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瓢潑大雨落在馬車車廂上, 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路上一片迷蒙雨霧，馬車內更是陰森昏暗。
恢複自己本來模樣的西門慶慶與搖身一變變為閻婆惜的神秘生物相對而坐。
西門慶慶拿著團扇扇了扇，扇著扇著, 感覺到不對勁兒的地方。
怎麽是一把團扇？
她笑著將團扇遞給祂, “幫個忙, 把這把扇子變一變。”
祂的手指在扇子上輕輕一磕, 那把團扇立刻變成了一把湘竹折扇。
西門慶慶打開扇子，好奇道：“怎麽是你來？”
祂微笑道：“因為隻有我的職責是來回奔波，為你服務。”
西門慶慶咳嗽一聲。
“多日不見, 你魅力更甚往昔，嗯？”
祂伸手抵住她背後的馬車車壁, 在一片漆黑中慢慢壓向她。
西門慶慶的後腦勺抵在車廂上，目不轉睛盯著祂，幾乎被祂深邃的眼眸拉下去。
祂吐息著，鼻尖一下又一下蹭著她的鬢角。
祂咧嘴一笑，“很好，你身上沒有那家夥的臭味兒。”
西門慶慶目光一閃，“你指的是誰？”
祂笑了笑，手指點了點她的唇, “看在我來回奔波為你解圍的份上，總該記住我的名諱吧？他們可沒法子在你需要的時候就出現，隻有我能時時刻刻聽從你的召喚。”
祂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又慢悠悠滑下，托住她的柔荑。
祂像個舞會上的紳士, 微微低頭，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吻。
西門慶慶隻覺得被祂吻過的地方像是被觸手滑過。
祂明明是一副閻婆惜嬌媚女子模樣，抬起頭來的瞬間卻又幻化成了她的模樣。
祂專注地凝視著她，微笑道：“換了這麽多個外表，我還是覺得這個最順眼。”
祂仰頭，慢慢湊近她。
西門慶慶看著自己的臉越挨越緊，差點吻上自己。
這也太刺激了！
祂輕聲道：“吾名奈亞拉托提普，你自然是記不住的。”
祂輕輕擰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你也是奇怪，明明記性不差，卻偏偏記不住我等偉大神明的名諱。”
“或者說，你是在下意識逃避嗎？”
西門慶慶；“關鍵是你們的名字又長又難念。”
其實她也疑惑，明明自己的記性不算差，為什麽遇到他們多次，卻總是記不住他們的名字。
“所以嘍，為了方便你記憶，你喚我奈亞，我也會回應你的。”
西門慶慶朝祂笑了笑，“好，我會努力記住的，那能麻煩您離遠一些了嗎？”
“您湊得這樣近，讓我總有種錯覺，就好像……”
她的扇子順著這位神秘神物與自己別無二致的臉頰緩緩滑下，莞爾一笑，“……就好像我自己在親吻自己似的。”
祂目光閃爍，手也撫上她的臉頰，“你若喜歡，我可以幫幫忙，讓你更加歡愉一些，讓人類歡愉對我而言輕而易舉。”
西門慶慶總覺得祂的笑容背後隱藏著什麽不可言說的東西，自己一旦不小心同意，恐怕會墮落到深淵深處去。
“才不……”
“西門官人，我還是想不通你……”
柴進猛地掀開車簾，看著車廂裏兩個西門慶猛地瞪大了眼睛。
這樣驚人美貌的臉居然有兩張，這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還挨得極近，他們彼此還在撫摸對方的臉頰，這樣的一幕真是有一種令人背脊發涼的驚悚美豔感。
柴進整個人都僵住了，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直到手中的簾幔似乎被什麽吸走了，慢慢落回原處。
柴進立在雨中，呆呆地看著門簾。
過了良久，他才回過神來。
剛剛……他是看錯了吧？
怎麽可能會有兩個西門慶？！
