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傷情
淡淡的燈光照著聖心醫院的大門,門媚上,是由“唐古集團”前任掌權人古伯凱親筆題寫的隸書匾額“仁術聖心”。
已經是深夜,紛忙了一天的城市漸漸沉入夢鄉,但在這裏,救護車、各種小汽車匆匆地出出進進,車燈在濕潤的柏油路上閃爍著流動的光影。急診室門口亮著刺眼的紅燈。寧靜的夜,醫院卻從來也沒有安然入睡,幾乎在任何時刻,它都在接待突如其來的傷員和病號,器械在奔忙,藥劑在流動,新生嬰兒在啼哭,垂危病人在呻ying。醫院,生死場;醫院,天使和死神搏鬥的戰場;醫院,交織著科學的無情和人類的多情.……
淡淡的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灑進外科病房,和門旁地下的腳燈微弱的光亮交相輝映。
病房裏靜靜的,隻有各種儀器運作時發出的規律的“嘀……嘀……”聲,古楓坐在旁邊,輕輕握著葉映雪纏滿繃帶的手掌,那裏縫了九針,觸目驚心的傷口是她多次跌倒又手握玻璃碎片造成的,她受傷最重的地方卻不是那隻手,那個幾乎要了她命的傷口,在左胸,離心髒隻有幾厘米。
手術剛剛結束不到兩個小時,醫生說“很幸運,子彈沒有擊中心髒,否則……”
否則……?他不敢想像那否則代表的另一種結果。
幸好,她還在這裏。
現實中的麻藥還沒有褪去,不知是否在夢中經曆著疼痛,昏睡中的她呻ying著,淚水從眼角滑下來,很疼吧?他想,怎麽能不痛呢?她流了那麽多血,像是把身體裏的血夜都流盡了一樣。
伸出手,輕輕拭去她的淚水,她胸口的繃帶中依然滲著血,點點的鮮紅,襯著她蒼白的肌膚,顯得更為觸目驚心,她淩處漆黑的發絲像網一樣鋪散在枕頭上,將她的蒼白的睡容映襯得更為脆弱。
古楓心疼得幾乎不能自擬,卻隻能握著她的手,蒼白纖細的指尖,柔軟地垂在他的手心。
握著她纖手的大掌,並不敢用力,他一直知道她是嬌柔軟弱的,但從未想過會有一天見到她這麽脆弱的樣子,脆弱得像輕輕一碰就碎了,會隨風消逝。
她的手涼,他的也是。古楓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手也會這麽冰冷,冷到無法給她溫度。
他把她的手放回被子裏,動作盡量地輕柔,生怕碰傷了她,他就這麽靜靜看著她,在這個經曆過驚心動魄生死一線的寂靜深夜,隻有儀器的運作聲和掛瓶中藥水落下的點滴聲,依稀可聞。
“謝謝你,小雪,”他輕撫著她的睡容,用一種連自己都幾乎聽不到的聲音,緩緩地說:“謝謝你,還在我身邊。”
輸液瓶裏的藥水緩慢地滴著,古楓的手表指針匆匆地走著,已經是淩晨三點鍾了。他也沒有絲毫倦意,心裏隻有葉映雪,希望她睜開眼睛的第一瞬間就能看到自己。
聖心醫院主管外科的副院長帶著一個護士進來了,默默地察看了葉映雪的臉色,聽了心肺,量了血壓。
“她怎麽樣?”古楓安靜地看著他做完一切才開口詢問。
“目前來看情況良好。”副院長檢查完畢,都記在病曆上。“隻要病人沒有發熱症狀,明天麻藥退去後能醒過來,就沒有什麽大的危險了。”
他點點頭,兩人又安靜地退了出去。
一整夜,古楓都在注視著葉映雪的體溫監測儀,在天蒙蒙亮,他以為終於可以鬆口氣的時候,儀器卻顯示她的體溫在快速上升,短短半個小時就升了三度。
“傷口發炎……快……消毒……降溫……注射……”
一時間醫生護士在病房裏進進出出,古楓隻能站在旁邊看著,每一根神經都崩得緊緊的,卻不敢詢問,不敢打擾,生怕影響了醫護人員的工作,而導致什麽他不能承受的後果。這一輩子,他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無助過。
終於,經過一番救治,葉映雪的體溫慢慢降了下來,在場的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包括一直站在病房門外的古岩。醫護人員退出病房時,他走出來,手搭在古楓的肩膀上。
“你熬了一晚上了,去休息一下吧,就在沙發上躺一會兒也行,這裏我幫你看著。”
古楓搖頭。“她醒過來之前,我哪兒也不去。”
“那,我去給你買些吃的,你多少吃點。”怕他拒絕,古岩連忙補充。“要照顧她你得有足夠的體力,不要她沒醒過來,你就先把自己熬垮了。”
古楓想了想,點點頭。
古岩離開,病房又恢複了安靜。他伸手拭去葉映雪額頭的薄汗,她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一樣,眼睫顫動了幾下,然後低低地喘息起來。
“不要走……等等我……別丟下我一個人啊……古楓……”
她不安地掙紮著,胸前的重新包紮過的傷口再次滲出血絲,額頭細密的汗珠一層接一層。
古楓俯下身去,輕輕地摟住她。“我在這裏,”他低下頭。“別怕,我不會丟下你的,別怕。”
可葉映雪聽不到他的聲音。
她像在一個陌生的世界漫遊。天是黑的,地也是黑的,或者說根本沒有天,也沒有地,沒有日月星辰,沒有山川河流,沒有花草樹木,沒有鳥獸魚蟲,也沒有任何聲音;這是一個混沌虛無的世界,一切都不存在,因為她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隻覺得自己在向下掉落,不知道是從哪裏落下來,又落到哪裏去,隻是一直往下沉,往下沉,沉往深不可測的地方,仿佛她的整個身體都消失了,隻剩下一點點意識,在失重狀態飄飄蕩蕩地下沉……
終於落到了一個地方。這是什麽地方?不知道,四周仍然是漆黑一團,隻感到自己像是從極高極高的地方跌落,粉身碎骨般的疼痛,一動也不能動,像一隻中彈的鳥兒,從空中掉落地麵,靜靜地死去了,連撲打翅膀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這是,要死了嗎?
突然間,她感到不再那麽害怕了,隻是心裏另有一絲絲的遺憾,和悲傷。再也聽不到那低沉的男性嗓音呼喚她的名字了,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帶著絕望渴求的臉龐,讓她的心再度疼了起來。
她舍不得他,可是她真的好累,好疼,眼皮好重,隻想覺覺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