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高處不勝寒
賈禮目光波瀾不驚,嘴角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說道:“有何不妥?”
林鴻煊沒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情緒,有些失望,他還以為賈禮這麽喜歡那個徒弟,聽他這麽說會露出焦急來,結果沒想到他看到的還是一片淡然。
而賈禮本就沒抱著能討要到的心思,隻是順口一提,要到了最好,要不到反正也還有其他的藥材可以用,隻不過就藥效慢些,等的時間長些。
“他救了皓兒的命,難道皓兒就隻值幾棵中草藥?”林鴻煊板著臉,嚴肅的說道。
“皇上的意思是……”賈禮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問道。
“當然不能虧待了他,有什麽要求盡管提,隻要不過分朕都能應允。”林鴻煊豪氣的一揮手,說道。
“臣待徒弟謝皇上恩典。”
“這話叫他留著自己來說,等治好皓兒的病,朕要好好見見他。”林鴻煊說道,想起好些年前他看到的瘦瘦小小的身影,笑著說道。
“臣會代為轉達,臣先行告退了。”說罷賈禮痛快的行禮,古彤也行禮告退。
帶來的四個侍從抬著木箱子,一行人離開,偌大的宮殿剛剛還充滿歡聲笑語,此刻卻安靜的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
林鴻煊對於這種情況已經習慣了,雖然有點淡淡的悵然若失的感覺,但是身處高位,有些東西是必須舍棄掉的,比如——友情。
作為皇上,是不可能有朋友的,也不可能有愛上的人。
林鴻煊想起那單純的笑臉,嘴角的笑變成了淺淺的。這麽多年過去了,希望你還單純如斯,不諳世事疾苦。
賈禮一路上一直在囑咐著抬著箱子的侍從小心些,侍從也知道箱子裏麵的東西金貴,小心小心再小心,速度就慢了下來。
四個侍從兩個輪流換著抬,皇宮內實在是太大了,等走到林浩住處的時候,已經日上中天了,抬著箱子的侍從也小心的出了一身的汗,直到箱子落地,六人才長出了一口氣。
賈禮遣散了侍從,璿璣閣的眾人很有效率,回來的時候禦林軍已經換了人了,侍從離開後,整個大廳裏就隻剩下賈禮、古彤、白雲錦和夏文澤三人了。
夏文澤這一上午吃了不少水果,體力多少恢複了些,白雲錦陪著他聊天也不至於太過無聊,畢竟白雲錦知道的比他知道的多太多了。
此刻夏文澤也湊到了箱子前,看著賈禮將箱子打開,然後將裏麵的東西一樣一樣的小心翼翼的拿出來,然後放到事先就準備好的,鋪好錦緞的檀木盤裏。
裝在盆裏麵嬌豔欲滴的五色花,傳說這種花代表著希望與好運。
綁著紅線的千年人參,長得像極了一個年邁的老者。
兩棵交疊在一起的靈芝,不知長了多少年月。
加上光潔的兩塊五華山靈石,和爭相開放的繡球花,這樣樣都是世間難尋的好藥材,今日齊聚在此。
賈禮和古彤相繼淨手,古彤架起爐子開始燒水,夏文澤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三人忙碌,眼裏卻滿是期待。
白色的錦緞裹著紅豔似血的繡球花花瓣,被兩塊靈石擠壓出汁液,紅色的汁液浸透錦緞,一點一點的滴到了古彤手中的白瓷碗裏,一點一滴,全部都是用夏文澤鮮血灌溉的。
“把五色花遞我。”賈禮說道,古彤用另一塊幹淨的錦緞按照一樣的方法將五色花摘下,然後繼續擠壓汁液。
之前賈禮已經將大概過程說了一遍,所以古彤上手很快,基本上沒有出現什麽差錯。
經過一係列繁瑣的工序,所有的東西在一個時辰之內被弄好,因為許多時候賈禮的動作都是小心翼翼的,所以盡管天氣涼爽,但是他的額頭還是冒出了許多細密的汗珠。
“搞定了。”賈禮將製好的藥丸放到托盤中,隨手接過白雲錦遞過來的手帕,擦掉臉上的汗水,整個動作自然無比。
因為過程實在是太過繁瑣,夏文澤今日的精神頭很不好,所以坐在桌子上小憩了一會兒,看到那顆藥丸的時候鬆了口氣。
藥丸小小的一顆,褐色的表麵泛著淡淡的日光,卻是耗費了整整一個時辰的產物。
藥引現在有了,賈禮隻需要再熬製一份解毒的中藥給林皓喂下去就好了。
“文澤,你去把這藥丸喂給八王爺吧。”賈禮將放置藥丸的托盤遞到了夏文澤的麵前,說道。
夏文澤的伸出的手有些控製不住的微微顫抖著,卻還是穩穩的將藥丸雙手接過。
“嗯。”他鄭重的應了一聲便起身掀開琉璃簾子進到了內室。
賈禮這個時候開始挑選藥材,配置藥引之後需要輔飲的中藥。
白雲錦在給賈禮打下手,古彤則是開始拿著剩下的藥材開始給夏文澤熬製補藥。
虛不受補,所以現階段夏文澤的身體最難調理。
夏文澤端著托盤坐到了林皓床前的椅子上,靜靜的看著熟睡的人兒,心中翻湧著,突然升起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若是我死了,是不是就沒有那麽多煩惱了,是不是你就不會再糾結了?
