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別出機杼易幣製(一)
熱氣騰騰肉香四溢。請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說火鍋店大堂內,身著白色圓領窄袖袍的李泌輕輕揮了揮手,將即將撲鼻而入的霧氣扇走。侍奉在一旁的王珪見狀,立即招手喊夥計過來,怒斥道:“李先生聞不得腥膻之味,還不趕快把火鍋都熄了!”夥計一臉錯愕地盯著張牙舞爪的王珪,冷冷問道:“敢問客官是誰?此刻店中生意繁忙,若熄了爐火,其他客官可不會答應。”“狗眼的東西,竟然連我都不認識!”王珪氣得不行,揮起手臂,欲掌摑夥計。火鍋店開業以來,除了開張那日王珪來過一次外,他就再不曾踏足此地。今日若非肩負重任,王珪才不願來小雜種的店鋪呢。但他覺得,無論自己來或者不來,店中的夥計怎麽能夠不認識自己是誰呢?“珪郎君,稍安勿躁。”李泌左手摁住王珪的肩膀,右手示意夥計離開:“有勞珪郎君了。不過某隻是貪戀春日花草之清香,不欲香氣被水霧衝淡,並非聞不得肉味,還請勿擾他人。”“李先生教訓的是。”王珪急忙收斂臉上的怒氣,低眉順眼道。擔任太子司議郎以來,王珪頗有些誌滿意驕。曆朝曆代,擔任東宮屬官向來都是從龍捷徑。一旦太子登基,東宮舊臣肯定是新皇最信賴的官員。在東宮中,王珪的表現也很紮眼。他背靠太原王氏和河東裴家兩大名門,根基深厚;父親乃戰功赫赫的北庭都護,麾下精兵數萬,令人敬畏;他自己也深得廣平王賞識,經常陪伴在李俶左右。故而他平日眼高於頂,對同級東宮屬官也多頤指氣使。可對於李泌,王珪卻不敢有任何一丁點的輕視之心。王珪雖然與李俶交往甚密,但在太子麵前,卻還說不上話。而李亨見了李泌,從來都是尊稱“先生”而不呼其名。即便是整日陰著臉令人不寒而栗的李靜忠,在李泌麵前也規規矩矩,竭力擺出一張笑臉。王珪掂了掂自身的斤兩,覺得還是對李泌客客氣氣點比較好。見王珪還算恭敬,李泌淡淡笑了笑,望著大堂裏日益增多的客流,隨口問道:“珪郎君,令弟真的隻有一十三歲嗎?”幾年來聽膩了眾人對王霨才華驚歎的王珪有心閉口不言,卻不敢得罪李泌,隻好有氣無力道:“家弟正月剛過生日,確實隻有十三歲。”“世人皆言某乃神童,說來慚愧,某不過比常人早認幾年字而已,如令弟這般才是真正的早慧。”李泌感慨道。“李先生太高!”王珪不屑道:“他不過是一肚子旁門左道。”“旁門亦是門左道亦是道。大道三千,皆可證道,豈能輕視。”李泌對王珪的不認同。王珪張張嘴,不敢也不能反駁李泌的話,隻好恨恨道:“怎麽還不下來?”“見過李先生!見過兄長!讓兩位久等了!”王珪話音未落,王霨急匆匆從二樓跑了下來,施禮拜道。“恭喜霨郎君高中進士!”李泌客氣回禮。王珪隻是簡單拱了拱手。“李先生兄長,大堂嘈雜,請進雅間一敘。”王霨將李泌和王珪引入雅間。三人分賓主坐下後,李泌笑道:“霨郎君,太子殿下對你格外器重,某之前甚是不解。今日涉足貴店,方知你有經天緯地之才。”“李先生謬讚!”王霨擺了擺手:“不過是小打小鬧,比如意居差遠了。”“如意居……”李泌意味深長一笑:“霨郎君耳聰目明,令人佩服。”“某不過與如意居有些合作,李先生莫要多想。”王霨故作糊塗。“不知霨郎君他日通過吏部銓選後,意欲在何處任職?棠棣之花並開一處,豈不美哉?”李泌試探道。“某何去何從,上有聖人下有家嚴,某不敢自專。”王霨打了個太極。“霨郎君,某心中有疑,還望汝不吝解惑。”李泌見王霨滑不留手,便不再糾纏此事。“先生客氣了。小子雖愚鈍,但願與先生切磋琢磨。”“兩虎惡鬥,吾自安然坐觀,為何要涉身險地?”李泌話鋒一轉,如利劍出鞘,鋒芒四射。“若無人覬覦,自可靜待鷸蚌相爭。可外敵洶洶,無為而治穩,卻有無能之嫌。隻有為他人所不能為之事,方能令天下歸心!”王霨的回複同樣犀利。“禁令必不可行乎?”李泌略一思索,急聲問道。“絕不可行?”“李勝楊敗,與我何益?”“依某觀之,可殿下一人勝,李楊皆敗!”