花榮見他站在馬車前久久未動，有些疑惑地走了過來。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他看到柴進因為他的聲音猛地一顫，仿佛被嚇了一跳。
柴進轉過頭，盯著花榮，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
“西門慶有兩個？”
花榮一臉“你是不是沒睡醒”。
柴進：“不，你聽我說，我真的看到有兩個西門慶。”
花榮暗道：莫非弟弟在馬車內卸了妝被看到了？可是另一個西門慶到底是誰？為何與西門弟弟長相一樣？
不論是何緣故，花榮都決心為弟弟打掩護。
他一臉不在意道：“許是你眼花了，又或者……被雨水迷了眼也有可能。”
柴進：“……”
“怎麽了？你們在討論什麽？”
西門慶慶用扇子撩開車簾，看向柴進。
柴進探頭看向裏麵，裏麵的“閻婆惜”朝他笑了笑。
他一抖。
難道真的是他看錯了？
花榮笑道：“沒什麽，是柴大官人看花了眼，非說裏麵有兩個你呢。”
西門慶慶微笑，“哦，真有趣。”
柴進按著自己的太陽穴，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可又找不到證據。
突然，他額頭一涼。
柴進睜開眼，就見到西門慶慶擔憂的目光。
她道：“你的額頭有些熱，是不是被雨水淋了生了病？”
哎？
柴進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好像確實有些熱，難道有問題的是他自己嗎？
閻婆惜探過頭，笑盈盈道：“官人若是不嫌棄，不如上來躺一躺。”
柴進忙後退一步，“不用了，不能唐突了娘子。”
西門慶慶：“……”
喂喂喂！我假扮閻婆惜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麽做的啊！做人能不能不要這麽雙標啊。
柴進也不知為何，一看到現在這個閻婆惜就覺得有些怕。
柴進咳嗽一聲，“我能騎馬，我先上馬了。”
說罷，他忙不迭走開。
西門慶慶望著他的後背，手腕一熱，她低頭一瞧，她的手腕被一雙大手牢牢握著，灼熱幾乎要滲透她的肌膚。
花榮看著她，輕聲開口：“你……沒事吧？”
西門慶慶看向他，疑惑道：“你怎麽會知道我是我？”
花榮苦笑，“許是你給我下了蠱，我一見你身子就熱的很，心髒也不聽話。”
西門慶慶：“你這是病。”
花榮覷她一眼，將她的手合攏在掌心，無奈道：“那請弟弟給我開一味藥吧。”
西門慶慶抬起另一隻手，用扇子打了一下他頭上的鬥笠。
鬥笠上的雨珠迸濺著跳落。
“官、官人……”
一個低啞的聲音隨著風雨聲飄來。
西門慶慶一轉頭，便望見了武鬆。
武鬆似是想說什麽，卻望著她欲言又止。
西門慶慶歎了口氣，掙開花榮的手，“你來，同我到馬車裏細說。”
她握住武鬆的手，武鬆躲了一下。
武鬆輕聲道：“武鬆身上盡是泥水，不要汙了官人的衣衫。”
西門慶慶執意握住了他的手，“我不在意這個，你隨我來。”
下一刻，她的手腕又被人握上了。
西門慶慶低頭看了一眼眼下的情形。
她的手握著武鬆的手腕，花榮的手握著她的手腕，三個人的手就這麽糾纏在了一起。
西門慶慶看向花榮。
花榮微笑，“你們要說什麽？花榮能否聽一聽？”
他看向武鬆。
武鬆抿唇，卻反手握住了西門慶慶的手。
花榮的手也握的更緊了。
這二人互相看著對方，一是翩翩少年郎，一是蒙難英雄漢，一個是文秀至極，一個是矯矯無雙，恰如雙璧，映襯成輝。
西門慶慶笑了笑，“花榮，你若想要聽便跟來吧。”
她又看向武鬆，“你可願？”
武鬆又看了一眼花榮，坦然道：“一切聽官人吩咐。”
花榮嘴角噙著笑，“弟弟，是我任性了。”
他嘴上雖是這樣說著，卻不掩驕矜地掃了武鬆一眼。