夏文澤搖了搖頭低歎一聲,拿起放在盤子上的藥丸,輕輕的掰開林皓的嘴,喂了進去,然後又給林皓喂了少許的白水。
午飯過後,賈禮的湯藥熬製成功了,給林皓喂完藥的夏文澤呆呆的看著還在熟睡中的人兒,問道:“怎麽還沒醒?”
“藥效還沒起呢,昏迷了這麽多天也不差這一時兩時了,你也別太擔心,現在已經成功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隻能看天了。”賈禮將手搭在夏文澤的肩膀上,看著床上好似熟睡的林皓,心中五味雜陳。
這二人,到底是相互依存,還是相互救贖?或許都有吧,或許衍生出一些其他的東西。
終歸都是苦命的人兒啊,眾生皆苦,能夠找到自己一生伴侶的已經夠幸運了,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到底是怎樣的幸運才能夠相伴以及攜手一生?
賈禮不知道答案,也不想去知道。
像他們這樣的小眾群體,至少現在還在一起,就足夠了,明天的事情,明日再說吧。
“嗯。”夏文澤的語氣輕輕的,眼睛依舊一眨不眨的看著林皓,看著那個他想要守護一生的人,沒人知道他心中到底是怎樣的翻江倒海。
“你現在的身體太虛弱了,把藥喝了去休息一會兒。”賈禮看著古彤端進來放在窗邊桌子上的藥,說道。
白雲錦被賈禮攆去睡午覺了,昨天折騰了大半宿。古彤把藥放進來之後賈禮就示意他可以離開了,這裏有他呢。所以現在這間屋子內就隻有賈禮、夏文澤和林皓三人。
“我想看著他醒來。”夏文澤難得的語氣中透露出請求來,雖然麵上的表情依舊是呆呆的,但是目光中的哀愁卻是滿溢出來。
“好,但是聽師父的話,把藥喝了。”賈禮哄著,然後把溫熱藥遞到了夏文澤麵前。
夏文澤眼珠子動了動才聚上焦,看著眼前的白瓷碗,一言不發的接過來咕嘟咕嘟的一口喝掉了,然後把碗放回去,繼續直直的看著林皓。
賈禮有些怔鬆,夏文澤什麽時候喝藥這麽痛快過,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將藥全部喝掉了,看著夏文澤呆滯的模樣,賈禮有些心疼的低歎了一聲,拿起碗輕手輕腳的離開了房間。
房間內恢複了安靜,隻有偶爾吹進來的風帶起一點聲響,夏文澤靜靜的看著林皓的容顏,看著看著居然流下兩行清淚來,等到夏文澤反應過來的時候,溫熱的淚水已經被風吹幹,流下兩道淺淺的痕跡,似乎不曾來過一般。
唇角被淺淺的勾起,那似有似無的,是苦笑。
夏文澤就這樣在林皓的床前做了一下午,等了一下午,卻沒看到奇跡。
那雙眸子就那樣閉著,紅潤的唇也緊緊的合著,呼吸清淺的好似沒有,但是俯下身子的夏文澤能夠聽到林皓有力的心跳,和他自己的,一起律動著砰砰作響。
夏文澤的晚飯也是在內室裏麵吃的,草草的解決之後就又回到床前呆呆的坐著,似乎一分一秒都不想錯過。
不知道為什麽,夏文澤總覺得,若是林皓醒來看不到他會很著急。
或許林皓並不需要,因為在那之前他一聲不吭的離開了林皓。可就算是自作多情,夏文澤也甘之如飴。
隻是那樣想著,都會覺得很美好。
晚上的天早早的黑了,整個內室卻燈火通明,所有的蠟燭都在跳躍著,在黑暗中起舞。
