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古銅劍尖往前一送, 寒光留影。
那個大漢幾乎嚇尿了褲子，他閉上眼睛忙道：“是是是，都是黃文炳那家夥的錯, 好漢饒了我, 我幫你等去殺了黃文炳那廝！”
過了會兒, 他卻沒有感覺到疼痛。
大漢睜開眼, 卻發現那個道士的劍尖順著他的脖頸插進了地裏，隻要他稍稍轉頭就會把脖子送到他的劍鋒上。
他娘的！
他硬挺著脖頸，不敢動彈。
“饒……饒命！”他幾乎用氣音喊出來, 唯恐說話時脖子貼上劍刃。
西門慶慶冷笑一聲，“饒過你的命, 又有誰來饒過那些在你手上枉送了性命的人呢？”
公孫勝微微側身，卻沒有看向西門慶慶的方向。
戴宗詢問：“官人要如何對付他？”
西門慶慶大手一揮，“綁了，交給蔡知府，就直接告訴他，黃文炳要買凶殺我，且看他如何處置。”
戴宗搖搖頭，“這人也太小肚雞腸, 為了丁點小事就要害人。”
西門慶慶：“估計他還在怪我擋了他的官途。”
她拍了拍戴宗的肩膀，“勞煩你送他們回江州，一來，江州你熟；二來，即便有變故你也來得及逃, 你把人交給蔡知府後，看他如何處置，回來告訴我。”
“如果他不出手，讓我出手，那就沒有這麽簡單了。”
戴宗點頭。
他想了想道：“官人的官印還在吳用他們的手中，他們在水裏打撈出您的東西，我當時帶著一清先生急著追趕您，來不及討要。”
西門慶慶搖頭，“有沒有官印無妨，我現在化名為不及時雨江宋，你用這個名號去與蔡知府溝通。”
“江宋？”戴宗嘴角一抽。
還不及時雨，小官人你這是為了嘲諷宋江特地起的名字吧？
“那……我這就去了？”
戴宗看看西門慶慶，又望望一直不肯看西門慶慶的公孫勝，自覺他們有話要單獨說，別非常懂事的綁了這幾個大漢，戳醒他們，帶著他們掉頭往江州走。
他原本就是牢頭出身，押送犯人他是行家啊。
戴宗看向公孫勝。
……所以，能不能不要再盯著他的肩膀看了啊，隻是被小官人拍一拍而已，那上麵又沒有鑲金綴玉！
他感覺自己再待下去，肩膀都能被公孫勝給看透了。
“咳。”戴宗輕咳一聲，“那我就出發了。”
說罷，他就扯著被係成一長串的大漢們走了。
他走的飛快，就像是後麵有什麽猛獸在追一樣。
西門慶慶撣了撣身上的灰塵，來到公孫勝後背。
自從上回他告白，她又帶著小姨子跑……呸，帶著花榮跑了之後，兩人就沒有再見過，這時候相遇，怎麽想怎麽尷尬。
西門慶慶做了幾個深呼吸，努力克製住自己，笑道：“好久未見。”
他身姿凜冽，露出的半邊側臉猶如積雪的岩壁，顯得十分冷淡，他微微垂下的睫毛也像是在日光中渡了一層寒霜。
高嶺之姿啊……
公孫勝微微頷首。
西門慶慶：“你們怎麽找到這裏的？是碰見了穆弘和穆春嗎？”
公孫勝：“你落水失蹤後，吳用他們擔心不已，便讓戴宗用道術去尋我，我得知這個消息後經過卜算，算出你的方位，戴宗的神行法可以帶上一人，我便與他一同前來找你，碰上了那兩人，這才知道我們二人晚了你一步，你已然離開。”
西門慶慶點點頭。
公孫勝身子動了動，還是沒有轉過來，他低聲問她：“你為何一個人上路？”
西門慶慶笑眯眯道：“自然是想要引出一些人……嗯，或者其他什麽來，沒想到我想要引出的沒有引到，反倒讓別的魚上鉤了。”
她掐著腰，煞有其事的點點頭，“看來想要我死的人很多嘛，這就說明我幹的事情確實很不錯。”
她說到這裏竟然滿意的眯起眼睛，好像還很高興。
公孫勝雖然沒有轉頭看她，但那是因為尷尬，他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神情去麵對聽了他的剖白心意卻稱得上落荒而逃的西門慶慶。
他也確實十分思念她，想要看一看她現在的模樣，就隻好借著劍身的反光偷看。
她這副樣子簡直讓他又悶又氣，胸口就像是堵著什麽，怎麽也化不開。
他口氣不好道：“你好像還很愉悅？”
西門慶慶仰著頭，對著燦爛的陽光笑了笑，“是啊，我覺得很不錯。”
“不錯？”他的聲音都要氣得變調了。
西門慶慶笑嗬嗬道：“這不是說我確實對壞人們產生威懾了嘛，這個時代太大，這個天下太大，我所能做的僅僅如大海中的一滴水罷了，若是這一滴水的努力可以讓其他人產生威懾，那我的努力也沒有白費。”
公孫勝的手掌猛地攥緊，捏著劍柄的手背上繃出青筋。
他繃著嗓子，一字一頓道：“那你的命……就不要了嗎？”
西門慶慶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實話，我也是很怕死的，可怎麽說好呢？有些時候，你知道的吧？有些事情會比性命更重要，哈哈，我也會好好保護自己的，畢竟有命才有一切。”
“不過，若是我的一命真的能對推動曆史進程起到一點點作用，那……”
還沒等她說出後麵的話，公孫勝霍然轉過身，道袍擦過她的手背。
他死死盯著她，目光沉黑如墨。
西門慶慶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什麽……”
她失笑。
公孫勝卻像是強自忍耐著什麽，看著她問：“你真的這樣想？”
西門慶慶眨了眨眼睛。
見她不說話，他又往前邁了一步，聲音更加嚴厲，“你真的就這麽不把自己的命當命？”