武鬆想著自己狼狽的模樣，又看了看少年雄姿英發的模樣，隻覺得雙頰火辣辣的，希望地上能裂開一道縫隙，讓他藏進去才好。
西門慶慶轉過頭，用嬌小的個頭像是老牛拉破車似的拖著這兩個大漢上了馬車。
馬車軲轆轉動起來，大家重新開始上路。
……
馬車內。
“閻婆惜”半靠著馬車壁，安安靜靜吃瓜看戲。
武鬆跪坐在門口的位置，生怕把馬車上墊的東西蹭髒，他麵朝簾幔，怎麽也不肯去瞧“閻婆惜”一眼。
花榮坐在武鬆對麵的位置。
西門慶慶的位置則在兩人中間後麵一些。
明明是個不大的馬車，三個人卻隻擠在前一半，把後麵的空間全都讓給了“閻婆惜”。
“閻婆惜”擎著團扇，微微一笑，祂另一隻手變成了一條觸手，悄咪咪地在朝背對著祂的西門慶慶爬去。
西門慶慶一臉認真地問武鬆，“你且說說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何事？不要隱瞞，一件件，一樁樁，全都仔細說來。”
武鬆自然一一道來。
原來武鬆被送往了安平寨做配軍，他原本老老實實的贖罪，但有一人一直在給他賣好，幫他做了不少的事情。武鬆自然知道無事獻殷勤，必然無好事，可那人隻說是自己受了冤屈，知曉武鬆是一員好漢，這才求到了武鬆頭上。那人將事情一說，武鬆想這事兒算是除暴安良，而且還受了人家的照顧，便幫這人把被人搶走的快活林地盤奪了回來，也沒有傷人性命。
“後來，不知為何張督監前來找我，說知曉我是個好漢，要提拔我，便把我帶回他的宅子，讓我當他的親隨。”
武鬆低垂著頭，髒亂的發絲一縷一縷地黏在臉頰上，還在濕漉漉地往下淌水。
他雙手搭在膝蓋上，隨著他的話一點點捏緊。
他發絲上墜落的水珠“吧嗒吧嗒”砸在他的手背上，又滾落下來，在馬車的綢墊上洇開一小片水漬。
“一開始，張督監待我極好，賞賜我許多財物，又對我恩寵有加，還要我和他的家人一同宴飲，甚至還要賞我……”
他猛地抬頭看了西門慶慶一眼，沒有說下去。
西門慶慶正專心聽著，見他停了下來，不由道：“繼續說，他還做了什麽？”
武鬆猶豫。
花榮粲然一笑，“能讓武二郎如此局促恐怕隻有女人事了，這為上者要恩寵下屬能送的無非就是那幾樣東西，不是財物，便是女人了。”
他好像故意一般，抬頭朝武鬆眨眨眼睛，“武二郎好福氣，該是得了一美婢吧？”
武鬆皺緊眉，瞪向花榮，怒衝衝道：“武鬆不是那等貪歡好色之人！”
花榮：“那送的是不是美人呢？”
武鬆一呆。
他泄了氣，低垂下頭，“是送了，可我根本沒要！”
武鬆看向西門慶慶，“官人，信我。”
西門慶慶無奈地拉開扇子道：“我說，你們是不是偏題了？我對你們兩個愛不愛美色不感興趣，快說案子！”
美色哪裏能比得了案子啊！
說實話，在西門慶慶看來，她遇見一件案子能比遇見美色更加興奮。
隨著西門慶慶話音落下，花榮和武鬆同時看向西門慶慶，神情略微有些委屈。
武鬆：“我對女色一向不上心。”
花榮點頭，“我在寨子裏每日也隻顧著打熬筋骨！”
作者有話要說：金聖歎:“看他寫花榮,文秀之極,傳武鬆後定少不得此人,可謂矯矯虎臣,翩翩儒將,分之兩雋,合之雙壁矣。”
我對“雙璧”這個詞簡直毫無抵抗力。
水滸雙璧已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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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0-02-28 23:58:03~2020-02-29 23:55: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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