賈禮實在是不放心夏文澤,和白雲錦連哄帶騙的將夏文澤弄上軟塌躺著,叫他睡一會兒,如果林皓有動靜他們會立馬通知他。
夏文澤淺淺的睡著了,睡夢中的他很緊張,似乎隻要有一點風吹草動他都會從床上跳起來。
賈禮看著床上睡著的夏文澤,目光中卻滿是不忍。
白雲錦看著賈禮的表情,知道他在擔心些什麽,心中不免也有些難過起來。
若是失敗了,林皓就這麽一直躺下去,他能夠接受的了嗎?看現在的狀態,怕是會瘋掉吧。
光是這樣想著,白雲錦就覺得心痛萬分,作為一個長輩,白雲錦也算是看著夏文澤長大的,對於這個孩子來說也算是喜愛,自然是看不得的,更不要說這個一直把他捧在手心裏當自己孩子寵著的人,不由得伸手去握住賈禮的手,握的緊緊的。
賈禮感受到身後那個柔弱書生緊緊的、有力的握住他的手,心中的難受消散了不少,輕輕的捏了下白雲錦的手,然後鬆開,轉身到林皓的床前查看他的情況。
白雲錦了然,安靜的坐在夏文澤的床邊,時不時的給他輕輕的掖著被角。
這一覺夏文澤睡得很不踏實,也就是睡了半個時辰左右就從床上爬起來了。
“怎麽這麽快就醒了?再睡會兒?”白雲錦對上那雙雖然惺忪但是堅定的睡眼,口中雖然這麽說著,但是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夏文澤聲音沙啞的說道:“已經睡好了,今晚就我守在八王爺身邊吧,雲錦哥你和師父去睡吧。”
白雲錦張了張嘴,卻還是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看向了賈禮。
“既然你心意已決,那就按照你說的來吧。”賈禮看著夏文澤眼底的暗青色,說道。
白雲錦皺了皺眉,想要說些什麽,賈禮卻一把拉住他的手,說道:“走吧。”
白雲錦閉嘴,被賈禮牽到了側室,等到賈禮關上了門,白雲錦才擔憂的開口:“太胡鬧了,文澤的身體要緊。”
“讓他和他單獨待會兒吧,文澤心中有主意,他這麽說了就已經是在下逐客令了。”賈禮無奈的說道。
“你這個做師父的怎麽能任由他胡來!”白雲錦有些生氣。
“錦兒,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夠參與的,更何況是感情上的事情?當初是文澤不辭而別,更何況八王爺是為了他才受的傷,讓他和八王爺單獨待會兒,他沒有那麽大的壓力,應該能好受些。”賈禮順著白雲錦的脊背輕撫了幾下,說道。
“我就是看他今天一天的精神不太好,再加上早上的暈倒,怕他支撐不住,這孩子……真是的,唉!你說說你,要是八王爺真的醒不過來了怎麽辦?”白雲錦說著說著又開始擔憂上了。
“能怎麽辦,大不了就是一死,早就料到的結局,伴君如伴虎,你又不是不清楚,倒是苦了你了,還得替為夫守寡。”賈禮自嘲的說道,輕輕的捏了下白雲錦的鼻尖。
“你想的美,要是你真的離開了,我第二天就改嫁!呸——第二天就娶妻!”白雲錦惡狠狠的說道。
“呸呸呸——錦兒你敢!”賈禮雖是這麽說著,卻是將白雲錦抱到了懷裏,心中憋著的一口氣消散了。
“你可以試試,你看看我敢不敢!”白雲錦在賈禮的耳邊輕輕的說道。
“錦兒不會的。”賈禮將頭埋在白雲錦的肩膀上,一瞬間所有的疲憊湧上心頭,他輕輕的蹭了蹭,抱得更緊了。