日怕不難善了。
“林侯言重了,我等乃出世之人,閉守在觀中,怕不能為林侯驅馳。”
林政輕歎一聲,招了招手,跟著他的親兵,手捧著個木匣跑上前去,單膝跪地行了軍禮,雙手高舉。
“道長。”林政從裏麵拿出個明黃色絹皮的折子,神色肅穆,“此次大戰,大楚戰死將士無數,他們遠離故土,為大楚血染疆場,皇上感念他們的英勇。”
道士們沒想到他說出這一番話,一時都震驚了,再看他的目光,不由帶上了崇敬之色。再出家避世,遠離凡塵,他們還是大楚的子民,眼前的這位可是輔助皇帝踏破韃靼王庭,重現北疆安寧的大將軍啊。
“聖旨下,聽旨。”
林政氣沉丹田,一聲爆喝,灌注了內力,聲如雷霆,威嚴非常。眾將士齊聲喊了一聲,整齊劃一的跪地聽旨。
道士們也被震懾住了,恭敬的行了道家禮儀。
林政聲音沉遠,一字字念出聖旨上的話語,原來竟是要在正一教道觀中為戰死北疆,尤其是屍身不整,隻能埋葬在此地的將士,行招魂大祭。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欽此。”
眾將士齊聲呼喝著謝恩,氣勢如虹,皇上還記掛著戰死的將士,他們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而正一教的道士,在這群眼神裏還帶著殺氣的將士的注視下,不由染上幾分豪氣,為首的那位道士,被這些灼灼目光逼視著,額角冒出細密的汗珠,卻又不得不恭敬的接下聖旨。
這道聖旨一下。
冠軍侯林政便帶著手下親兵,光明正大的入了道觀。
進道觀後,他卻並未趁機搜查,而是誠心篤意的舉行了招魂祭禮,這場祭禮連辦九日,凜然肅穆。
祭禮結束,林政對著京城的默默行了禮,皇上這番苦心,他極為感念。
他原想著得一道搜查正一教道觀的旨意,將這裏翻個底朝天的,不想,皇上命人送來了這樣一道聖旨,和寫給他的信。
林政當初為了辨別字體,沒少觀摩皇上的字,都說字如其人,其實從字上也能看出寫字之人的心情。
皇帝的字體冷硬峭竣,尤其是正一教三字力透紙背,隱隱有殺伐之意。林政想到當日山崖上那幕,蕭娘娘為著正一教那位首徒,斷然與陛下決裂,縱身一躍,置陛下於肝腸寸斷之無邊痛楚。
想到卓冷嶽,林政搖頭歎息,不知他怎會做出這等糊塗之事?
天幸陛下到底克製住了那股暴虐,沒有遷怒於正一教,反而用他們為戰死將士行招魂祭禮,他則趁此進入這道觀。
陛下一片苦心,希望她能懂得。
“深夜前來,豈能過門不入?”
林政驀然望向門外,唇角含笑,聲音朗朗。
……
朝堂上炸成了一鍋粥,朝臣們不敢攔阻皇上,便團團將內閣首輔徐致平圍住了。
“皇上要輟朝,徐大人這可如何使得?”有耿直的老臣已老淚橫流,似乎英明神武的皇帝馬上就成了昏君。
“君王從此不早朝。難道宮裏又出了個禍水不成?”這是時時刻刻盯著皇帝內宮生活,隨時準備勸諫的諫官,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不提內閣首輔徐致平如何焦頭爛額,禦史言官如何筆鋒狠辣的上諫,楊衍一概不予理會,任性的給自己放了假。
他已大權在手,朝中肅清,新選的六部主官,全是能臣幹吏,他暫時不上朝,朝堂還亂不了。
但是,皇帝好端端的突然不上朝了,尤其是還是個從登基以來,都是個勤政的皇帝。朝臣們一時半刻緩不了神,還想著及時勸回來了他,竟都不約而同的壓下了這個消息。除了重臣勳戚,再沒有人知道。
驛道上,楊衍帶著親衛,風馳電掣的趕往北疆。
……
“怎麽了?不合胃口嗎?”