兩人一句緊跟一句,語速越來越快,王珪已經完全聽不懂兩人在談什麽了。“霨郎君苦心孤詣,意欲何求?”“利國利民利殿下,別無他求!”“果真如此?”“確實如此!”“可否容某詳觀?”“某早有準備!”王霨從懷中掏出一疊紙,起身送到李泌手中。王珪探頭探腦想偷瞄幾眼,卻不敢做的太過明顯。李泌先一目十行遍,又細細品讀半天,沉思良久,才拍案歎道:“奇才!吾竟不知還有如此獨辟蹊徑的治本之策。更妙的是,若操控得當,對殿下而言將有百利而無一害。隻是霨郎君卻要肩負泰山壓頂般的重擔,不知素葉居可能承擔得了?”“先生謬讚!小子一點淺見,疏漏甚多,還請先生代為完善。”王霨嘿嘿一笑:“單素葉居一家,壓力確實不小。若得如意居相助,此事將萬無一失。”“霨郎君謀定而後動,算計到某頭上了?”李泌佯怒道。“不敢,隻是在下才力淺薄,離不開先生相助。”王霨調侃道。“聽聞高翁說是個你機靈鬼小滑頭,今日一見,果真如高翁所言!”李泌手指向王霨虛點,半開玩笑道。“李先生,近日西市龍蛇混雜騷動不安,楊國忠應該很快就要出手了。事不宜遲,還請先生盡快將在下的淺見稟告殿下。”王霨見大事談定,正色道。“兵貴神速,霨郎君所言不差。有勞珪郎君引薦,某便告辭了!”李泌毫不拖泥帶水,當即施禮告辭,將懵懵懂懂的王珪留在雅間裏。李泌帶王珪來,隻是為了找一個搭橋鋪路的名頭。如今正事已了,李泌急著找李亨商議,也就不再管王珪何去何從了。“兄長還有事嗎?”李泌走後,王霨冷冷問道。沒有外人在場,兄弟二人都不必再裝出兄友弟悌的模樣。“咳咳!”王珪清了清喉嚨,竭力拿出嫡子長兄的威嚴,嗬斥道:“霨弟,你為何要在金城坊另置宅院,不來祖宅居住?”“莫非兄長願意與自己厭惡的人朝夕相對嗎?”王霨不答反問。“為兄從不記仇,也可以忍耐。”王珪故作姿態。“對不起,我不願意。”王霨冷哼道。“不識抬舉!”王珪怒道:“父親大人還沒有給我們分家,你倒先分院別居了。你這麽做,讓外人如何親?如何們太原王氏?再說了,你開商鋪買宅院的錢從哪裏來的?還不都是父親偷偷給你的!”“住口!”王霨向前一步,指著王珪的鼻子嗬斥道:“開店的本金是我自己賺的,買宅院的錢用的是素葉居的盈利,和父親毫無關係,你別血口噴人。至於別人怎麽是他們的事,與我何幹?來長安之前,父親已經同意我不住在祖宅,哪裏輪得到你說三道四。再說了,聽說你在長安大手大腳,經常出入平康坊擁紅偎翠,我倒要問問,你的錢從哪裏來的?單憑俸祿夠用嗎?你敢說不是裴家的聞喜堂給的嗎?”“聞喜堂是某舅家之產,我用不用他們的錢,也不必告訴你吧。倒是不見清河崔氏來關照你這個外甥!”王珪得意洋洋,毫無羞恥之意。“我不需要!我可不像有的人,永遠離不開娘舅。”王霨怒斥王珪的同時,心裏升起了一片陰雲。王珪的話自然還是在諷刺崔夫人身世含混混沌不清。可王霨多次聽母親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來自清河崔氏。想到這裏,王霨忽然想起火鍋店開張時,廣平王李俶說過,如今的劍南節度副使崔圓是清河崔氏子弟。“有機會應該接近崔圓問問母親的身世。”王霨暗自打定了主意。“沒人管就是沒人管,你就別硬撐了!”王珪見王霨默然不語,自以為得計,哈哈笑道:“還有,我不管你之後有什麽打算,但無論你來不來東宮,都給我離廣平王遠一點!”“兄長,憋了半天,你真正想說的其實就這麽一句話吧!”王霨放聲大笑:“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放心,我不搶你的廣平王!”“算你識相!”王珪冷哼一聲,摔門離去。出了火鍋店後,王珪的馬車並未回東宮,而是繞了個圈,悄然向聞喜堂方向駛去……雅間裏清淨下來後,王勇走到王霨身前,皺眉問道:“小郎君,都護反複叮囑提防東宮,你為何又要與太子攪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