西門慶慶笑了笑，“你說的這麽嚇人，我怎麽不把自己的命當命了？我可是最惜命的了。”
公孫勝瞪著她，“惜命你還能用自己的命來引這些東西上鉤？你的命難道……”
他聲音更為冰冷，“……就是讓你這樣揮霍的嗎？”
西門慶慶搖搖頭，“隻是線索比較少，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而已，再說了，我也有自己的保命手段。”
公孫勝的唇抿成一條線。
他冷笑道：“什麽手段？你把那兩個傻小子都拋之腦後，還能有什麽手段？若是我沒有及時趕到，你知道你會如何嗎？”
西門慶慶負著手，仰頭看他。
她慢悠悠一笑，“我知道。”
她查哪個案子不是需要遊走在危險的刀刃上？
公孫勝臉色蒼白，“可你不在意是嗎？”
西門慶慶無奈。
這人怎麽就是說不通呢？她當然不是不在意，隻是她的保命手段也無法跟他說罷了。
公孫勝：“既然你對自己的命這麽不在意……”
他舉起手中的劍。
西門慶慶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她仍舊不躲不避看著他。
公孫勝踏前一步，劍鋒也離她越來越近，他看進她眼中，似乎要刺探她所有的情緒。
他手指一動，劍光一閃。
西門慶慶晃神片刻。
待她回過神來，卻見公孫勝臉色冰冷，用一副自嘲的神情注視著她。
西門慶慶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腳不知不覺後退半步。
嗯，雖然心裏告訴自己不用怕，理智分析公孫勝不會害自己，可是身體還是因為危機感後退了半步啊。
西門慶慶抬起頭，視線劃過他的手，卻看到他正反手抓著劍，劍身已經被撩到了身後。
他剛才並不是要攻擊她，隻是將劍身撩到胳膊後而已。
唉。
既然做了，也不必後悔。
西門慶慶坦然地注視著公孫勝。
公孫勝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的嗓頭熱熱的，辣辣的。
他盯著她，“你怕我？”
他一字一頓，艱澀道：“你懷疑我會傷你？”
“哈。”他倏地冷笑一聲，抬起手，將握著的劍柄遞給西門慶慶。
他目光咄咄逼人，“拿著。”
西門慶慶沒接。
他伸出手，捧著她的手，將劍柄塞進她的掌心。
他手指白皙修長，上麵仍舊沾染著淡淡木質香氣。
他兩根手指沿著她手腕跳動的脈搏滑下，按了按她的掌心，又從她的指尖滑下，最後攥了一下她的手，教她握緊劍柄。
西門慶慶虛虛握著，驚疑不定地注視著公孫勝。
公孫勝揚眉，“你似乎猜到了我打算說什麽，做什麽。”
西門慶慶：“一清先生，你冷靜一點。”
公孫勝垂下眼睫，長長歎息，“談何容易。”
“你在我麵前，我又如何能冷靜。”
“既然你會疑我傷你，那就這樣吧。”
他猛地抬起她的手，用力朝自己刺去。
西門慶慶嚇了一大跳，忙抽回手，“喂喂喂，你可不要做傻事啊。我沒有殺人動機，殺人結果也不成立，別想誣陷我。”
公孫勝：“……”
他實在憋不住了，用另一隻手敲了她額頭一下。
“你整天都在想些什麽啊。”
他又氣又笑，“我隻是想讓你看著，隻有你傷害我的份兒，我從未想過要害你。”
西門慶慶：“嘖，那你記性還真差，忘了你我剛見麵的場景嗎？”
公孫勝被她的話噎住了。
他低下頭，有些惱恨道：“當初……是我的錯。”
西門慶慶饒有興致道：“那你當初有沒有發什麽誓言啊，比如說我就算從這裏跳下去，也絕不會搭理你這個小官人之類的。”
公孫勝無語地瞥了她一眼。
西門慶慶笑眯眯道：“怎麽樣？現在覺得真香了。”
公孫勝定定地看著她，唇角微微勾起，“嗯，真香……”
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簡直讓他在麵對她的時候沒有一刻不心口燥熱。
在她離開的這段日子，他打算好好清修，可根本沒有用。
他睜開眼，腦子裏是小官人；閉上眼，腦子裏還是小官人；即便他睡著了，夢裏夢到的還是小官人。
西門慶慶笑道：“你看，你笑起來多好看，多笑笑不好嗎？”
他臉頰微紅。
西門慶慶：“這下子心情好了些吧？”
公孫勝低頭望著她手中的劍。
西門慶慶將劍藏在背後，好像生怕他再操控她刺自己一劍似的。
西門慶慶無奈道：“你們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一個個性子暴躁的很，即便你這樣的也很容易一時上腦，要知道衝動是魔鬼。”
公孫勝輕聲道：“我這不是一時衝動。”
西門慶慶：“什麽？”
他誠懇地凝視著她，“愛慕你絕非一時衝動，我剛剛做的也不是一時衝動。”
西門慶慶難以理解，“哦，你是深思熟慮讓我刺你一劍？”
公孫勝按住她的手臂，手掌慢慢滑下，似乎想要再次按住她拿劍的手。
西門慶慶：“喂！”
他朝她緩緩一笑，“我是想要告訴你，不要不好好對待你自己的命，你若是想找死，我絕對會死在你的前頭。”
西門慶慶一震。
他的態度如此鄭重，他說的話如此沉重，他托付給她的是生命，是她不得不謹慎對待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