卓冷嶽一手端著碗老鴨靈芝湯,一手持勺,見蕭青蕤搖頭,輕聲細問。
“味道很好,太冷了.……”說著說著,她打了個哆嗦。
咣當,白潤的甜白瓷勺子,從修長的手指間脫落,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我……我去拿掃帚,把這些碎瓷掃了。青蕤你先不要下床。”
卓冷嶽將湯碗重重一頓,放在案上,匆匆逃了出去,背影倉皇,腳步踉蹌。
炙熱的夏陽當頭照下,燥熱滾燙,卓冷嶽拿手掌蓋在臉上,肌膚白得透明。勁竹般挺拔的身子像是遭受了重大打擊,微微的傴僂著,不勝承受痛楚似的微微顫抖。
這麽熱的天,蕭青蕤卻覺得冷,手指尖冰塊似的冷,陽氣不足到了如此地步,她的生命真如風中之燭,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痛楚的閉上眼眸。
“青蕤,你不能有事。”
牆壁上忽然傳來響聲,卓冷嶽眼眸一亮,飛快的敲擊了幾下,牆壁上忽然露出了一道門,候在外麵的道士見怪不怪,行了道禮,“卓師叔,外麵來了一行人,當先之人雖然衣裳簡單,但周身氣勢不凡,林侯親自將他迎入道觀……”
“終於來了嗎?”卓冷嶽眯起眼眸,下顎微微繃起,清冷淡漠的麵孔上,一片肅殺。
“我親自去招待他。”
……
林政記得自己不過是喝了杯茶潤喉,不知怎的忽然疲乏,一霎那的功夫,就昏睡過去了。他猛得坐起身,那茶,他還親手捧了一杯給陛下……
卓冷嶽他要做什麽?
林政出了一身冷汗,箭步衝到門前,那門卻鎖得死死的,他用了十分力氣,都劈不開門栓,顯然是早有準備。
他越想越怕,難怪卓冷嶽主動現身,引他給陛下傳信,可恨他一時失察竟中了卓冷嶽下在茶水裏的毒,將陛下陷入如此危險境地。
隻是一麵,林政就看出了卓冷嶽的異常,他不再是飄然如仙的模樣,他入了魔。
林政這邊憂心如焚,不遠處,楊衍揉著太陽穴,輕輕張開眼睛。
抬眼一掃,深邃黑眸驟然緊縮,“你果然沒有事。”
他漫不經心的開口,似乎慘死在韃靼人下的卓冷嶽,死而複生是件稀鬆平常的事情一樣。但若仔細看他,就能看到他的手在顫抖,俊美冰冷的麵孔上有掩都掩不住的喜色,這喜色似從骨子裏迸出,將他晦暗的靈魂都照亮了。
楊衍隻覺胸口發漲,以致他淡淡睨著卓冷嶽,對他手上雪亮的短刀視而不見。
“我要見她,她在哪兒?”
卓冷嶽一句話都沒說,冷冷的盯著他,三兩步來到他身邊。楊衍想要立刻見到他朝思暮想了一百多個日夜的人,可手腳酸軟,不知道卓冷嶽在茶水裏加了什麽料,他一點兒力氣都使不上了。
卓冷嶽還是沒有理會他,手腕一沉,刀刃割破了楊衍的手腕,他忙把帶來的白玉碗放了下去,鮮血汩汩,很快接了一碗。
見他端著碗就走,腳步急促,楊衍心口重重一沉,聲音嘶啞,“她怎麽了?”
卓冷嶽腳步稍稍一頓,很快恢複正常,走得更快了。
“她出了什麽事?”
斷崖上她翩飛如蝶的那幕,讓他紅了眼睛,快要喘不上氣了。
“答應朕,保她無事。朕的血多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